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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旧事落之上,可否涂改?

    轩雾郡鸿胪寺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好歹也是一郡五品大员,郡卿之职。京都救火之人来得飞快。在晚宴结束之前将贾家商会一行人接回了鸿胪寺。

    米太傅深夜与司马彦联系。

    显影玉璧上一个老人躺在椅子里,背后是下人在给老人捏肩。

    “司马大人未免太过急躁。从上而下打了进去,底下一堆麻烦。零零碎碎,收拾起来要大把时间……”

    司马彦摇了摇头,“太傅大人,下官不得不如此。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保证事态不再扩大……”

    “老夫看你是喝多了,说得什么醉话。李颉这个人老夫是知道的,他没有胆子扩大事态。”

    司马彦反驳,“轩雾郡的水选比太傅大人想得要深。”

    米太傅睁开眼,看了看玉璧,“朝堂之上稳得住,只要东宫无主,圣人就能压着。你可以放心处置。轩雾郡要给西边做出个榜样出来……不能乱!”

    司马彦点了点头,“下官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保证安定。”

    “是。”

    次日一早,朱哞来到了贾家商会所在的小院。季通在院子里打拳,杨暮客还在睡懒觉。玉香张罗了早饭,几位一齐用餐。

    饭桌上朱哞说,“刑部司宋大人有意邀请诸位去做客。”

    小楼想了想,“本姑娘便不去了,弟弟你去。”

    “好嘞。”杨暮客一口应下。

    小楼而后对朱哞说,“昨日宴会定下来签订契约的日子,但个中细节还未谈妥。今日郡府道院的道士会来拜访,”

    小楼见那礼炮大而沉重,难以运输只是其一,其二,不方便城中燃放才是最要紧的。她宴会上问了几位股东,这礼炮可以让道院俗道修改设计,变成合乎民规的规格。饭桌上诸位股东支支吾吾,其言外之意便是,要加钱。

    其实这加钱也没什么不妥,毕竟需要重新设计模具,要分出一整条产业线路更改,熟练工也需重新适应。

    官用转民用看似是个好路子,但这礼炮用处极少。即便形成新的产业,销路有限,否则这些人早就如此做了。所以,小楼的入资也变得至关重要。在场股东不在乎小楼能不能用到如此之多的礼炮,他们只要今年这三成短缺的窟窿被堵住。

    朱哞饭桌上继续说,“小人物色了一个可以帮助郡主在冀朝看门护院的人。”

    小楼听了却不大欢喜,她自是讨厌有人自作主张,这朱哞也未免太谄媚了些。“本姑娘不曾见过,可靠与否,朱大使心中有数么?”

    朱哞多心多窍,又怎看不出郡主不悦。“郡主大人要开展商业,处处皆要用人。若事事亲力亲为,劳心劳力收获甚少,将事情分出去,守虚方可做大。”

    小楼抬眼冷冷地看他,“朱大使这是在教训本姑娘么?”

    “下官不敢。”

    “你既寻了人,也不枉费你一番好意。人你挑个时候带来,让玉香掌掌眼,她若看得入眼,那便可用。若看不入眼,你也莫要再来扰我。”

    “是。”

    许兰娘也一起吃了早饭,吃过早饭她便离开了。也没问东家要钱,东家给的已经足够多。她心中有数,贪心不足,招致祸殃。

    许兰娘去寻她的儿子去了,这一段路她赚得足够儿子入学之资。连一声告辞都没说,背着背篓出了鸿胪寺。

    杨暮客领着季通跟着朱哞来到了宋府。

    杨暮客与小楼相处长久,姐姐心中所想自然明白。小楼不愿亲自来宋府,是有意保持距离。因为昨儿夜里宴会钦差没有邀请宋司长。也没邀请朱哞。甚至那钦差都不太待见柳泉。郡丞在宴会中更像是个和事佬。事关党争,不得不谨慎。杨暮客身为道士,不涉及凡俗政事,由他去见宋司长,侧面表达的小楼的立场。

    刑部司司长邀请外商入府,这事儿其实很值得去推敲。

    难不成他刑部司长还有争夺太守之位的想法?否则掌管律政之人,为何将手伸到商政之上。

    当杨暮客看到柳泉跟宋钰一同过来的时候,真相大白。这轩雾郡果真都是千丝万缕,处处联系。

    杨暮客跟朱哞走在小路上,窃窃私语。

    “朱大人早就知晓这轩雾郡人事联系?”

