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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苗老六告状其二

    酒家的门童拿着梆子楼层里来回招呼。

    “诸位房客注意啦,楼下准备了吃食。若是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柴家二少觉得脸颊发烫,穿上衣服用湿毛巾擦擦脸。一开门,看到对门敞开着。

    里头的小厮对柴二少说,“少爷。您起床了啊。”

    柴二少揉了揉眉心,“你叫我少爷?”

    小厮讪讪一笑,“不叫您少爷还能叫您什么?”

    柴二少有点发晕,但腹中空空,知晓楼下有吃食还是要赶紧吃饭才行。他也不再搭理小厮,往走廊尽头一看,看到了下楼的楼梯。

    到了楼下,柜台上摆着两个木桶,一个是冰糖红枣粥,一个是酱白肉包子。

    门童见那衣着光鲜的少爷下楼,心里嗤笑一声,这人模人样的,竟然下来跟那些下三滥的抢吃食。不过脸上依旧笑嘻嘻,帮忙盛好了粥,往餐盘夹了两个包子,给那少爷送过去。

    柴二少愣愣地接过餐盘,也不知说什么,便找了处空桌坐下。吃着吃着,见那门童过来收别人吃完后留下的餐盘。

    柴二少问门童,“你知晓我是谁不?”

    “你?”门童不明白这话是何意,“少爷您是京都里的贵人。难为我这打杂的作甚?”

    柴二少耿直地说,“我没难为你。”

    “没难为我……没难为我,那您彰显您那身份……”门童讪讪一笑,“咱们得罪不起你们京都来的贵人。”

    柴二少摸了摸发烫的额头,“我忘了我是谁。你能告诉我是谁么?”

    “您……认真的?”

    柴二少没再说话。

    这门童也不知这少爷姓甚名谁,只知是京都来的贵少,晚上找不着别的住处让下人带着来了小店来住一晚。掌柜的还念叨,这贵人怎地来了这地方。许是只住一夜,还刻意加收了餐食费。反正这些人有钱,不收白布收。

    门童凑到掌柜的身边,“当家的,那大少爷忘了自己是谁。您看看账簿,他姓甚名谁。趁着那些小厮没下来,小的好去告诉他。”

    掌柜的嫌弃这小门童多管闲事,但还是翻开账簿看了一眼。账簿上只写了一个京都柴氏,没留姓名。

    啧。昨晚上值夜的门童怎么回事?怎么做账不做个明白,身份都不写明了。

    边上备注写的是,持太守家腰牌。

    啧?姓柴的太守?那不是新乡郡的太守么?他家的人怎么来了春香郡。这少爷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掌柜的脑子嗡的一声。这王八蛋是带病跑出来了。

    掌柜的冷汗涔涔,对这小厮说,“你离我远些,把那少爷领回去。嘱咐他别出门。顺带把吃食给那些小厮也送上去,省的那些人吵吵闹闹地下来。”

    门童赶忙应下。

    掌柜待门童离开,打开千机盒报案。新乡郡有病人外出,来至了留安港。

    不出片刻,身着封口套装的军队抵达了酒家。

    疫情是大事儿,即便是春香郡太守再贪,再想攀附权势,他也不得不保留这防疫守军的自辖权。

    守军将酒家封锁,那掌柜的冲了出来。

    “小人是报案之人,请帮小人检查身体,放小人回家。”

    但等来的不是守军的回应,而是无情的刀锋。

    “退回去。”

    掌柜踩着后跟,盯着刀锋一步步退,酒家骤然鸦雀无声。

    “有疫病者潜入本城,我等前来巡查。请楼中之人回到屋中等候,保持肃静。胆敢妄动者,杀无赦!”

