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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生生世世,涨涨消消(声声慢)

    农人将篱笆围起来,为得是防着野猪冲进院中拱了粮仓,吃了旧粮,毁了新种。

    谁是农人暂且不论,那北境河海相望的妖邪。都是那饿疯了起了偷盗之心的野猪。

    虎大王在山中扒了一条红蛟的皮,让那座旁的兔儿回房后编条像样的腰带。放干了血,将肉丢给巡山羊去后厨料理。

    独剩下一条长长的骨头。头骨里还捆着红蛟的魂魄。

    “你这小蛟,敢出来打探风声,看我家三山五洞的兵马。可觉着我妖兵威武啊。”

    红蛟却是个硬气的,“打杀了我又何用?岁神殿可保我灵性不散,再有往生。来世若托生成人,说不得还得了宿慧。修一世俗道。修一身功德。你这虎妖欲随那天妖南下,却不知中州早有提防。怕是有去无回,此生收困顿湮灭之苦。”

    “好骨气!事到如此还在嘴硬。你那江主逃之夭夭。便是我家主上盆中养的虾儿都敌不过。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抵挡妖军。我且留你魂魄,让你看看待灵韵易变之后,那人道大阵是被我家主上如何凿开。我等又是如何掳掠人口,延年益寿。”

    虎大王口喷邪风,将那红蛟炼化成了伥鬼。

    骨蛟空中游转,飞出洞口。

    山外的风声小了。

    虎大王哈哈一笑,“这行云的本事当真了得,风小了好。日日在那苦寒之地,听得风声厌烦。”

    兔儿化作的女子娇笑道,“大王此番出手便拿住了那打探消息的小神。该是报与主上领功才是。前些日子,那秃头鸟捉了几村的人,便得了一件宝贝。大王这拿了河里的神官。不比他要强?”

    “诶。此话差矣。我拿这小神是他送上门来。那秃头鸟可是趁机闯了大阵探得消息。暂且还比不得。他通晓神行之术,这功劳该是他的。但当真到了两军对垒之时,那才是本大王争功之时。”

    “大王威武。”

    虎大王嘿嘿笑了声,并未回话。

    寒川边上是獬豸子嗣领地。那头生独角,似羊非羊的怪物站在山头。元灵大仙子嗣修行有两难,证道难,化形难。

    所以即便已经五千多年岁数,这独角羊依旧是个走兽面貌。

    “你这羊倌放我去路,省了我妖军渡海时间。来日我从中州撤回之时,也分你些许血食。增你修为寿数。”

    獬豸子嗣有名有姓,姓李名窟。

    李窟眼中横瞳,抬头看着那雪雕觉着好累。“你这老怪下来说话。明明知晓本尊看不得高处,却偏偏飘在云上头。”

    一阵狂风,一只雪白大雕从空中挥翅落下。大雕高三丈,两翅展开宽七丈有余。白羽中有银光闪烁,黑喙金瞳。一双爪子覆着土黄鳞片。

    爪尖扣进了石土之中,落下后飞沙走石。

    只有五尺高的李窟在这白雕面前好似一个芝麻粒。

    “小点儿,小点儿。你这本相这么大,既占地方又碍事。我山中这点花花草草都被你弄坏了。”

    白雕摇身一变,云雾收敛,变成了一个白须老者。

    “这回就顺眼多了。”李窟咩咩一笑。“你可知西边有两位真人坐镇,正法教旁门卢金山在沙海整治地脉。此时来中州,怕是有去无回咯。”

    老翁摸着胡须,“若拖下去,中州气韵大成,各地起了宗门。那时再来抓人练功,才是寻死之道。”

    李窟坐在地上,两个蹄子放在肚皮上。“好端端非要走捷径,那捷径那么好走的?如今规矩立下。你率领妖军掳掠人口,犯了忌讳。待各大宗门缓过来,怕是要好好整治你。”

    “你这路,到底放不放。若不放,你我做过一场。本王念在天仙的面上,可留你一命。”

    “你这话好生吓人。这问心路的规矩你当是晓得。抛出心让本尊看看,若你那心是好的,这路本就畅通无阻。若你那心是恶的。我吃了你心,你退回去渡海。”

