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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受伤

    赵天尧赶着骡车回到以前那套没有院子的老屋,祖孙俩卸下车上的东西,赵天尧已累得筋疲力尽,爬上炕,将卷起的毛毡重新铺开,躺了上去,对赵小禹说:“我歇会儿,你打扫一下屋子,随便弄点饭吃。”

    赵小禹站在当地,一时神思恍惚。

    按理说,从那个家搬到这个家,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他觉得仿佛搬到了一个远古时代的寂寞荒城,远离了人间烟火;虽然这是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家,但觉得无比陌生。

    他找来笤帚,却不知从哪里下手,屋里实在太乱了,地上到处散落着杂物,像个垃圾场,他无法分辨哪些东西是有用的,哪些东西是无用的。

    他从这间屋走到那间屋,再从那间屋返回到这间屋,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悲怆的回音。

    爷爷很快睡着了,微弱的鼾声,间或夹杂几声疲惫的呻吟,显示着他正在快速地老去,再也不是那个横刀立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老英雄了。

    日头西斜,阳光从积着污渍的玻璃上透进屋里来,平添了几分落寞。

    赵小禹也感到很疲惫,只想像爷爷那样,躺倒身体好好睡一觉。

    也许一觉醒来,爸爸爽朗的笑声就会响起,像从前那样,把两只冰手塞进他的衣服里取暖;金海在埋头写着作业,或者摇头晃脑地背诵着课文;妈妈要么在做饭,要么在打扫家,把一些器具弄得叮当作响;鸡在院子里觅食,饥饿的猪在圈里发着抗议的嘶吼……

    然而这一切美好,不会再有了。

    赵小禹提起精神,开始扫地,灰尘荡起,呛得他不住地咳嗽,失魂落魄的他忘记了扫地之前是要洒水的。

    扫完地,开始做饭。

    他以前也常跟着爸爸做饭,但只是填填柴禾,打打下手,现在要独立操作,难免有点力不从心。

    炉火烧了起来,面还没和好,空空的铁锅散发着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热气。

    一只盆,一碗面,添水,揉搓,不是硬得像石头,就是稀得不成型,原来一直被他埋怨不会做饭的爸爸,也不是他能轻易取代的。

    他有点急躁,不停地通过加面或加水中和着面团的硬度,豆大的水珠落入盆里,不知是汗,还是泪。

    费了半天工夫,赵小禹终于烙出一张大烙饼,一面烤成了焦黑色,一面却还有点黏,似乎没熟。

    他又切了个酸蔓菁摆到炕桌上,叫醒爷爷,向爷爷解释:“火太大了,烙饼有点糊!”

    赵天尧却欣慰地一笑:“糊怕什么,熟了就行!”

    祖孙俩咀嚼着干烙饼,就着酸蔓菁,喝着凉水,吞咽着人生的苦果。

    干涩的烙饼硌掉了赵天尧的假牙,赵小禹便将烙饼剁碎,泡了水,改造成拌汤给他吃。

    赵小禹照常去上学,只是不和金海相跟着走了。

    起初几天,金海每天都给赵小禹带一个糖烙饼,赵小禹都没吃,后来就不给他带了。

    一对异姓兄弟,再次成了陌生人。

    十一放假,连着农忙假,共是二十来天。

    那时农村的小学和初中老师,并不全是专职的,多数也是农村人,一边教着书,一边种着地,工资微薄,主要生活来源还是靠种地,到了大规模的秋收季节,学校就要放一段时间的假,俗称农忙假。

    赵小禹每天跟着爷爷收割向日葵,他在前面用镰刀割头,赵天尧在后面用?头刨杆子。

    杆子原本也是可以割的,但那样根茬就会留在土壤中,影响来年的耕种。

    那时的向日葵未经过改良,个头有两米来高,赵小禹够不着,每每需要跳起来,将葵花头拽下来,然后再割,这样操作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葵花杆的弹力会让镰刀打滑,而且割掉头的葵花杆会反弹回去,难免会打在脸上。

    割了几天葵花,赵小禹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脸上和手上划破好几个血口。

    最严重的一次受伤是差点将左手大拇指割下来,伤口中清晰可见一根肉筋被切成了两段。

    当时鲜血直流,疼得赵小禹蹲下来,用右手紧紧地握着左手的拇指,但鲜血仍从指缝间涌出来,滴落在泥土中。

    赵天尧察觉到不对劲,问他怎么了,赵小禹咬咬牙,说没事,从衣服口袋里撕下一块布,裹缠在伤口上,继续忙活。

    那个伤口虽然后来好住了,但留下一道难看的疤,一到阴雨天,就会发麻发痛,极度不舒服。

    这天,赵小禹正钻在葵花林里割着葵花头,听到赵天尧啊呀叫了一声,急忙跑出去看,只见赵天尧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小腿,鲜血染红了裤腿。

    原来,他在刨杆子时不小心,?头砍在了小腿上,骨头都受损了。

    这次受伤剥夺了赵天尧的劳动权利,他原以为,回去包扎一下,休息一下,第二天就能继续下地里干活了,可是第二天他起床后,发现那条腿根本吃不上力,走路都费劲,何谈干活?

    岁月不饶人,不是逞强的年纪了,他只能把赵小禹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小禹,来到这个家,你受苦了,但这不是爷爷能主宰了的。现在爷爷成了个废人,你就辛苦一下,一个人把今年的庄稼收回来,不能让烂在地里。等到冬天放了寒假,爷爷把你送回你亲生爸妈家里吧,爷爷不行了,怕是等不到你长大了。”

    赵小禹哭着说:“我不回那个家,永远不回!我就在这个家,永远在!爷爷你放心,我一定能把庄稼收回来的,你也一定能等到我长大……”

    从那天起,九岁的赵小禹就开始一个人收割庄稼,每天早出晚归,顶着星星出去,披着月亮回来,中午吃几口干粮,喝几口凉水充饥,好在赵天尧还能勉强做饭。

    赵小禹不想回到那个陌生的家,不想离开亲爱的爷爷,所以必须努力干活。

    每天回家后,浑身疼痛不堪,手臂酸麻得抬都抬不起来,发了汗的身体上沾着葵花干硬的碎叶,异常难受,但睡一觉起来,精力得到恢复,他又提着镰刀向田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