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自成太极图阵法,此方空间一切非凡遭到屏蔽。
在外界看来,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只是一个小神通,高境修士都能做到。
却令不远处那杏黄袈裟僧人脸色猛然一变。
宽阔面相下,豆大的眼睛直愣愣瞧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青年。
“你……阁下的境界……”
和尚眼角微跳,疑惑又惊愕。
他竟是看不出一丝半点。
在他眼里,面前这个也衣着不凡的青年,顶多只是个家世不错,有一点修为的富裕子弟,在建康严氏和会稽崔氏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敢孤身前来,是因为,
严氏子弟严太酉的脸颊被扇肿成桃,此事发生在天霞寺,必须要有所交代。
另外也是许久没出手过,身为武僧,不时常动一动手便会手痒难耐,抢个先机免得其他师兄弟先下手为强,毕竟这个会一点武功的世家子弟自找倒霉也怪不得任何人。
二来则是想讨好一下建康严氏,看看能不能获取一些修炼资源,谁不知道江南右道经略使乃姓严?
僧人也是有欲望,要修炼的。
却怎地没想到,此子居然深藏不露!!
武僧慧远心中一下后悔,如果是这样,他大概率得不偿失,动手一次消耗的气血和导致的伤势,不是区区几百两感谢银子能弥补的。
沉吟一番后,他装作一副不耐的样子开口,挥手道:“算了,念在你修行不易,此地也是我天霞佛门重地,你走……”
话没能说完。
罡风‘轰’的一声炸响。
带动慧远的心脏也一跳。
眼前陡然一花,一只紫金色拳头迎面锤来。
嘭!的一声洪钟大吕撞击般震响。
他修习二十年的佛门金刚身竟是被一拳捶破。
随后咔嚓一声,鼻梁骨处传来猛烈剧痛。
痛!猛烈的剧痛倒卷袭来。
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抵挡,一记同样裹挟紫色雷霆的残暴膝撞冲上他的腹部。
噗!
僧人慧远被打翻,身躯躬成虾状,暴射滑行,后又遭受一股猛烈吸力,生生被吸回原地。
仿佛冷漠到冰点的话语震荡耳膜传来:
“跪下。”
令的他两眼昏花。
一拳、一撞之后,慧远浑身抵抗之力瞬无,五肢酸软,在一声意境合一的轻喝下,扑通一声五体投地。
林渊立他身前,淡淡俯视。
抬起靴子一脚踩上那颗光头,碾到地上。
“道歉。”
什么……武僧慧远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面部血肉模糊,腹部痛如刀绞。
被踩在地上,只做得到稍稍抬头的他,余光中映入那副年轻却冷澈至极的面容。
身形高大,背着光,身躯洒上一层光华,面容却宛如魔头阿修罗。
“方才不是说什么跪地致歉?”
“你现在跪下了,继续吧。”
‘魔头’的声音淡漠的让慧远后悔不迭。
他想抬起头,但压在头顶的靴子好像重若万钧,一用力,便扯动伤口,反倒越疼。
林渊淡淡冷视,任凭挣扎。
终于在片刻之后,慧远顶着剧痛,低声颤抖着道了声歉。
这时,封闭的太极图空间缓缓破开一道口子,一位脖戴长珠的年老僧人出现。
他一步走来,停在林渊与武僧慧远几步前,双手合十低头吟唱了声佛号。
“老衲天霞寺监寺持树,可否请施主到鄙寺后堂一叙。”
“慧远出言不逊,老衲也替他向施主致歉,您是高深修士,还请不要和他一个四境武僧计较。”
出现的老和尚一袭华丽红袈裟,太极图空间在他进入之际便开始不稳。
听到这番温和里带着一丝诚恳的话语,林渊轻轻扬眉,打量起他。
看起来一副苍老的模样,至少六十岁打底,面相却很有贵气,让人一看便觉得是高僧大德。
“你要为这僧人以及严氏子弟出头?”林渊道。
“并非如此,只是想与阁下谈谈。”持树僧人双手合十行礼。“老衲今年一百二十三岁了,从不打诳语,施主请放心。”
林渊挪开脚步,微笑一下,“我信。”
“不过,一个自以为是的膏粱子弟,一个内心不净的欲僧,打了也就打了,别说只是扇肿嘴巴和打断鼻梁,就是都杀了,我想也是替贵寺除祸害。”
边说着,边往老僧人所说方向迈去。
天霞寺监寺眼皮耷沉,低声道:“施主的戾气有些大啊,这样不好,有损身心。”
林渊稍稍偏头,看老和尚一眼,“对待贼子,不应当手软;对待朋友,不应该吝啬。”
“大师猜到我是谁了?”