    只见那老翁指尖化作白羽,好似刀锋将胸口剖开,将心脏丢了出去。

    李窟独角光芒一闪,定住了妖心。

    妖心鲜红,咚咚声似鼓。

    “为万妖动南下之念,为饥民寻求生之路。此举为善,此路可过。”

    李窟身形消失在了山巅,高山竟然挪开,这联通了中州,西耀灵州,济灵寒川的绝壁山峰竟然当真往西挪了挪,让出了一条济灵寒川通往中州的道路。

    天边一道金光落下,一个手持斩马刀,身披金甲的威武将士堵在了中州最北的路口。

    土中无数阴兵鬼卒浮出地面。

    那老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岁神殿的执岁巡查将军,“来日再会。”

    老头化作云雾,雪白大雕展翅北去。

    罗朝北境的斥候看到了大山挪动,本来挡着寒风的山口挪走之后,狂风肆虐。那斥候被吹飞掀了几个跟头。他大雪中爬起来匆匆回去报信。

    此时北境已经修筑了九个冰堡。犬牙交错,互有照料。祭金运抵之后,直接在冰堡中起炉锻造兵器。每个冰堡十二万人整,冰堡外还有星罗棋布的小型阵地。

    北境为了抵御妖邪,已经陈兵数百万。原本人口迁徙而缺少了人道气势,也因兵卒的数量得以补齐。这些兵卒都是气血旺盛之辈,声势比原来的几千万人口还要雄壮。

    冰堡之中热闹非常,罗朝中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生活习惯各有不同,但大家目标一致,多样人生便多了趣味。

    姜家铁器的飞舟就停靠在冰堡的校场。数十人住在一个营帐之中。

    姜辉是姜家之主,也是姜福的父亲。姜辉之子姜祥生得仪表堂堂,威武雄壮。池亮是跟随姜家铁器运送辎重而来,他本是姜家铁具的一个祭金师傅。通晓阴阳理学,会些易数。更是打铁锻铁的一把好手。

    池亮拜见家主,“东家,小人想留在这营地里做个铁匠。”

    姜辉哼了一声,“莫说是你,这帐子里谁不想留下立功?但这功劳是那么好捞的?这次打的是妖精,是会法术的怪物。这数百万人能有多少活下来?”

    “父亲,孩儿也想留下。”

    姜辉皱眉看向姜祥,“你……”

    “昨夜妹妹传信,想进京参与王妃甄选之事。咱们姜家拿什么和人家去比?就算妹妹凭着样貌才华讨了太子殿下夫妇欢心,又怎比得了那些高门大户富足?我们姜家掏不出像样的嫁妆,回不起聘礼……妹妹这一生都要遭那些王公笑话。我姜家若想得那士人身份,与其妹妹嫁给好人家,不若我这当哥哥的拼一把。”

    姜辉叹了口气,“你若为家为国,投身抗妖事业。为父打心里高兴。但你若为了那士人身份,瞻前顾后,为父怕你是得不着好。你不准留下!”

    “父亲!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父留下,你回去。你未成婚,姜家还指望着你兄妹俩。”

    池亮在一旁没机会插话,静静地等着。听到家主姜辉留下,他心里长舒一口气。

    姜辉对池亮说,“池亮,你虽非独子,但乃是嫡长子。我姜家不曾亏待你们家人,你若随着祥儿回去,未来犹可期。但若留下,前程未卜啊。”

    “东家。小人看不得那些人流离失所。咱姓池的本来就是南城军户。祖祖辈辈都守着边疆。当年归无山以北罗朝没打赢,土地丢了。祖宗退到了明龙江以南。灰泥郡改名叫了陶白郡,我家祖宗又退到了卫冬郡。我池家输了一辈子。这次北疆妖邪来犯。若输了,我罗朝还怎么退?那些妖精可是要吃人的。”

    姜辉笑了,“那你随我留下吧,咱上场杀妖的本事没有。但给那些将士们锻几把好刀兵的本事还是有的。”

    “多谢东家!”

    孙家船队运送着一船金锁,货船的吃水线早就超过了安全线。只要骨江起风一个浪花拍上来,整条船都要倾覆。但超载已经是不得不为。

    江上的那些花船,载不动多少货物。便是如此,花船都要从铁索桥上运送金锁。孙家难不成还比不上那些卖皮相的娘们么?

    孙瀚在船头高呼,“前方有湍流,打满舵!”

