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区为数不多的医院,如今都已经破败不堪,没有好的医疗设备和受过高等教育培训的医生,为了追求高收益而在私底下大肆进行非法基因改造活动,让这些医院早已忘记了治病救人的本职工作。
如果能够获得高等级的芯片,注射高质量的催化剂之后,大多数疾病都能在短期内自行痊愈,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基因治疗上,但高昂的治疗费又令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从安蒂被推到急诊室之后,就迟迟没有医生来接诊,只有一个体态臃肿的护士坐在分诊台漫不经心地修剪着她的指甲。
等候区里躺满了鲜血淋漓的病患,到处都是疼痛的呻吟。
打架斗殴的,被暴力分子袭击的,甚至还有被爆炸波及全身皮肤烧伤的,有些甚至来不及等到救治,就已经咽气了。
在混乱的就诊区无所适从的维亚只好向大厅之中唯一的工作人员——那个护士求助:“你好,请问爱德华医生在吗,我们是……”
“等着!”护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克莱尔医生让我们……”
“我说等着,着急有什么用?没看见这里这么多要死的人么?”护士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仿佛责怪他打扰了自己手头上的大事。
“请帮帮忙,我妹妹情况很严重,没有呼吸机她很快就会呼吸衰竭了。”维亚低声下气地哀求。
护士依旧不为所动,换了个姿势,剪起了另一边的手指甲:“你看看这边,这边,还有那边,哪一个不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就我们两个人,哪里忙的过来?慢慢排着吧。”
“你这样没用。”柯奇拉住了还要说话的维亚,“我来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通币,侧着身以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塞进了护士手里:“我们真的是爱德华医生的朋友,麻烦这位美女帮我叫他一声。”
那护士不耐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终于挪动了她的尊躯慢悠悠地站起来,打开了急诊室的门禁,朝里面努了努嘴:“早说嘛,进去吧,他在里面。”
维亚和柯奇连忙推着安蒂进了门,门外等候着人见状立刻开始骂骂咧咧,胖护士中气十足地骂道:“嚷嚷什么嚷嚷,人家是关系户,你们有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帮自己作死的人,嫌自己命太长就去安乐死,一天天的斗来斗去,到头来还给我们添麻烦。”
那几个满头是血的刺头被盖过了气焰,灰溜溜地又坐回了等待区。
隔着ICU的玻璃墙,看着医生仿佛流水线作业一般给安蒂浑身插满一根根的管子,当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终于平稳下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晚上12点了。
一天前还能够对着自己微笑,对他说想要看看星空的安蒂,此刻只能依靠冰冷的机械才能继续活着。
维亚总是以为他还有时间,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安蒂已经等不到他做好充足准备的那一天了。
这摇摇欲坠的生命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唯一的办法只有走出第十区,向拥有更高科技水平的Algol星人求助。
但这是不可能的。
大封闭时代开启之后,与高耸的围墙共同建立起来的,还有物资的切断和信息的屏蔽,第十区就像一个恶臭闭塞的水池,和池中所有的生物一起,只能听天由命地腐败、堕落和走向毁灭。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每年深渊竞技场的获胜者,可以获得去往其他区的通行证,鲜少有人知道这个竞技赛的组织者和背后掌权人是谁,只知道他们必然是凌驾于独眼鹰和蝰蛇之上的高层人员。
一旦进入竞技场,就如同斗兽场的奴隶失去了作为人的权利,失去了弃权的机会,除非对手手下留情,否则失败的下场就只有死亡。
尽管如此,巨额的奖金池仍然吸引了无数亡命之徒,也是改造的最终洗练池——变强,变得比所有人都强,然后走出这个肮脏黑暗的地狱。
无数的赌徒也混迹于此,在暴力和混乱中浑浑噩噩地沉湎于一夜暴富的狂喜和倾家荡产的颠覆之中。
但对于维亚来说,现在的他去参加竞技场,无疑跟送死差不多。
但他别无选择,安蒂等不了。
回到家的维亚想着先去找克莱尔医生想想办法,他能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轮椅上站起来,应该也会有办法让自己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提升到可以参加能力大赛的程度,如果有高等级的芯片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维亚到来的时候,克莱尔医生正低着头在他带回来的那个人脖子上仔细地探查。
“我看过了,他脖子上没有装置,他可能是个原人类。”维亚率先说道。
之前在阴暗的巷道中看不清楚,现在在灯光下,维亚看到这个人的脖子上除了之前自己划开的一小道口子,上面没有任何标志,而以往那些被放逐的人,在这个位置都会有一个小小的六芒星图案。
克莱尔眼中满是新奇和兴奋,一般他只在实验有的新的突破或者萌生了新的灵感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这个,你看。”
他用纱布沾了一点水,把颈部干涸的血渍擦去,暴露出来的颈部皮肤十分光滑,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维亚面露惊讶,他摸了摸那个曾经被自己划开过一道口子的地方,他的皮肤几乎没有一点温度,手指下面的触感也十分坚硬,就像是一块钢铁表面包着一片薄薄的人皮一样:“咦,我记得这里被我切开过,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一点痕迹也没有,是Algol星人的基因吗?”
