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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大病床前猫作虎

    巷子里一垛柴火旁落了一地衣物。这便是那孩童的衣物,而孩童的衣物也褪去了障眼法,变成了成年男子的大褂。

    一只白猫跳上墙头。

    白猫翠绿的眼珠打量了下街道,跳到一棵树上面静静等候。它来自归无山,修行数千载年岁,但天资有限成丹已是极限。

    菱角山是归无山的一个小山包,冀朝在菱角山上修建了社稷庙。这白猫便是菱角山社稷神。菱角山不远处是冀朝的皇陵,名为归无陵。保佑了数千年守陵人种田作物收成,白猫已经阳寿将尽。前些日子一个大人物路过归无山,委托它去袭击紫明道长。

    它以前不知紫明道长是谁,但当下已经了解。上清门高徒,它这将死的老货去换前程似锦的修士一命,值了。

    身为冀朝圣山社稷神之一,它神魂气运早就与冀朝水乳交融。所以即便是在这护城大阵中微微显法,大阵并无感应。它也相信只要它隐藏的够好,那没什么能耐的小修士也不会发现它。

    白猫趴在树上看着几个阴差在阴间匆匆走过,不知他们在忙什么。但阴间气息混沌,好似刚刚发生了些大事。想来与那紫明道长有些关系。

    一只来历不明的猫若是趴在树上太久,也会惹了城里神官注意。日游神当值过后还有夜游神,除去这些游神还有各地的土地神,社稷神。当诸多信息汇总到天地文书之时,一只外来猫妖便会引起阴司的注意。

    夜色中白猫假意去抓老鼠。它走街串巷,将周遭的建筑结构和地脉方位都烂熟心中。

    一只纸鸢扑腾腾落下,白猫不需要去拆。有纸鸢飞来便是信号。

    紫明道长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白猫便循声去了城中夜市。

    夜市才是普通民众最中意的消遣场所。虽免不得奸商以次充好,但夜晚卖货郎售卖的价格总要比白日里店铺的东西便宜些,晚上也没有税官巡街,商贩不用交店租,少了许多成本。

    一群手工业者将摊位摆在路灯下,不远处一个小道士走过来,左瞧瞧右看看。

    “这位道长,要不要买个笔筒回去?”

    “这位道长,来看看咱们家的蒲团……”

    杨暮客笑着摆摆手拒绝,继续往前走。前头不少漂亮姑娘摆出了刺绣售卖。这些物件杨暮客倒是仔细打量了会儿。

    “道长,要不要买一张回去做帕子?”

    “不用,谢谢。”

    杨暮客才走几步,便能听见后面姑娘叽叽喳喳。卖吃食的吆喝声,卖酒水的叫卖声,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叮当当,油脂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其实杨暮客挺想买些吃食,坐在小摊上消遣一段时光。但是腹中耐受依旧,如此想法只能作罢。

    前面越发灯火通明,是酒家与茶楼在办夜场演出。

    走着走着,杨暮客闻到了脂粉味。看到了一艘飞舟落下,将一个男伶接走。杨暮客调头往回走。

    两个酒鬼从酒楼里出来,看着杨暮客从那边过来。指着他笑道,“哟,你是哪一家的小相公?怎地办个道士模样?这般细皮嫩肉,要不要陪咱们哥俩坐一坐?”

    “就是,就是。我们方才听书就觉着无趣,正想去巷子里头耍耍。你这小相公来得当真及时。”

    杨暮客面无表情,掐了千斤坠。那二人走路不稳,平地摔得极狠,牙都飞了出去。

    酒楼的跑堂儿赶紧小跑出来,将二人扶起。

    就在杨暮客将要转头离去的瞬间,一道寒光飞过。他下意识的矮身缩脖看到一个白影。

    发髻上的发簪被打飞,披头散发视线模糊。杨暮客就地一滚,将额前的碎发撩起抬头看向前方,已经空无一物。

    白猫爪子上留了一缕碎发,起坛作咒。

    杨暮客侧头,感应到了不远处暗中的猫妖。面色凝重,掐唤神诀。但地脉被封锁,炁网也无所感应。借不到灵炁。

    要遭。杨暮客出门前才退烧,本想出来遛弯顺顺心意,平复下心情。却没想到会遇到妖物袭击。况且此地是郡府城中,怎会失了阴司照料?

