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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天道下,大道有乾坤,真人境

    青灵门唯一的合道修士带着一众游神乘风在空中修修补补。为的就是在这灵炁稀薄之地攒出一方道台。

    金蝉教的那帮真人打下手,求得是掌教最后一刻的体面。但唯独其掌教不见踪影。

    渔阳城百年的烂摊子,当得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

    一个个补丁,磨平了溜光锃亮,看着抵御罡风大阵熠熠生辉。但又能用几年呢?

    镇守水系的老龙成了监工,这是见过大场面的,不时评头论足。若那二宗人神出了差错,他也言语,再去手把手地去教与。最后在吉时之前,终于侍弄好了证道之地。

    证道之地就在这国都炁脉之上,浊炁引走了,灵炁转着圈儿。

    夜色中阴间游神喜着鲜衣,身后背着旌旗,闪亮亮,生怕弱了自家的名号。

    在城中院内休息的杨暮客抬头看看星空,与玉香言语几句,再去寻那满腹牢骚的季通。

    敲了敲偏房的破门,“想见见真正的陆地仙人吗?”

    季通开门狐疑地看他,但又马上扯了个笑脸,“杨兄说笑了。季某人肉眼凡胎,怎么见得到。”

    “就今夜,我能帮你见到。”

    “真……真的?”

    灰白的天空被泼了墨,一点点星光晕染开来。

    王城雄都在天际留下参差的狰狞。

    一人孤立于上,猎猎寒风吹动着他的衣摆。

    至今道人用法剑当做拐杖,一步一摇,走到那罡风带中。

    他一手用剑指轻点额头,三魂七魄合为一处化成阴神飘在罡风之中。

    此时杨暮客与季通爬到城外的山头上看着这一幕,但罡风吹来浊炁模糊了光影。再看不清。

    “还请玉香帮忙。”

    巨蛇法相驮着二人直奔高空而去。

    杨暮客开了天眼,他看到至今道人的阴神将九景分开,在虚空中躲避着罡风。

    待蛇头停下,小道士捏着三清指弹出一滴露水落在季通的额头上。那露水凝成冰,季通也看见了同样的光景。

    西岐国歪掉的炁脉像是一张坏掉的织机,而就在炁脉重新走正方位后。这台织机再次运转起来。

    灵炁的光华化作一张精美的布匹重新覆盖在这片土地之上。

    季通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从未想到那小道士眼中的世界如此绚丽。

    终于,空中飞翔的阴神抵达了罡风最盛之处。聚罡成煞于坤位,功德加身的至今道人被西岐国无数生民的梦境庇佑着。坤下乾上,天之丁,取上九。否极泰来,阴极生阳。

    至今道人的阴神开始膨胀,发出银色的光。大至那煞气再也包裹不住。取九五,大人之吉。

    银色的光芒开始变成金光色,透着淡淡的红。

    季通终于看清了那天空中仙人的样貌。

    那仙人须发随风飘动,一双眼神光穿越了天际,仿佛在黑夜之中戳了一个大洞。穹盖之上众星宿折射而来的光与他眼中神光交汇。他的脚下是数不尽发光的丝线。那丝线担着他漂流在一条端端流动的五彩溪流之上。

    终于至今道人的三魂七魄再也无有区分,他轻轻撩开这世界的一幕。画里有仙山,有亭台楼阁,有花鸟鱼虫。

    一位老道长坐在山头呵呵笑着,“恭喜徒儿功成。”

    至今道人阳神光芒褪去,化成了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郎,落在那山巅的青石小路上。他五体投地叩首道,“徒儿谨记师尊教诲。”

    那画卷渐渐消散,面容青涩的至今道人又揭开一层。此时他变成了还未束发的稚童。看到了引着青牛归家的父亲,和缝缝补补的母亲。

    稚童再次五体投地叩首。

    可以轻松撬动九景的至今道人再未揭开那画卷,但他就一直看着那夫妇忙于生活。他未见父母年老,他父母也不曾知晓他已长大。

    终于,小童叹了口气,变回了那身形修长的道长。原来他一直未动,九景皆为他心思所动。

    阳神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后金光骤然消退。那拄剑望天的道士醒了。

    魂归一处。

    回首千年,仗剑凭栏

    许宏图之愿,道且难

    长歌咏志,孤军奋战

    是非成败,再看长短

    唯心中仁爱,得保全

    新生的地域神祇腾空而上,环绕着阳神真人至今。忽然神祇注意到了同是蛇虫的玉香,神祇好奇地凑了过来。

    季通被那巨蟒吓得瑟瑟发抖,杨暮客抱子午诀轻轻颔首。

    至今真人踏风而来。

    杨暮客先开口,“恭喜师侄,证道真人……”

