赵天尧喝了点酒,暗淡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思维似乎也敏捷起来,话也多了起来,说:“现在黄水县酒厂的厂长也姓赵吧?李逵说:‘你家皇帝姓宋,我哥哥也姓宋,他能当皇帝,我哥哥为什么不能当?’对,就是这话,他赵丁旺姓赵,我孙子也姓赵,他能当厂长,我孙子为什么不能当?我孙子天生就是当厂长的料!”
“爷爷你可以啊,竟然知道我们厂长的名字。”赵小禹笑道。
“别忘了你爷爷我是干什么的?”赵天尧颇有些得意,“我年轻时也走过南,闯过北,自从四十来岁捡到了你爸,这才安稳下来。赵丁旺那个后生也挺爱折腾的,被批斗过,坐过牢,捡过破烂,收过酒瓶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当上了酒厂的厂长。”
工作了一个月的赵小禹也听闻过赵厂长的传奇历史,他出生于解放前,小时候念过私塾,在那场浩劫中挨过批,因为说错了话坐过牢。
改革开放以后,他无以为生,就捡起了破烂,在捡破烂的时候发现了收卖酒瓶子的商机。
那时候,他天天赶着驴车,走街串巷收酒瓶子,然后把收来的酒瓶子卖到酒厂,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酒厂不少人,后来就在酒厂上班了,拜了酒厂的一位酿酒师为师,勤学苦练,自己也成了一个有名的酿酒师。从车间干起,一步一步,终于做到了厂长的位置。
酒厂转制后,他将酒厂改为酒业公司,自己当上了总经理。
这时赵筱雨的神色恢复到自然,反倒对赵天尧的话提起了兴趣,问道:“老爷子,这么说,你认识这位赵厂长了?”
“那倒不认识,不过他挺有名的,听说过。”赵天尧卖弄着自己的见识,“这小子也是个牛人,吃了半辈子的苦,经过那么多的坎坎坷坷,一般人早趴下了,没想到他大器晚成,做成了那么大的事业,所以说,英雄不问出处,富贵当思源由。”
叹了口气,“不过也挺惨的,听说他娶了个老婆,本来就杂病缠身,后来因为他挨斗,他老婆冲上去和那些人理论,被那些人打坏了身体,一直不生育,这么大的家产,后继无人啊,可惜了!”
“后来生了。”赵筱雨说,“后来他老婆治好了病,四十来岁的时候生了个……姑娘,就因为生这个姑娘,她的旧疢复发了,在姑娘十岁头上,去世了,刚过五十岁。”
她说到这里,眼眶有些湿润。
“不是吧,你还知道这些?”陈慧问道。
“嗯,也是听说的。”赵筱雨说着,拿起酒瓶子,在手里转着看,“老爷子,这酒好喝吗?”
“好喝,好喝,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酒!”赵天尧连连称赞道,又摸了摸赵小禹的头,“关键这酒是我孙子酿的!”
赵筱雨苦笑了一下,又问:“老爷子,我能喝点吗?”
“娃娃你多大了?”
“十八。”
“那能喝了,我当年十五就学会了喝酒,十六就学会了抽烟。”赵天尧来了兴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博,我正好缺个酒伴,桂香,给这女娃娃拿个酒盅!”
孙桂香虽不情愿,但不想在饭场上违拗老爷子,便起身取了个酒盅放在赵筱雨面前。
赵筱雨给酒盅倒满了酒,端起来看了看,闻了闻,皱起眉头,咬咬牙,小小地嘬了一口,辣得吐出了舌头,咝咝地吸着气。
赵天尧哈哈大笑道:“第一口辣,第二口苦,第三口甜,第四口香,第五口就酸甜苦辣全有了。”
“这么神奇?”赵筱雨调整了一下状态,将剩下的酒一口喝了下去,发狠地抹抹嘴,“不过如此,再来!”
但她还是张开口,搅动着舌头。
坐在她身边的金海问:“你倒十八了?”
“是啊,我上初中的时候复读过。”赵筱雨说着,又给自己的酒盅里倒满了酒,“你不喝点?”
美人相邀,金海自然乐意奉陪,胆怯地看着孙桂香:“妈,我能喝点不?”
“上学的人,喝什么酒?不能喝!”孙桂香没好气地说。
“就今天喝一点,以后坚决不喝。”金海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孙桂香没再说话,脸黑得像锅底。
金海犹豫了一会儿,自己去拿了个酒盅过来,赵筱雨给他倒满。
“小禹和慧慧也喝点吧,都是大人了。”赵天尧提议,“常言道,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女人不喝酒,活得不如狗。桂香,你也喝点,这些年你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
“大,你别这么说,我不喝。”孙桂香阴郁的脸舒展了一些。
金海趁机拿了几个酒盅过来,给每人的面前放下一个,赵筱雨站起身给每个人倒上,却没给赵小禹倒,把酒瓶子放在他面前:“你自己倒吧!”
赵小禹却没倒,把酒盅倒扣在桌子上,把酒瓶子推开,站起来,端起孙桂香面前的酒,递到她面前,说:“妈,儿子敬你一杯!”
孙桂香笑了,往开推着酒盅:“妈不喝,你想喝就喝吧,你上班了,免不了要喝酒,控制住量就行,别喝多。”
“我不喝,我闻见酒就不舒服,妈你喝点吧,这可是我们酒厂生产的酒,我专门给你和爷爷带回来的。”
“好,这么说,妈就喝了!”孙桂香欣慰地接过酒杯,鼓了鼓气,一口干了,咂咂嘴,“儿子酿的酒就是香!”
赵筱雨撇撇嘴,挑衅地望着赵小禹:“你一个大男人,居然不敢喝酒?”
“切,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是不想喝。”
“你一个卖酒的,居然不喝酒?”
“卖酒的就得喝酒吗?那扫厕所的,是不是得喝尿?”
孙桂香噗嗤一声笑了,一语双关地说:“我儿子就算是不念书,也比那些顶了别人名念书的人要强一百倍,看这话说得多有水平!”
气氛有些尴尬,金海赶忙打圆场,学着大人的模样端起了酒盅:“来,咱们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