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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油尽灯枯,恶鬼终见仙缘

    季通睁开眼睛时晌午的日头正烈。他是饿醒的。

    他从树荫下爬起,看到了那战马正围着一群野骆驼乱转。季通手指塞进口中一个呼哨。

    那马回首腾腾地跑了过来。

    他摸了摸马颈,然后拉着缰绳让马俯身跪下,从马鞍侧包中掏出烤熟的蛇肉干和水囊。他的手在抖。抖落了沙,也抖碎了心。

    季通明白自己的功夫废了一半。他甚至捏不稳那水囊袋子,又如何再持刀呢。

    吃饱喝足他倒头就睡。

    午夜中他的冷醒的。

    季通这次看清了那个鬼影,那个鬼影坐在自己的肚子上。抬头仰望星空,双眼迷离。鬼影青面獠牙中还带着一些稚嫩,没有蓄发,露出额头向后梳着齐耳碎发。身着一身奇怪的开襟白袍。那白袍的袖子很长很大,亦没有束带将袍子扎起来。里面是一件白色短衫。

    杨暮客也发现季通醒了。低头看了看他,有些尴尬地说,“我不是想要坐在你的身上。只是我只能坐在你的身上或者骑在你的身上。”

    季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苦笑着说,“某家难不成是你的坐骑不成?”

    “我大概是通过什么东西附身在你身上吧。你气血太重,我不能附身在你的身体里。”

    季通看着杨暮客手轻轻穿过了土地,划到他身边的时候反而不能寸进。他摸了摸胸口的一对玉坠。耳畔不禁又响起了玉郎的话。

    “我父亲听闻你我结为兄弟,把家传的一对阴阳鱼赐予我。这对阴阳鱼乃是仙家之物,祖上有言,若是我冯家有根骨之人可以凭借玉器与仙篆到那西方的沙洲里去寻一座仙山。这是我冯家的仙缘。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这阴阳鱼从未感应到我冯家有根骨之人出生。所以我父亲也便传与我。虽然你我都没有根骨,但是这物件却有奇处。佩戴之后神清气爽,百病不侵。所以这阳鱼归我,诗书华气自迎九天而上。这阴鱼则给你,山神土地冥冥之中自会佑你平安。”

    杨暮客见季通久不言语,“你可知是什么物件?”

    季通见杨暮客殷切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知,或许是我兄弟的某些遗物作怪吧。”

    “我不能一直如此在你身边不能离去,你倒是想法子让咱俩都自由才行。”杨暮客觉得季通有些言不由衷。

    季通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兄弟遗物都是极普通的凡物,何况我不识法术,如何能得知到底是什么物件束缚于你。对了。我追杀那十六杀曾在我兄家中得到仙篆,他此行正是欲往求仙。也许到了仙门我们就能知道如何让你解脱,可好?”

    杨暮客点了点头,“也对。”

    季通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上的恶鬼,心中有些厌烦。虽然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但是他还是不想像个坐骑一样被人坐在身下,他索性翻了个身。杨暮客不能稳稳地坐在他的肚皮上,只能弹腿一跳站在了他的腰间和大腿上。季通用余光观察着这个不知底细的恶鬼。他依旧记得那个梦。玉郎向自己求救的那个梦。他不清楚此鬼到底从何而来,又是否真的害了玉郎。哪怕他在昨夜帮助自己斩除了敌人,他依然不敢轻信于此鬼。

    杨暮客依旧抬头仰望着星空,今夜是他第一次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小学的时候曾经是天文爱好者。他想努力找出一片自己熟悉的星空。但是他失望了。他看不见北斗,也看不见金星,没有四象,也没有猎户,更没有天鹅,仙女,等等显眼的星座。

    在他的眼中这片星空是怪异的。上一刻还静止的星空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片陌生的星图。那通透的夜空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光膜。没有月亮,却有乳白色的光洒向大地。

    杨暮客想问季通你如何分辨星空,但是他马上压下了心中的疑问。他不想让季通知晓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是他的秘密,也许是压在他心底一生的秘密。他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想用杨暮客这个身份活下去。因为他父母给他的只剩下杨暮客这个名字了。他带来这个世界的也只有杨暮客这个名字。

    “你是哪里人?为何你口音如此奇怪。”季通闭着眼睛瓮声瓮气地问。

    “忘了。”杨暮客依旧专注地仰望星空。

    “你一直透着灵炁看那星空脑子不会乱么?”季通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专注的杨暮客。

    “不知身在何处,也只有这浩瀚的星空能一解心中烦闷。”

    “你看那边,天权星出来了。能判断自己所在的地方距离你家有多远么?”季通并不相信杨暮客的话,追问道。

    杨暮客随着躺在地上的季通伸出的手看去。一颗明亮无比的星星不断地闪烁着,然后又忽然消失在一片繁星之中。“人本过客来无处,休说故里在何方。我生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也许是久不言语,当初遇到你朋友冯玉的时候话都不会说。是他一句一句地教我。”

    “那不是朋友,是兄弟。”季通闭着眼睛轻声道。

    杨暮客渐渐听到了季通的鼾声,他盯着那天权星看着。数着心跳,十五分钟,天权星出现了。然后不过片刻,天权星又消失了。在众多行星中那天权星绝对是最亮的一颗,但是如果没有长时间的观察怎么会注意到它呢。

    杨暮客哀叹一声,这世界真是太奇怪了,他并不奇怪没有月亮。毕竟不是每个星球都会有一颗卫星环绕。他也并不奇怪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每一个文明的发展形势都不一样。但是他奇怪这绿洲中竟没有一只飞鸟。一整夜,尤其是这沙漠中的绿洲里竟然一只过夜的鸟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他和冯玉聊天的时候也从没有听闻过飞天这样的词汇。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过恐龙,所以没有飞鸟。但是人类又如何出现的呢?这个世界的人类应该也是智人的后代,但是为何没有猿猴这样的词语?难道没有灵长类的近亲么?还是自己学习的时间太短了,并没有了解到这些词汇?