    “拜见上清师叔,见过玉香道人。”

    至今真人捏了个法诀,将那新生的神祇送进炁脉滋养。然后与站在蛇首的小道士一同落在地面。大蛇法相变化成俏丽女子,玉香道人万福作揖。

    “师叔我私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如今看了师侄证道,实在惭愧。倒是我无知了。”

    至今真人听了这话眉毛一挑,“师叔天资,师侄自是不敢相较。未成人身,道法如师叔一般的,师侄是闻所未闻。所以师叔当得上天赋异禀。”

    杨暮客听了这话也算颇为受用,“当下见识了高人妙法。说实话若不是虚长辈分。我真想求教于你。”

    季通被至今懵了障眼法,听得都非真言,只是跟着三个修士往山下走。

    玉香道人地位不及前面两位,只听不言。

    杨暮客夸至今道人方才是高人妙法,确实低了身份,显得露怯。但这就是真。

    因为没有科仪,没有用功德请出人道,所有一切俱是那至今道士自身修为。若不是根基夯实,谁敢?

    少年道士能这么说,小辈老修但不能接。

    “师长说笑了。至今道行尚浅,怎敢于修行之事多言。”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九景之法的奇异,至今解释几句,少年聊聊感受。暂修太一的杨暮客本就开悟了许多时光之道,二人越是相谈甚欢。

    杨暮客从至今口中得知,景虚老祖其实也出自太一门下,因感慨时光如矢,可回首却无道。所以悟出了九景之法。初始不过是慰藉心灵,但与太一渐行渐远,所以入了天道宗门下。

    一行人乘着至今的法,看似缩地成寸,但又有不同。

    杨暮客看着路途的景色变换,想到了一个比方,南去的大雁经历冬与春。

    他们太快了,周围像定格的画。分不清画里与画外。

    他们正经过已经抵达渔阳城下的南罗国军队。这些凡人无所知,甚至于那些法力低微的游神都不曾感知。但杨暮客能看见周围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好缓慢……

    南罗国军队军纪严谨,夜色中安静地轮换岗哨,而驻扎的军士全都安静地在帐中休息。

    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明日无需作战,披甲皆已入库。

    离开了军事驻地后至今看出了杨暮客的好奇。

    “其实这南罗国是贫道的手段。两百年前,南罗还是一个小小的渔村。师侄寻了许久找到了一个值得开蒙的少年,教与他何为人道……”至今道人仰望天际思绪飘远,“那净宗修士与我在西岐国争斗,我却选了盘外之法……其实是师侄我稍逊一筹。心中更对师叔的帮助不胜感激……”

    杨暮客思量他所言,却不得要领。如此又显露了他的无知。“那净宗修士本就是坏的,你用了盘外之法又如何?”

    “诶。师叔此言差矣。”至今道人被这话吓得一跳。回神过后,那真人的气度一下跌份许多。“那净宗修士不可言坏。师侄有一比方,师叔听了便明。”

    “请说。”

    “净宗修士是观景的路人,他丢了一粒种子,却偏偏有时间等那种子长大。所以他留在景色中看景色。而师侄是一个农人,看不得种子发芽后没人侍弄,动手修修剪剪,可那树木播种的时节不好,长不好看,所以师侄想移栽一棵新苗换了那树木。师叔明白了吗?”

    “这么一听,怎么反倒师侄你像是一个坏人呢?”

    至今道人抿嘴眉眼露笑,“或许吧……但这天地已经许我功德,不是么?”

    “那……当时你凌空一剑!净宗修士可还活着?”

    “自是活着。他们净宗最多的便是这保命的法子。否则多年道争下来,若是没些本事,净宗也早断个干净了。”

    杨暮客咂咂嘴,他怎么觉得是这便宜师侄出手极有分寸呢。如此他便记住了,日后绝不惹什么生死因果。

    聊着聊着他们便回到了渔阳城里。

    “师叔,贫道如今功成。此地也不再久留,如此你我二人便在此作别吧……”

    “也好。就是可惜了这新成炁脉,让这些歪瓜裂枣得了好处。”

    至今道人却笑而不语,拱拱手一个长揖,接着踏云而去。

    看着那玄光已远,小道士撇撇嘴,对玉香道人说,“你觉不觉得这至今道人像个小人?”