    楼中之人尽数返回房屋,不敢出门。

    手持火器的军士瞄准了酒家,几个一身密不透风的土黄色衣着者,勇敢地走进酒家之中。他们不需要话语交流,只是几个手势,分头开始行动。

    每个人都手持玉石阵盘,可鉴别瘟炁。一人来至四楼,那玉盘之上的光芒从浅黄色变成了赤红。他轻轻往后退,不敢再前进一步。

    三楼的人走了一圈下来后,迟迟等不到去四楼的人。再上楼梯,看到四楼门口拿着赤红玉盘的同袍,瞬间被冷汗浸透脊背。

    几个土黄色衣着的人不敢再靠近队列,一个俗道起坛作法,从阴间请来阴火。

    阴阳的界限被打破,阴司阴差撑着黑色的阴罗盖伞在黑色的雾气走出来。几个阴卒用力推开一扇玄色大门。大门里吹出来阴火。

    阴火落在那几个身着土黄密封着装之人的身上,黑烟滚滚。阴火不但灼烧他们衣服上的瘟炁,也在炙烤着他们的魂魄。

    忘记了姓名的柴二少抱着锦盒从四楼走下来,他已经仿若行尸走肉。只是想着要去鉴宝会。

    一众小厮早就被那官兵包围惊得不敢吱声。

    柴家二少走着走着,被门槛绊倒了。那锦盒里的紫金拈花凤冠叮叮当当掉了出来。柴二少盯着地上紫光闪闪的凤冠,伸手拿起将它戴在了头上。

    噗噗两声,两根箭矢将柴二少钉在了门柱之上。被射穿喉管的柴二少挣扎着蹬着地板,脑袋一歪断气了。

    阴火瞬间扑了上去,一个小鬼从柴二少的身体里被烧出来。哀嚎着……

    杨暮客今儿一早就骑着小车从港口里出来。闲着也是闲着,他便想着在城中摆个卦摊。城里飘过来一缕浊灰,还有魂魄炙烤的香味。

    循着味道才走了一会儿,就遇到了封街的官军。

    走正道是进不去的,杨暮客当下已经了然。天上两个神女飞过来,随手一道迷魂法落下,杨暮客便跟着两个神女进去了。

    来到那大军围住的酒家前头。正瞧见了柴二少被射死的那一幕。

    神女落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杨暮客作揖,“上人,这里面有被神种污染之人。神主命我俩前来处理。”

    杨暮客弄不明白是个什么事儿,不求细节,便说道,“二位尽管去处置。贫道只是路过罢了。”

    并未说话的女子开始布置寻源阵法,另外一个神女继续说道,“当下官军正在处置瘟情,已经有俗道摆坛行科,还需等候他们先处置完。”

    杨暮客点头,“也好。”

    仨人就这么隐藏在朝阳的阴影之中,看着官军消除瘟炁。

    本来柴二少拿着这宫中之物出来鉴宝,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儿。逾礼肯定是逾礼的,但可以说明不知其来源,收藏之用,不曾佩戴。说破了天,也只是私藏重器的罪。柴太守也能一句不知情推脱过去。

    但柴老二把这凤冠戴到脑袋上,事情就不一样了。沾染皇家气运,逾制犯禁。

    柴二少的魂魄裹着紫光,得到一丝皇家气运护体。那本来已经黯淡的旧朝风气,裹挟着魂魄开始向着神道转化。

    罗朝旧朝的皇家魂魄成鬼神,可入阴司为职。虽当下罗朝国神观不属岁神殿门庭,但阴司法度并未变迁。也就意味着,柴老二,已经变成了旧朝之鬼,阴司游神。

    哪怕柴二少此下还未转化完全,阴差却不敢再用阴火去灼烧。无天官授命,无祭祀响应。虚无缥缈的运道从北境而来。

    萧汝昌惊喜的声音问阴司几个阴差,“当下是何年何日?怎还有我神庭游神诞生,本神不胜欢喜,不胜欢喜……”

    阴司众阴差不敢应答。

    岁神殿巡游将军赶紧从阴间神司落下,“萧汝昌,正阳罗朝已亡,你这正阳余孽,还不快快退去。庸合法统已无你容身之地!”

    萧汝昌的神意渐渐消散,“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该当变化!该当变化啊……”

    骑在车上杨暮客闻到了怨念的味道。煞气冲天的怨念。手中掐诀,观炁之法看去,西起而南下,是沿着罗朝境内的杜阳山脉为走势。

    忽然间,他还看见了罗朝境内的炁网呈现了椭圆形分布的破洞。是三十六天罡常数所在之位。

    一旁神女说,“那些破洞便是虾元神种作怪。道长莫要担心,只要消灭了神种破坏人道地脉的源头,一切可恢复原样。”

    杨暮客侧脸看了看那神女,心头思绪万千,但嘴上说道,“你不急,我也不急。”

    柴二少的游神转化已经完成,背后背着一个小幡,写着“天工造物,正阳宫司”八个大字。

    国神观护法神从京都骑风而来,“呔!犯禁造反妖神,回去随我受审!”