恐怕不止于此,克莱尔医生没有把心中的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至少肯定不是原人类,你真是给我捡了很好的实验模型呢。”
“还有这几个环。”克莱尔拿出一把激光手术刀,“虽然不知道这几个环是干什么用的,但我发现,这些环似乎可以吸收能量。”
他将激光刀靠近那人手腕的金属环,在开启能源之后,只见激光的光束在接触金属环表面的一刹那,就迅速被吸收了,并且没有一点发热的迹象。
“我还不确定这是否就是他供能的方式,目前看来,这东西对光能、热能似乎都能够吸收,这么先进的东西,一定出自Algol星人的手笔。”
Algol 星人的基因自带错误修复功能,所以他们的人均寿命是地球人的两倍以上,这也是维亚认为他们应该会有办法救治妹妹的原因。
克莱尔取出一副无菌针筒,锋利的针头在室内的灯光下闪着寒芒:“先取点血样分析一下。”
维亚看着克莱尔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知道这会儿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改造的事情只能下次再谈了。
正准备走,身后传来克莱尔的一声惊呼。
维亚转过头,就看到克莱尔挂着两行鼻血,手中的针尖弯曲地打了个卷。
而被放在实验床上的人此刻显然已经醒来,直起了上半身,茫然地看着四周。
克莱尔顾不得擦掉自己被揍出来的鼻血,还在认真的思考为什么这枚锋利的针为什么戳不进皮肤:“你确定你当时切开了他的脖子?这么硬?”
维亚点头,而且他脖子上也确实有血迹。
克莱尔还想去摸,但对方已经站了起来,防备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难道是仿真机器人?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逼真的机器人,但如果是Algol星人制造的机器人的话,倒是有可能达到这种以假乱真的水平,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重量比普通人要重那么多。
真是可惜,如果是机器人的话,对他就没有多大的价值了。
无论是具有何种功能的机器人,都是通过特定的程序编码实现,而非生物水平的研究,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他只喜欢做自己擅长的事。
比如他不会做饭,他就不会不自量力地进厨房。
维亚可不管克莱尔在顾虑什么,他向陌生人伸出手,企图友好地打招呼,虽然自己切开了对方的脖子,但当时对方已经昏迷了,应该并不记得这事:“你好,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人看着他伸出来的手,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接近于困惑的表情。
从审判之门进来的废弃实验品大多都会在流放前被损毁记忆,通过精准的长时记忆区域定向可逆的损伤术,能够在破坏记忆的同时又不影响运动、感知觉和语言能力。
但这个人,显然受到的波及有点太大了。
“如果他是机器人的话,可能是程序被清空重启了。”克莱尔医生道,种种迹象都给他以不详的预感。
“我叫维亚,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仍旧是一脸茫然的表情,但片刻之后,便张开口费力地模仿维亚的发音冒出了两个音节:“喂……呀……”
虽然语言能力有所退化,但似乎还能说话的样子。
“是的,我叫维亚,你叫什么名字?”
维亚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对于跨越种族的交流来说,微笑是最不容易被误解的交流方式。
“名……子……”对方还是无意义地重复着他的话,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没关系,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吧,我会再来的。”维亚挥挥手,“我要走咯,再见。”
走了两步,发现这个被他救下的陌生人竟然也跟了上来,维亚无奈停下:“你不用跟我走,你就待在克尔莱医生这里。”
他指了指举着针筒的克莱尔,不过对方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没法给人什么安全感,尤其这人刚刚还被克莱尔戳了一针。
克莱尔无辜地摊手:“我刚才,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陌生人依旧警戒地看着他,显然在他所剩无几的认知里,也无法相信对方刚才的行为没有恶意。
最后,在反复沟通无效的情况下,维亚最终还是让这人回了自己家。
因为克莱尔医生这里实在挤得连坐人的空间都没有了,在他家好歹还能给他搭出一个地铺,虽然不知道这个人需不需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