    玉香道人惊得捂着嘴不敢出声。

    那云头上兴致盎然的至今真人听了这话一个趔趄,好险没从云头落下。

    寒冷,可以延缓腐败。这延缓的小小时间,能够允许新的秩序到来。

    待天明后,渔阳城呼呼刮起了寒风。

    炁脉虽正,但气候却越来越恶劣了。杨暮客掐指一算这是西岐国的厄孽还未偿还干净,也许一两年,也许年。这片土地上的人还要辛苦许久。

    他忽然想起在那淮州郡城他许给一个姑娘一段前程。

    爽灵从天灵盖冒了出来,顺着炁脉找起人来。寻那因果找了半天找不着,索性唤了老龙一声,借来了玉牍检索天地文书。

    果真找到了那女子。爽灵飞进了文书所指的梦境。

    一口青烟。

    那女子只是听道士所言变卖了家资参了商队几股,当下运的正是销往渔阳的冬棉。虽然作为东家,但姑娘也得驾车赶路。这早晨刚醒她却睡了回笼觉,靠在车筐上摇摇晃晃。

    马车也不歪斜,就那么跟着前头的继续走。

    梦里的渔阳城欢天喜地,这是这姑娘已经知道那西岐国亡了。该着了那南罗国主改天换地。

    她梦见了一个书生,那书生竟是一个小道士的模样。

    紫明道士的爽灵钻进了那书生的身体里。

    周边的街道变成了书院,书院门口放榜了。南罗国开科取第,紫明道士化身的书生入了榜名。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大雪茫茫。

    书生不留神摔在地上。

    “公子!小心……”

    姑娘冲出人群扶起摔倒的士子。

    书生害羞地说,“小生多谢姑娘。敢问姑娘姓名……”

    姑娘也害羞地答,“小女子姓许,单名一个汀字。”

    书生皱眉,摆了摆手,“汀?这个字不好。不好。”

    你这人怎地这样?姑娘瞪着那士子鼓着腮帮子,我好心扶你,你竟来说我名字难听。

    书生似看出了姑娘想法又开口道,“姑娘,这个汀字是水之滩,泥之浆,你这般冰清玉洁,率真勇敢的女子应有更好的名字。”

    姑娘又害羞了,“那……那你说我该叫个什么?”

    书生灵光一闪,“姑娘该叫一个油字。”

    “油?”姑娘张着大嘴看着书生,“亏得你是个学士。我这姑娘怎能叫油,难听的很。”

    “水天竞自由,当勇。”

    姑娘气道,“女子怎勇?”

    “为何不勇?”

    姑娘觉得自己算是勇的,所以无言以对,“这……”

    “水田出一头,当富。”

    姑娘虽然有钱,但还远远称不得富,“女子怎富?”

    “为何不富?”

    这下姑娘恼了,“你这书生见面就改人名字,真是多事的家伙。”

    书生作揖,郑重地说着,“姑娘你要记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这是一往无前的勇。田者归于时,田者归于势,势力的势,形势的势……这是小心油滑的油,也是富贵的油。你若信了我,名之为油。须知油浮于水,为轻。更需稳重,自成一体,否则注定了随波逐流。学生就此拜别……”

    听完这话姑娘便从马车上醒了。她记得极深,她觉得该听那梦里书生的话。

    她以后就叫许油了。谁叫那书生长得那般好看。

    老龙也嘎嘎笑着给那南罗国主托梦,一方土地终得宁靖,该科考取仕广纳言路了。

    不过一上午,渔阳城已经安定。大军压城,欲出城的贵人都被关了进去。至于已经出逃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罢。寻常的百姓也猫进家中,不敢走动。

    南罗国军开放了官道,领了新身份的人可以出城办事。却少有人出城。

    季通牵着马车从驻扎的军队营地旁路过。

    他回首看了看渔阳的城墙,没有烽烟。真好。

    杨暮客在马车里收回了爽灵,在玉香身旁鼓弄她给小楼着装打扮。

    新任城隍送回了通关的道牒。

    冥冥有感的小楼撩开了车窗帘,梅花妆的粉色渲染了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