老僧带路往后院禅堂走去,轻轻点了点头,“大概猜出了。”
“世间有如此实力又在这个年纪的,屈指可数;何况此时京师的风声已经传来江南,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哪怕世子殿下遮掩的再好。”
林渊无所谓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声。
这时,忙活好一阵,把人捆成粽子丢下山的韩青等六骑从山上下来,寻找感应来到后院。
看见那一眼不凡的老和尚当即一惊。
林渊道:“守住房门,我与持树大师会晤一番。”
侍卫头子闻言,只好把话语咽下,抱拳应是,一板一眼站在门前。
关上门的持树僧人给林渊倒了杯茶,正襟盘坐在对面蒲团,没有马上开口。
林渊一手拿着茶杯,眼眸泛上淡淡金光,把茶水看了个通透,细微到尘埃、以及茶水内部的热气滚动,都在此时的眼里都无处躲藏。
是一杯没什么问题的茶水。
不过,林渊仍是没有喝,握在手里,轻轻吹气。
监寺,是天霞寺的次僧,通常仅次于方丈。
天霞寺方丈闭关多年,监寺持树也已一百多岁,加上他与方丈同一辈,和方丈没什么区别了,能裁定这座偌大庙宇的运转。
持树僧人眼看面前青年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定力比他都足,心里不由摇头失笑。
总归是他请对方来的,只好先道:“传闻魏王世子修行天赋冠绝天下,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惭愧。”
林渊嘴角扯了扯,“持树高僧在七境上浸淫数十年,才是天下七境大高手里最接近灵魂超脱的存在。”
僧人摇头苦笑,“接近有何用?不突破就没有用,年岁愈来愈大,元气却越衰,要保持状态比年轻时需多花费数倍功夫。”
“殿下才是天下七境中战力排名前三的存在,您的年龄就是最大的本钱,北境未来可期啊。”
林渊看他一眼,卖惨加吹捧,是求情的前奏。
持树僧人说了一通,没听到青年接话茬的迹象,意识到想法可能被看透,却是没丝毫尴尬。
反而话题一转,“从京师来的官船刚刚被江南右道官员迎接,殿下就出现在了这里,想来是提早下船?”
持树话语微微试探道。
对方先前已经和严氏子弟接触过,慧远还自作主张帮忙出头,让此时的僧人有些摸不准,面前的青年究竟是何想法。
更不清楚对方到底掌握了多少江南四大家的不利证据。
天霞寺作为江南修行佛宗执牛耳者,与四家纠葛太深。
如果四家因为不利好消息而遭至打击,便极有可能牵连到天霞寺,牵连到他与闭死关的方丈师兄。
哪怕如今国朝民生多艰,隐有末世的景象,然而身为修行界顶层人物的持树却是明白,大景这个大框架不可能轻易倒下。
连陈朝那自作求死一般的王朝都是维持了足足六百年,期间同样多有波折;
没道理大景会比它差,一个中期制度腐朽的王朝不代表就要走向末日,恰恰相反,很有可能将引来一场大动荡和大改制。
或许将会用无数人的性命和头颅作铺垫,走向它的羽翼新生。
越到此时,天霞寺越应该谨慎,免得成了那出头鸟。
持树近月来已经努力与四大家进行切割,然双方牵扯数百年岂是那么好分得清的?
旁的不去说,光是这座寺庙,就是人家捐钱修的。
好意思不让人家的子弟登山游玩?
持树觉得,自己如今就像一个一条道快要走到黑的人,想回头,不容易了。
但他不知道,有一句话说对了。
林渊的镇定功夫的确比同龄人强上不少。
面对面前僧人的一句句试探,反而镇定如松的将他内心那点谨慎看透。
谈判中,最忌一方有恃无恐。
青年轻轻笑了一声,接话道。
“我确实先下了船,将周边七县尽数游逛了一遍,最后才来江宁这最繁华一县,想看到的东西,基本都看到了。”
“和陛下御书房案上给我看的那几份密奏,基本差不多。”
林渊半真半假的道。
持树僧人面上维持着不变,心中却是陡然一沉,元朔皇帝果真将目光投放而来……
还有密奏……
僧人心头沉凝,缓声开口,“是监察御史的密奏吗?不瞒殿下说,江南道这些年派来的监察御史似乎有些傲慢了,出行过于张扬……”
林渊忽略他的话,冷不丁道:“已有实据,招供之人言说天霞寺参与江南这些年妖族拐卖案,正是有天霞寺的遮掩,妖族才能在司隶府和天礼寺的眼皮底下在南方如此猖獗!”
持树豁然抬首,“不可能!!老衲敢以性命担保,绝无……”
林渊悠悠从嘴边吐出三个字,“澹台氏。”
持树僧人仿佛一下掐住脖子,脸色青红交替。
澹台氏开始没落,当年却是江南两道第一家族,昔日国母还曾出自澹台,这些年为了恢复地位,手段越发有些令人诟病,但当年却是捐修天霞寺最慷慨的一方。
身为江南道第一佛宗,弟子数千上万,脚步遍及两道八州,持树僧人不是没有听过类似通妖的传闻,奈何受恩惠太重,澹台氏也没有明着做出些什么,他哪怕想劝告阻止,也是杯水车薪,只能引而不发。
如今这竟成了天霞寺的罪证?!
林渊此行来,本意并不只是想游览这座佛宗。
自然是来看看态度的。
如今看到了,天霞寺应该还没有腐朽到根上。
那么一切就可以暂缓。
天霞寺这座纯粹的修行佛宗在官场上影响力不大,在民间却是举足轻重。
是可以先打压一方,松缓一方的性质。
林渊慢慢开口,“我是此行钦差主使,握有王命旌旗,持树大师知道吗。”
持树抬头,看着青年,久久没有说话。
忽然反应过来这青年是在声东击西,明显想拉筹码。
直到茶都凉了,他才有些低沉的问:“殿下需要老衲做些什么?”
林渊笑容和熙,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做好了,我替大师和天霞寺证明清白。”
“一,封闭山门一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天霞寺都不得插手,面对任何人的求情,你都不得下山,更不得丝毫帮腔作势。”
“二,自愿派遣一名六境佛修,三名五境,二十名四境,前去北境参军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