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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哥哥

    从高老师办公室出来,赵小禹觉得像做了一场梦,脑袋昏昏沉沉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视线一片模糊。

    这时他看到了金海,正坐在一棵树下。

    赵小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快速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但赵小禹一直没回头。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接近建团渠时,金海一阵小跑,追上赵小禹,手里拿着一个糖烙饼。

    “给你吃。”金海气喘吁吁地说。

    久违的糖烙饼,它金黄的色泽顿时勾起了赵小禹身体里的馋虫。

    但他只是瞟了一眼,就一把推开了,低着头跑上了渠坝,从新修的木桥上跑了过去。

    “赵小禹,小禹哥,哥哥,”金海追了上去,把糖烙饼硬往赵小禹手里塞,“你快吃吧,别生气了,那天我不是故意不放你的,我吓蒙了!”

    “我不吃!”赵小禹冷冷地说,连看也不看金海一眼,一只手胡乱扒拉着,不让金海靠近他,“有桥了,以后不用我背你过渠了。”

    金海把手里的糖烙饼送到赵小禹面前:“我妈说,就算你不背我过渠,她还让我每天带两个糖烙饼,把一个给你吃。”

    “不吃!不吃啊!”赵小禹忽然暴躁地吼叫了一声,双手推着金海倒退了几步。

    金海忽觉脚下一空,掉进一个大洞里。

    他啊呀一声,糖烙饼脱手飞了出去。

    那是一个闸洞。

    那些年黄河水凶猛,直接从渠坝上铲开豁口容易造成决堤,所以需要分流时,就用竹笈和泥土建一个简易的水闸,用木板充当闸板。闸板挡住水流后,再添土密封。

    闸板有两块,前面一块,后面一块,为的是安全。

    两块闸板在密封状态时,中间就形成了两米多深的空洞。

    赵小禹知道洞里没水,没有危险,便没管,趁机跑了,听到金海在后面叫喊着“哥哥”。

    他怕金海追上他,一路小跑。

    回到村里时,见孙桂香正站在村口张望着。

    她问赵小禹:“你见金海没?”

    金海因为一直在等赵小禹,迟迟没回家,想必她有点着急了。

    赵小禹回头望了一眼,没看见金海,也没在意,随口说:“没见。”

    吃完饭,爸爸让他去河头地的渠壕里割草,一是为了清理渠道,便于流水;二是给骡子准备些越冬干草。

    渠壕很深,没有水,地皮有些潮湿。

    满壕长满了半人高的青草,密密麻麻,到了这个季节,开始枯黄。

    赵小禹挥舞着镰刀,刷刷刷地割着,青草一片片地倒下,铺开在渠壕里晾着,以免发霉。

    牲口就是牲口,劳累了一年,到了冬天,人们肥酒大肉地吃喝时,它们却只能吞咽干硬的干草。

    有的人家会铡成一寸长短的小段,但在赵家,这些待遇是没有的,他家连铡草刀都没有。

    生在赵家,人畜都倒霉。

    割了一会儿,赵小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肢,望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

    是孙桂香。

    她来干什么?也要感谢我救了她儿子吗?赵小禹这么想着,有点心虚。

    他不知道今天的事,是孙桂香让金海那么做的,还是金海自作主张,想来应该是前者,金海一向很听孙桂香的话,他的口头禅就是“我妈说”。

    但他马上觉得不对劲。

    孙桂香看上去气势汹汹,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她走到赵小禹跟前,站在渠堰上居高临下地瞪着赵小禹,咬牙切齿,眼睛里喷着怒火。

    “是你把金海推到闸洞里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赵小禹只得承认:“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杀了他吗?”孙桂香下到渠壕里来,挥起一拳,狠狠地打在赵小禹的肩胛窝上。

    赵小禹向后趔趄几步,心想至于吗?

    “闸板漏水呢,你知道不?如果不是我过去,金海都要被淹死了!”孙桂香脸色铁青,扑过去又打了赵小禹几拳。

    赵小禹吓坏了,不是被孙桂香的拳头吓坏了,是被她说的事吓坏了。

    他没想到这小子一直没爬出闸洞,而且差点被水淹死。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孙桂香又给了赵小禹几拳,边打边骂,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

    “我寻思着,你救了金海一命,这是天大的恩情,所以我让金海每天给你带个糖烙饼,你不吃就算了,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呢?我过去的时候,金海只剩下一个头在外面了,再迟一些,我就只能捞出他的尸首了!赵小禹,你怎么能这么坏呢?”

    赵小禹从小被村里人骂作是坏孩子,他从未在乎过,此时听到孙桂香说他“这么坏”,却感到一阵难过。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幕画面:两米多深的闸洞里,已积了半洞的水,一个小男孩浸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两只手扑腾着水花,嘴里拼命地呼救,而水位还在持续上升。

    “我,我,”他嗫嚅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闸洞里有水,我以为他早就爬出来了……”

    “你就是故意的!”孙桂香推搡着赵小禹连连后退,“因为他妈是个克夫又败财的寡妇,所以你看不起他,可是他有什么错?我让他跟着你,叫你哥哥,怕他被人欺负,你多少照顾着他点,没想到这是让狼照顾羊呢……”

    “呔,臭娘们儿!”一声大喝,扛着铁锹的赵大顺出现在渠堰上,“你三四十岁的人了,怎么欺负一个孩子?”

    他把锹扎在渠堰上,下到渠壕里来,挡在赵小禹身前。

    “他就算犯了天大的错,那也是孩子,我能打他,你们外人想跳过我,直接找他麻烦,休想!活了半辈子了,连这么点道理都不懂吗?”

    村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孩子和孩子发生矛盾,被欺负的一方可以告家长,但家长只能找对方家长理论,让对方家长管教自家的孩子,而不能跳开家长,直接针对孩子。

    当然,强悍的武家除外。

    孙桂香今天是气极了,加上之前的猪肉和虹豆事件,她不想和赵大顺当面说话,便直接来找赵小禹了。

    赵小禹趁着这个机会,扔下镰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