    朱哞微微一笑,“皆是本职工作罢了。”

    杨暮客无奈摇摇头,“贫道当夸一句,朱大人是个‘好官’。”

    朱哞眼睛眯成一条线,谄媚地说,“多谢道长夸赞。”

    四人进了屋里吃茶,季通守卫在门口。

    朱哞长袖善舞,话音永远不会落地。一席客套家常聊完后,柳泉终于表明心意。

    “在下希望贾家商会以后与轩雾郡诸多商会联系时,可让在下作为中人。”

    杨暮客看了看朱哞,朱哞看似端茶,实则点了点头。

    于是杨暮客应下,“有柳大人作为中人,想来办事也容易许多。”

    柳泉如释重负,“多谢大可道长通融。”

    宋钰见自家外甥坐实了轩雾郡众商话事人的位置,笑呵呵地说,“本官久闻大可道长能掐会算,当下本官面临一桩疑案,无头无尾,想请道长指点迷津。”

    杨暮客却摇摇头,“断案之事,贫道并不擅长。”

    宋钰却不等杨暮客拒绝,“本官只是欲请道长看看,是否有未知因果干扰案情。不需道长推导案情。”

    杨暮客看着宋钰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他也好奇能让刑部司长为难的案情是什么样的事儿。

    一行人又从茶室去到了书房。

    这次杨暮客没让季通候在外头,断案嘛,这是季通的老行当。没准这呆货就能看出些门道。

    宋钰的女婿李凯在书房里头准备了一张案板。案板上写了很多名字。

    案板中间写的是李颉的名字。

    李凯介绍了当年乔盛诬告案的细节。

    癸酉年仲夏,初六戌时。胡思海打更经过轩雾郡城南教坊司,乔盛家丁持刀护卫乔盛从教坊司里冲出来。胡思海未敢上前,待乔家家丁带人走远后,他才去教坊司观看细节。

    胡思海见教坊司中尸横遍地,无一活口。遂仓皇逃走报官。

    乔安强为当年轩雾郡郡丞,压下案情。将乔盛送往京都,以游学名义前往罗朝。

    因案情过大,死者亲属入京状告乔安强徇私枉法。钦差入轩雾郡彻查。后经查定,乔安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

    李颉,便是当年的刑部司副司。柳琼,是当年的轩雾郡主簿。张明楷,是当年的轩雾郡太守。

    张明楷早已致仕还乡,已经入土十三年。柳琼在乔安强入狱后大病不起,乙亥年与世长辞。遗腹子正是柳汞。

    柳琼年仅二十九岁做到了轩雾郡主簿,未来可期,若说日后平步青云或许夸张。但未必不如其父,位列三品公卿。

    李凯带着个人情感介绍完涉案人员,指着一个名字。安耘。

    安耘为教坊司管事,主管安排演出曲目,舞台布置。是夜他因外出占卜,躲过一劫。因其笃信玄学,一年未敢露面。待乔家之人尽数入狱,乔盛外出罗朝不归。他觉着可以露面后,才出现在轩雾郡城,便连夜遭到追杀。

    他在追杀他的人中看到了一个李颉家的家丁,名叫吴字倡。

    吴字倡十六年前便从李颉家中赎买契约,做了布匹商号的东家。日前吴家报案,吴字倡死于家中。经仵作验尸,乃是服毒自杀。而恰时李颉调动兵马,袭击鸿运礼炮众多东家。

    杨暮客听了嘿嘿一笑,竟然隐去了袭击鸿胪寺一事。想来案宗上也没有鸿胪寺遇袭。

    柳汞这时从外面进来,双膝跪地给杨暮客磕头。

    “道长大人,小人乃是柳琼之子。家父因此案思虑成疾,亦受此案连累,被免去主簿之职。恳请道长大人指点迷津,为家父正名。”

    看着一个同龄人给自己磕头,杨暮客无奈一笑,“这位朋友还请起身,贫道试一试可否占算。”

    待柳汞起来后杨暮客话锋一转,杨暮客继续说,“案情并不复杂,但时过境迁,诸多物相变化,贫道如此占算……怕是不准。贫道护卫本是捕快,曾一人追查诸多案情。不若让贫道护卫先看一看。他身处事外,或许有其他见解。”

    房中诸人表情几经变化。宋钰叹了口气,“也好。还请这位壮士帮忙参详。”

    季通被赶鸭子上架,他不知道自家少爷为啥把他推出去。不过他看着那竖板上的名字感觉怪异,对,就是怪异。他问了一个最笨的问题,“教坊司里人尽数被杀,乔盛杀人的原因是什么?那些帮助乔盛行凶的家丁又是否遭到缉捕?”