    他看到了灌木丛中爬过的蝎子,他竟然感受不到蝎子的魂魄。他依稀记得在地球的时候刚刚死亡的时候能看到那些迷雾中的魂魄。所有生物都是有淡淡的影子的。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他没有感受到绿洲里有蛇,有爬行动物。

    杨暮客开启那种迷雾模式已经搜索不到一个魂魄了,如果有仙,那么也应该有妖才对。他以已知推断未知得到的只是更多谜团。

    第二日季通起身后走到绿洲里将尸体的耳朵割下来,然后一只只腌在生石灰中。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当捕快留下来的遗憾,但也许更多是为了回乡养老留下些钱财。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每晚杨暮客和季通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聊。两人都在提防着对方。

    季通搜索那些盗匪的尸体找到了冯家的仙篆。他们知道求仙之路就在眼前了。

    经过几日的研究杨暮客可以依附在季通的衣袖上不用现身观察外界。他可以一个光球的形态存在,季通说不用看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孔心里舒坦多了。

    在季通大仇得报九天之后,太阳刚刚下山。杨暮客迫不及待地从那个黑雾空间中钻了出来。

    “准备好了么?”

    “嗯。”季通牵着马往绿洲的出口走去。

    迎面寒风带着沙吹散了绿洲的湿气,季通将仙篆拿出来,对着天权星平放掌心之中。那仙篆竟然亮起光芒显出一座仙山。杨暮客好奇地看着季通掌中的仙山,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法术。天地之间的炁都在缓慢地向着仙篆流动,而仙篆则缓缓地过滤掉那些灵炁,它一点点转动,渐渐指明了方向。

    季通暗下决心收起仙篆揣进札甲之中。他知道自己没有根骨,冯家早就说明了整个渔阳城都没有可以修仙的人。否则这个仙篆也不会蒙尘至此,被那牛贼夺取。其实那牛贼也是个呆货,竟然以为凭借一个仙篆就能走上求仙之路。想到此处季通也暗自叹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希望就在前方,试一试又如何。自己功夫半废,哪怕修仙不成让那仙长调理一下身体也罢,总算不枉此行。

    一日日过去。一人一马一鬼。三者趁着夜色赶路,终于抵达了沙漠的最中心。此处已经毫无生机,有的只是烈日晒得滚烫的沙,还有夜晚刺骨的寒风。昼夜温差极大,季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此时水囊也没剩几个,季通靠着与马同吃草料坚持着。而那仙篆不知怎地竟然开始不再运转。任凭季通如何尝试都没反应,用水,用火,用血,用风,用光照,读口诀。

    又是一夜过去。

    杨暮客在季通的袖中感受着夜色渐白的沙海,“也许你会死在这里。”

    “本来吃喝不足的时候我就该半路折返,死了也好。我已经尽力了,只怕我是真的没有仙缘。”季通虚弱地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

    “赌徒心态害死人。一次不行就两次。那绿洲不会走,只要回去补给总有一天你能走到的。”

    季通沉默地坐着,他摸了摸马颈,“算了,我想明白了。所谓仙缘是真的只能是有仙缘的人才行。”他心怀愧疚地摸着马的鬃毛,“马兄,对不住了。你要和我在此陪葬了。”

    杨暮客张了张嘴,然后缓缓地说,“我以为我逃出了那黑雾空间,前途一片光明。此时却与你同在这沙海里。如今你要是死了,我不知还要在此困顿多少年。亦或者你也成了鬼,陪着我聊聊天也好。”

    “我为何死了还要化成鬼?要给你这青面獠牙的恶鬼做小卒子么?嗤。”季通不屑地说。

    杨暮客被季通的话激怒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救了你多少次。你怎么就不知感恩呢?你快想想你还有什么心愿!如果有心愿未了……莫不成就会变成鬼的!”

    “我心愿已了。兄弟大仇得报,只恨未能查清……”季通后面虚弱的声音杨暮客听不见了。他只恨自己没法知晓自己兄弟是否是这恶鬼吃掉了。为何那玉佩出现的是这个恶鬼而不是自家兄弟,季通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疑。不过把这恶鬼困在这里也好,听他言说那夜吃人魂魄如塞牙缝一般,也绝不能把他带出这沙海让他在世上害人。

    夜色中杨暮客百无聊赖地显出身形,踩着季通仰望天空。

    杨暮客抬头看着那太阳初升的地方出现了几个女人。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女人跳着舞,木鱼声,编钟声,由远而至。

    “这就是仙缘么?”杨暮客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