    只见那白猫一瞬间变得如牛犊般大小,像是一只白虎。但老虎可没这么长的腿,也没那么灵活。白猫盯着他看了看,又看了看天。

    杨暮客才把手摸到背后的剑柄上,那只白猫飞扑了过来。

    杨暮客掐诀,金刚不坏之变。生气代替灵炁运转全身,叮叮两声。道袍被利爪抓破了,胸前的皮肉上还留下了数道白痕。而后白痕变红,红肿起来,隐隐渗血。

    左手将长剑抽出,运转煞气。

    这时那酒楼和茶楼的人们都发现了外头有道士和猫妖在打斗。所有门窗马上紧闭关了严实。看热闹?逃命都来不及,谁有病才去看道士除妖。

    白猫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迹。方才以头发作咒并不起作用,舔了血液发现也没用。这道士不是人,头发和血离了那道士身子都失了活性。白猫这时看到挣扎着准备逃窜的两个醉汉和跑堂的。

    两个醉汉酒醒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嘴贱招惹道士作甚?

    白猫看向那俩醉汉的时候也在观察杨暮客的神态。杨暮客的神态并无变化。

    杨暮客在意这三个凡人性命吗?或许可以说在意,但并没有舍命救人的想法。若那猫去袭击三人,杨暮客甚至可能掐缩地成寸之变逃之夭夭。

    白猫似乎读懂了杨暮客的表情,眼眸中露出些许戏谑的神情。喵地一声叫唤,爪子拍地,那三人被风吹得连滚带趴竟然往杨暮客身边凑去。

    这三人被迷了神魂,根本辨不清方向。他们还以为是往外面跑,却只见眼一花,竟然来到的小道士身边。

    杨暮客手持宝剑剑光砍向白猫,金光好似长鞭,噼啪将地面抽出一道火线。

    白猫只是轻轻一跃就躲开了。

    白猫能感觉到那柄长剑威胁极大,自是不能挨上一下。

    成丹的妖精对付一个没筑基的道士有这么难么?若杨暮客是个普通的修士早就死了。那矮身缩脖的救命动作,就不是一个筑基修士能做出的反应。亏得杨暮客有大鬼原身做基底化人,他的神魂感应能力可比寻常修士强太多了。但无奈杨暮客并没有足以击退成丹妖修的攻击手段。

    背后的法剑已经是他最强的手段了。

    乾坤正法?莫说正法要的灵炁极多,这炁网根本借不到足量且迅捷的灵炁。就说掐诀念咒的功夫,这猫妖都能把他这尸身大卸八块。

    但杨暮客手持法剑发现一击不中之后,剑刃上的煞气少了许多。杨暮客深呼吸,脚踩罡步,将剑尖指向白猫。

    白猫也拧着身子侧面对着杨暮客。

    杨暮客假意用剑劈砍,白猫一瞬间跳起去躲。

    一瞬间杨暮客将法剑插回背后的虚空剑鞘,从袖子里拔出那把虞双赠与的宝剑。杨暮客平日里也时常拿它出来,练剑之用,手感上其实比背后的法剑更顺当。但这宝剑如何运用,杨暮客却是一点儿门道都不通。

    虞双说这宝剑可以引灵炁降下,这话杨暮客一直记在心中。此时用此剑便是死马当活马医。若背后的法剑煞气消耗光了,阴司的阴差和城隍还没抵达,那杨暮客就不得不显露大鬼法相跟着妖精斗上一斗了。

    白猫见杨暮客换了兵器,刚才的攻击架势只是假动作。它有些恼羞成怒,匍匐于地面,一跃而起奔向杨暮客。

    杨暮客举剑下劈,掐诀七十二变之一,两仪二分变。此变化乃是分阴阳隔绝邪异之法。只见剑刃为黑,破开的空间为白尾,像是一条黑鱼分开白色的池水。脚踩七星天罡变,暗合中州所观四象星宿方位,身影变化多端。

    那白猫冲到杨暮客身前击破了杨暮客留在地面的虚象,一尾扫过去,将一个醉汉击飞。醉汉口吐鲜血砸向站在不远处持剑防御的杨暮客。

    杨暮客轻松躲开。

    方才举剑破开阴阳终于引来了一丝灵炁。杨暮客借到灵炁,手掐五行法诀,震字诀,阳雷咒。

    雷霆击穿大气,白猫迷魂之阵破开。护城大阵终于有了反应。

    至此杨暮客终于龇牙一笑,“敢问尔在何处修行?为何袭击贫道?”

    白猫恼怒喵了一声,并不作答,炸毛起跳。它本以为袭杀一个未筑基的小道士手到擒来,没想到这道士有几分本事。竟然能抵抗数次攻击。

    白猫本就是社稷神,有除妖的法门。它方才知晓了杨暮客非是人身,也引动灵炁降下了一道灭尸妖的雷法。

    被雷光击中的杨暮客神魂膨胀,胀出了肉身,头大如斗,青面獠牙怒号一声。

    城隍披金光带阴兵抵达阴间上空,恰巧看了这一幕。

    那白猫有社稷神气息,而大鬼邪性显露。城隍抽出人道法剑,将法剑瞄准大鬼送出。

    炁网之上癸已岁神宣威将军罗浪显露法相,手持金锏俯冲而下。当当两声,罗浪将军以金锏将人道法剑击飞。

    人道法剑落在杨暮客与白猫之间,像是插进豆腐一样没入地面。

    大鬼原身显露的一瞬间杨暮客瞧出白猫隐去的社稷神气息。掐唤神诀,“敕令,有神官违反阴司阴律,袭击过往道士。请岁神殿将军执法!”