    李凯解释,“乔家家丁确实遭到缉捕,但后经查实,乔家已经提前将这些家丁灭口。后因乔安强一案其家中人检举,当夜是乔盛醉酒闹事,先是伤人,遭遇教坊司内看客反抗。后逞凶,杀人尽数灭口。”

    季通再问,“乔盛若还活着,冀朝是否有拘捕令发出。他在罗朝不曾为自己辩解么?若他是真凶,那罗朝人道为何不曾查明将其遣返?”

    李凯面露难色,“这……冀朝与罗超多年没有使节往来,我等并不知乔盛是否还活着。”

    季通点点头,“某家想问,尔等查没查过这乔盛过往?他是否是一个凶神恶煞之人,是否杀人成性。乔安强又是否包庇过其子有别情行凶作案。若此为首案,那当夜在场之人又都有谁?何人可以跟乔盛起了争执。”

    宋钰抿嘴一笑,“查过。”

    李凯看到爹爹笑了,“当夜是昌惠候包场听戏,但昌惠候未到。”

    季通不知昌惠候是何人,再问,“可是昌惠候宴请宾客?那宴请宾客又是何人?何人到场?”

    李凯答他,“昌惠候下午在太守张明楷家中吃酒,吃多了爽约在太守府家中歇息,并未赴宴。到场之人皆是航运司亲眷。”

    那宋钰之前说,只是让杨暮客占卜是否有外因干扰案情。但这场面下来,其目的也太明显了。这特么是能说的么?

    杨暮客掏出扇子敲了下桌子,“竟能如此相像?”

    宋钰起初不明所以……

    杨暮客再说,“彼时彼刻恰如……”

    宋钰沉吟,“恰如……此时此刻……”

    哈哈哈哈哈,杨暮客大笑。这里面都隐去了一个人,一个重要的人。李颉究竟是给谁在卖命!

    宋钰想借杨暮客之口,说出有这么一个人来。但杨暮客怎可能干预此事。所谓占卜不过是个由头。

    杨暮客若是占卜说了……有一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么宋钰借着杨大可铁口直断的名义,深入调查。将当年的事情刨地三尺,挖出来一些本不能说的人。外人是怪他宋钰不知分寸?还是怪杨暮客信口开河呢?

    朱哞轻声一笑,低头冷眼看了看宋钰。这回这个宋钰该是死心了吧。说实话若非他身为朱颜国使节,像宋钰这等不知分寸的人,朱哞是不大愿意搭理的。宋钰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米太傅都不敢掀开的盖子,你一个宋钰竟然妄想借外人之口喧出,而后细细调查。痴心妄想。

    同时朱哞也佩服大可道长聪慧。

    杨暮客指着那竖板上的名字,“那么已经定下是他,还何须继续深挖。司长大人若想解开谜题不该来问贫道,该是问板上姓名之人。”

    柳泉旁听着,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舅舅所思柳泉理解,若把源头直接揪出来。很多事情迎刃而解,无需再小心翼翼地布局。但大可道长并未如舅舅所愿。虽言语含糊,但已经借由护卫之口,说明了案子。李颉设下诡计陷害乔盛,引钦差调查。查出了乔安强是个贪官。

    乔安强的案子翻不过来,柳琼的名声也正不过来。柳琼与贪官为伍,助长轩雾郡腐败风气的的污点会永远落在纸上。

    如今一报还一报,李颉不择手段,终食恶果。

    柳泉开口说,“舅舅,大可道长既然占卜不出其中细节。我等也莫要劳烦道长了。”

    宋钰长叹一声,“抱歉,是本官糊涂。竟然想出让道长帮忙占卜的昏招。”

    杨暮客无所谓地晃晃扇子,“贫道虽占卜不出当年案情,但可送诸位一卦。”

    柳泉起身作揖,“请大可道长指点迷津。”

    宋钰也起身作揖。

    李凯和柳汞老老实实地候着。

    杨暮客盯着一旁站着的少年郎,柳汞被看得浑身发毛。

    “坎下乾上,讼,九四。不克讼,渝安,贞吉。”

    众人等着道长解卦。

    “尔等莫要以为自己败了,既然已经做出改变,那便依变化坚持。是以贞吉。”

    城隍在阴间终于松了口气,他差一点就窜上去捂住紫明道长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