    孙家货船是从骨江第一座铁索桥启航,航程远比其他货船要远。这活儿是从敖家嘴里抢来的,孙瀚不是为了官家的赏钱,也不是为了船队的名声。他是一股子血性驱使他如此去做。

    江女神教设立九座索桥,这九锁桥阵是镇压骨江的凶性。骨江之所以叫骨江,是龙元之时,龙与虾神相争,一条巨龙命丧明龙江上游。龙骨从明龙江顺溜而下,却不入海,分散在了这河道各处。每一块龙骨都有凶性。

    人道之初这条江根本行不得货船,只能岸边停些小帆板捕鱼。

    罗朝俗道起初建立了九座跨江石拱桥,但桥墩不出个百年就会被煞气侵蚀损毁。直到一个女子立于江上,破煞气,斩河鬼,以邪麒麟的筋膜拉出了九条铁索。罗朝沿着九条铁索建立的铁索桥。

    船上响着号子,船夫齐心协力拉动船桨。满舵转向,货船如此才躲过了湍流。

    孙瀚抬头向前看去,这便是最后一座铁索桥了。

    那些花船上的女子穿着粗布破衣,在铁锁上攀爬,摘取金锁。像是猴子一般。

    供奉神女的金锁旁人定然不能摘,只有这些信奉神女的优伶才可以触碰。不时有女子体力不支落入江中,花船上有女子跳下江面去捞人。

    卫冬郡里,杨暮客掐算着因果。找到了孙家船队的驻地。

    孙家独女此时回到了船坞,里面剩下一些可以运送物料的小舢板。

    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站在孙姑娘前头,赌气地说。“这婚你说退就退了?你当家里没大人了么?”

    “裴爷爷。那姓姜的有什么好。他既不喜这门婚事,我主动去退婚,也随了那莽夫的心意。”

    “咱孙家船队又不是敖氏那样的大户,全靠姜家铁器这些铺子照顾。若退了婚,人家为何还要照顾我们孙家?”

    “我与那姜福讲得明白,如今姜家她在做主。事已如此,还能咋办?”

    “你们两个小辈儿,又是女娃。能定下屁的事情,等各家大人回来才拿主意。反正你说得不算。晚上我便去姜家赔礼道歉。你好好在船坞里候着。”

    杨暮客站在门口咳嗽一声,那老翁歪头看外面。孙姑娘也转过身。

    “那什么,贫道过来取卦钱。”

    孙姑娘脸上一红,“你外头候着。我这就出来。”

    “他是谁?你莫不是看上了这细皮嫩肉的道士?你这女子怎这么不自爱,那道士都是花言巧语的人,能掐会算,一颗心能掰成八半,跟道士做伴儿,没好儿!”

    “裴爷爷你乱说什么,这人给孙儿占卦来的。他算出来我跟那姜祥没缘分。您莫要乱猜。”说完孙姑娘跑出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都看着孙姑娘和这个小道士。

    孙姑娘从怀里取出荷包,拿出一卷通票。点了好几张才凑出一贯。

    “钱给你了。你快快离开。这码头乱糟糟,不是你这清修之人来的地方。”

    杨暮客接过那零碎的通票,笑了笑,“晌午卦辞只是上半阙,当下还有下半阙。姑娘且听好了。千帆进百舸回,多金弗如功德。”

    孙姑娘皱着眉,“你说什么乱糟糟的。欺负本姑娘读书少。那巧取豪夺什么的本来就听得迷糊,只是借着机会给那姓姜的说了狠话。”

    杨暮客眨眨眼睛,感情自己一直自作多情,这姑娘没听懂那卦辞。“咳咳,贫道的意思是,您是个直人。不该弯弯绕绕,那些花心思的事情,去做了,反而弄巧成拙。多听他人意见,固执己见害人害己。这次罗朝灾祸,殃及人数众多,若想家中圆满,就算生意兴隆,挣得多金,也不如纠正过往,多行功德之事。全家自然平安无恙。”

    孙姑娘听后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给那些贪官污吏当奴才用,白做活,还要养活这些江边上的混账无赖是不?”

    杨暮客啪地拍了下脑袋。

    这时那裴老头儿出来了,“小老儿听懂了。道长您先离开,我解释给小姐听。”

    杨暮客拱了拱手,“有缘再见。”

    孙姑娘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