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谦看了妇女一眼,本想一走了之。
但脚步刚抬起,就停下了。
“既然这镯子如此有意义,你为何还要卖了呢?”郑谦反问道。
妇女低头看了一眼那对镯子,眼中掠过一丝不舍。
但很快。
她就道,“我没办法啊,不卖掉这镯子,我们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郑谦的眉头一皱。
他从钱包里面数出来十张递了过去,“好,我买了!”
中年妇女一怔,而后面色大喜。
她把镯子递给郑谦,然后数了数,发现多了一张。
“大兄弟,你这钱,给多了!”妇女抽出一张还回来。
郑谦却没接。
“这一百,送你的!”郑谦道,“你能跟我说说具体你为什么要卖这银镯子吗?”
妇女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她是真的想还给郑谦这多的一百块。
但她也知道,她也很需要这一百!
“大兄弟,你是好人啊!”
妇女抹了抹泪,顿了顿后,开始慢慢的说了起来。
郑谦这才听明白。
中年妇女叫黄艳琴,云和县人,今年四十三岁,家就在靠近县城外围的镇上,家里还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儿子。
这次之所以出来卖掉这镯子,是因为昨天儿子学校放假回来,告诉他,学校发了通知,为了防止学生们在日常穿着上出现攀比心理,平时在学校上学的时候,不仅要统一穿校服,甚至鞋子都要统一预定。
每个人两双鞋子,一双夏款,一双冬款,夏款一双四百块,冬款要五百块。
加起来就是九百块钱。
这笔钱,虽然不算很多,但是对于云和县这样的尚且贫困的县区的经济水平的普通家庭而言,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对于黄艳琴这样的家庭而言,更是重担。
因为她的丈夫,常年卧病在床,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全靠她一个人四处打零工。
而好不容易挣来的钱,最后又几乎全送到了医院。
儿子这学校统一买鞋子,对黄艳琴来说,又是一个大难题。
眼见别的孩子都交了,唯独她家,老师都已经打电话过来询问好几次了,甚至儿子因为没有鞋子,被同学们嘲笑,已经出现了抵触心理,不愿意去上学。
黄艳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出来卖镯子这一条路。
郑谦听得眉头紧皱,他问黄艳琴,“黄姐,学校这边买鞋子,是学校的通知,还是教育局的通知?”
黄艳琴似乎并不懂这些,她有些模棱两可的道,“好像是学校!”
郑谦换了一个说法,“那这买鞋子的啥事儿,是你儿子单独的这个学校呢,还是全县所有的中小学都有这情况?”
黄艳琴道,“是都有,我隔壁老张家的孙子,读小学,也要买两双鞋子,价格跟我儿子的这个一样!”
郑谦心里头就有数了
如果只是学校的决定,那肯定是某个学校的校长一拍脑袋给定下来的。
这样的情况,倒好解决,只需要去县教育局反映情况,到时候肯定会有人下去调查清楚的。
但是全县中小学都这么做,那背后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这是县教育局做出来的决定啊!
这种情况,去县教育局反映,肯定没用。
但是要去市教育局反映情况,对于黄艳琴这样本就困难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难度又加大了不少。
郑谦这次下来,作为纪委巡查组的组长,就是为了挑刺的。
自己正愁从哪里下手呢,没想到,却在路边碰到了一个!
郑谦仔细想了想,自己目前只是听到黄艳琴一面之词,如果直接去教育局那边,在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的情况下,还真不好拿实这事儿。
所以,他转头对黄艳琴道,“黄姐,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名医生,你之前说你丈夫因为中风,导致瘫痪在床多年,这样吧,我不收诊费,随你一同去你家看看吧?”
黄艳琴一听,眼中明显掠过一丝喜色,只是很快,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这怎么行呢,你刚买了我镯子,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郑谦道,“我这人,就是喜欢去诊治一些奇怪病例,正好啊,也算是让我长了见识!”
黄艳琴也没有再说,领着郑谦奔着云和县城外面的大河镇而去。
大河镇紧邻云和县的县城,这里的地理条件还算是不错,之前多次云和县政府就发出了消息,说是有意扩大云和县城,将大河镇也纳入进来,共同发展。
这对大河镇无疑是一件好事儿,但是这话光喊了几年,也没有见动静。
一路上,黄艳琴跟郑谦倒是吐槽了不少的这事儿。
“唉,大兄弟,我啊,之前就一直盼着我们大河镇纳入县城范围去,这样,我们那一块,就能够拆迁了,虽然钱不多,但是至少可以给我男人看病,家里的日子,也不用这么紧巴巴的了!”
郑谦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他之前也听徐元咏说起过这事儿,那是张仁和还在的时候定下的计划。
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仁和被调走后,新的县委书记蓝瑾萱上任,直接推翻了那些政策,所以,大河镇的改造并入计划,也就被搁置了。
说是搁置,其实就是没希望了。
除非哪天蓝瑾萱被调走,让徐元咏接替县委书记的位置,才有可能重启这个计划了。
只是就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黄艳琴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大兄弟,我们大河镇上的人啊,现在就羡慕白阳镇的!”
“什么意思啊?”郑谦不解的问道。
黄艳琴道,“如果这事儿放在三年前,我们或许不会羡慕他们,毕竟我们大河镇紧邻着县城,再怎么差,也比那山旮旯的白阳镇要强不少!”
“可你是不知道啊,两年多前的时候,白阳镇迎来了一位救星,上面派下来一名年轻的镇长,一开始,没人看好他!”
听到黄艳琴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竟是扯到了自己身上,郑谦也是不由的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只不过。
黄艳琴没察觉到,她继续道,“那个年轻镇长也是真神了,愣是在没人看好他的情况下,给白阳镇拉来了投资,现在啊,白阳镇有一个矿泉水厂,还有一个什么医疗中心,以及一个服装厂和罐头厂!”
“啧啧,光是这些,我们大河镇不少的人,都纷纷过去找工作,真是羡慕死我们了,我还听说,那年轻镇长交代了,这些企业招工,要以白阳镇当地人优先,而且当地人的工资也要比我们这些其他镇上的人多上几百块钱!”
郑谦听得哭笑不得。
自己当初可没那样交代过。
自己离开白阳镇的时候,白龙坳矿泉水厂还没建好呢。
想必是傅书记后面的决定吧。
传着传着,就到了自己头上了。
“什么时候,我们大河镇,要是也有一位这样的镇长,那我们的日子,可就好多了!”黄艳琴忽然叹道。
说着,她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扭头盯着郑谦的脸,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唉,大兄弟,这说着说着,我怎么感觉你……很眼熟,像一个人啊!”黄艳琴道。
郑谦脸上更加不好意思了,难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索性,他也不想藏着掖着,干脆大方的承认了。
“没错,我就是……”
郑谦开口。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艳琴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