    守军那个俗道看得是头昏眼花,身体发麻。他指着柴二少的尸体尖叫一声,“那畜生戴了旧朝的凤冠!成鬼神啦!快快上报!新乡郡的柴家造反了!”

    守军将领本来还在联系郡城长官,他们已经查到了这柴二少的身份,乃是新乡郡柴太守的二子,柴圂。此时柴太守家眷位于魏丁县,还未动身前往郡城。必须在他们前往郡城之前尽数拦截。

    但这逾制犯禁之事,也必须上报。本来那柴氏一家若有未染病者,还能存活。这混账戴上凤冠那一刻起,便是一个人都活不得。这造反之罪已经被神官定下。新乡郡,怕是要乱了。

    将领眯着眼,对手下说,“酒家之内,格杀勿论。”

    此时神女也将逸散出去的神种气息都收敛于阵法之中,不再有外溢风险。神女拿出一块蜂蜡,可操控蛊虫之用。密密麻麻的黑虫从酒家之中飘出。

    苗老六眼珠里冒着绿光,吐出一地蛆虫。身体肿胀,一头撞破了窗子从四楼跳下来。惊得周围守军射出弩矢。噗地一声,弩矢射穿了苗老六的臀股。

    苗老六往官军那边爬,高声叫着,“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我们村子出了妖邪!”他的伤口不断地往外飘着黑雾。

    那个一直与杨暮客说话的神女再次开口,“恳请道长上前帮忙。莫要让守军杀了这人,若当下杀了,蛊虫逸散,这些守军也要被感染。我等不得不灭杀清除。”

    杨暮客无奈叹了口气,捏了个现形法诀,从阴影里骑车出来。

    “将军且慢下令!此人杀不得!”

    坐在车上,杨暮客掐了一道阳雷咒,咔嚓一道雷光降下,将苗老六身体里飘出来的黑雾打得烟消云散。警卫守军持刀上前拦住小道士。

    “你是什么人?如何闯过沿路封锁?”

    杨暮客顾不上回答,再掐了一个恶疾之变,将瘟炁尽数挡在军阵之外。又捏血祭蛊生变的控蛊之变。束缚住隐藏起来的蛊虫。

    一旁的守军将领晓得这道士是谁,那俗道也看得出这小道士当真有些本事。俗道赶忙上前拜礼,“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神女在杨暮客身边说,“这蜂蜡可让神种蛊虫昏沉,只要受体不死,不激起蛊虫的凶性,这些军士自然能安然无恙。”

    杨暮客通过兵士们让出来的道路,高声说道,“此人杀不得。此人中了蛊毒,身上邪蛊已经被贫道作法使其昏沉,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激起他体内蛊虫的凶性。到时蛊虫四散求新的宿主受体。诸多将士都要遭其连累。”

    将领赶忙制止上前的杨暮客,“大可道长不可近前,此处有瘟炁弥漫。您若染了瘟炁,我等无法交代。”

    杨暮客欣慰一笑,“首领莫要担心,贫道自有护身之法。”说罢,他手中掐诀,身上功德之光闪耀。术法,金光护体变。他从小车上下来,恭恭敬敬对着周围将士揖礼。“诸位为民以身犯险,贫道敬佩。”

    将领赶忙作揖,“不敢当。”

    杨暮客起身,“首领无需客气,此人还是交由贫道处置。这酒家之中瘟炁已然弥散,他身上有蛊,免了染瘟。其余人,救不得。贫道不忍看,尔等请处置干净。”

    将领抱拳,“明白。”

    待杨暮客走后,那酒家瞬间被烈火吞没。阴间的阴差再次打开了玄门,阴风吹出阴火,将那瘟炁烧得一干二净。

    溯源而去,柴二少乘坐的飞舟要烧。骑过的驴要烧,见过人要烧。柴家家眷一户数百人要烧。

    魏丁县过千人要烧。

    被封在新乡郡的柴太守听到朝廷的政令。他疯了。

    柴歏提着剑来到了师爷家,师爷正喝得酩酊大醉。柴歏一剑捅死了师爷。这出馊主意,送人出郡的主谋死了。柴歏看着空荡荡的太守府,哈哈大笑。

    不是说本官造反吗?本官这就反啦!

    郡城外头百万灾民,怕是明日都记不得自己是谁。

    本官让史书留下他们的名声!

    元道八百四十三甲子癸已年,开冬初九,罗朝新乡郡大瘟,民不聊生,太守携众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