    “癸已岁神宣威将军,罗浪,领法旨!”

    岁神殿的执岁将军身形万丈,手持金锏劈下一道金光。

    白猫诡异一笑,化为原形。变成那一尺多长的小猫,自绝心脉而死。还未等宣威将军拘魂,白猫的社稷神神职将其魂牵引而走,消失在当下时空。

    杨暮客眯眼看着阴间的城隍,“今儿正午我等还曾见过,城隍大人入了夜便认不得贫道了吗?”

    城隍无可辩解,硬着头皮说,“人道法剑会自行索敌妖邪,小神并无过错。”

    杨暮客哼了声,“城隍大人意思贫道乃是妖邪?”

    “这……”

    罗浪飞身落下,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城隍,又看了看小道士。嗨……你这大鬼化身,被当成了妖邪又能怪谁呢?

    杨暮客还是给了众人台阶下,“有人欲坏贫道修行,请诸位神官去查明真相。”

    “是。”

    城隍和执岁将军领了新的法旨离开了这里。

    杨暮客将宝剑收回袖子,离开的背影好似轻松。但竟然出了些许冷汗,后颈凉湿一片。

    阴司判官跑到还活着的醉汉和酒店跑堂儿的身前,掐了个迷魂咒,“来看我手指,一,二,三……好……”

    至于被猫妖击飞的那个醉汉,骨头都碎了,活不成了。判官唤了两个阴差将那个醉汉的魂魄都勾出来,拘去了阴间。

    第二日一早,太守得知了昨夜大可道长城中除妖的事情。他亲自领着家人上门道谢。

    婴侯郡太守的儿子今年十五岁,读书高不成低不就。他一琢磨这道长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不若让大可道长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修道的潜质。

    杨暮客脑门子上贴了一个玉香制备的退烧膏药,有气无力地听着太守滔滔不绝。

    疼,浑身上下都在疼。这回杨暮客发烧很严重,腿脚都不大听使唤。玉香了解了详情后将秀袋里的毒牙长剑幻化成了簪子戴在头上。她此时必须警戒以防万一。

    终于,玉香把太守劝走了。太守笑呵呵地退出了鸿胪寺。

    他儿子皱着眉看着老爹,“您想让我跟这个病秧子学道法?”

    “说什么呢?人家昨儿夜里除妖受累了才这样的。”

    “那也是他本事不济。儿子若要学道,定要跟那最好的师傅去学。”

    “你爱咋地咋地……为父管不了你……”

    鸿胪寺里头,玉香看着因为发冷牙根打颤的道爷,心疼地上前帮他揉肩搓背。她摸上去杨暮客的身子滚烫。

    小楼也过来看看,“怎病得这么严重?一路上都瞧着他活蹦乱跳的,头一回见他蔫成这样。”

    玉香将床上的毯子拿过来帮杨暮客在躺椅上裹好。

    “水!”杨暮客声若蚊蝇似了喊了句。

    小楼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玉香。

    “要不要外头请个郎中来看看?”

    玉香摇了摇头,“少爷这是昨夜里跟妖精斗法闹的,寻常郎中怎诊治得了?”

    “你这蹄子莫说风凉话,你会医便开个方子,我去给他抓药。”

    杨暮客哼哼唧唧,“不吃药……”

    小楼听了当的一声放下茶壶,“不吃药就受着!”

    昨儿夜里杨暮客回来的时候其实就折腾了很久,玉香一晚上没在小楼屋里服侍,都在这照顾杨暮客。小楼看了看熬了一夜的玉香,“你要不要去休息下?我照看一会儿。”

    玉香摇了摇头,“小姐今天还要跟那些富商谈生意,婢子不累。该是小姐去准备准备,看看来日开业的时候可用得上这些关系。”

    小楼点了点头。

    米太傅的儿子米须晌午抵达婴侯郡郡府。他在中午宴请贾家商会掌柜之前跟婴侯郡的一众富商见了一面。米须根据各方情报汇总,知晓了贾家商会的确资财富裕。

    过往好多官员描述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并非凡物,有纳物之能。而且出手抵押的物品尽是罕世珍宝。米须出发之前还特意去看朱哞。

    朱哞说贾家商会并不会在冀朝久留,要将买卖扩展到中州各个皇朝。这也让米须更笃定了要与贾家商会合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