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黄岐,我长长松了一口气。父母终于安全了。黄岐毕竟曾是军人,说话一言九鼎,我相信他的话。
他是善良的,甚至是正气的。然而现实让他心如死灰,活生生地将一个好人变成了恶人。他杀了人,而且使用了超越现实的武器,也超出了当今的法律和伦理。
此时,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不过,已过吃饭时间,估计餐店已经关门。我下楼,拐几个弯,走到二商场不夜城。整个城市,不管严寒酷暑,那里长夜灯火辉煌。
道路上摆满了桌椅,多数桌椅坐着人,有的微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有的大醉,或趴在桌上,或眼眸呆滞;还有的才刚刚落座,显得彬彬有礼。
我在一户小摊贩叫了一碗蛋炒肉丝饭,选择炉子前的板凳坐下。小摊贩立即动手,叮叮当当地炒起来。
不夜城的正大门,走来一个衣衫破烂,满脸污垢,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肩扛一个脏兮兮麻木口袋的老人。
我一眼就看出,来者正是白天遇到的拾荒者。他似乎也看见了我,朝这个方向摇摇手,示意我不要动。于是我端坐着,等他走近。当他从身边经过,我听到了一个腹音:“鸟山,香樟树下。”
相传,腹音是一门武功,高手中的高手,才能学会这门技术。发音者只让该听的人听得到,不该听到的人,绝对听不到。真想不到,现在的社会,还有人掌握这门技术。
夜市摊小贩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蛋炒肉丝饭,我大口吞噬起来。几分钟时间,就把饭刨完了。我穿过夜市上有点凌乱的桌椅和人群,快步朝鸟山走去。
鸟山,是一座山,周边有三米多高的围墙。山上长满了各种树种,以香樟、桂花、构树为主。大树之下,也有草坪和灌木。树上有很多种鸟类,以画眉居多。
鸟山的植被和鸟类构成一个较为完整的森林生态系统,成为养鸟爱好者的天堂。白天,众多养鸟人和贩卖鸟笼、鸟食的商贩以及逗鸟、遛鸟的人络绎不绝,形成一个颇有规模的鸟市,十分热闹。
到了晚间,人群消散,仅剩空旷的森林,内中植被郁郁葱葱,群鸟沉默,显得格外冷清、阴森。我抬步跨进鸟山的大门,沿着台阶上去,不久便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的香樟树。树下空荡荡,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老乞丐去哪里了呢?我打了一个哨子,一只鸟听到动静,飞离树枝,朝幽暗的天空飞去。
我就在树下用石块堆砌而成的“桌子”“凳子”上坐着。这清幽的环境,正好可以释放白天郁积起来的诸多不良情绪。
我掏出手机,看白天的新闻,其中有一条新闻是卡岭市发布的“避谣信息“,大体意思是:今日网络谣传我市出现机器人杀人案件,经公安机关查办,为真人所为,非机器人。凶犯在医院逃脱,但公安机关正全力追捕之中。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维护社会团结稳定。云云。
这事件,我亲身经历,是不是机器人杀人,我最清楚。我也曾想过报警,但这一切都太过离奇,公安机关未必相信我的说词。而且我将机器人部件送回黑衬衫,是否已经变成帮凶,甚至同犯,真的很难说。
我提醒自己,不能报警。一旦报警,万一涉案,我的大学就读不成,枉费父母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和投入。慢慢的,我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不知过了许久,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睁开眼睛,朝他张望。是老乞丐。
“怎么现在才来?”我问他。
“刚才有人跟踪你呢。”老乞丐说。
“哪个人跟踪我?黑衬衣吗?”我问。
“是的,一个身穿黑衬衣的人。”老乞丐说。
“我不是已经答应还他钱了吗?他还跟踪我干嘛?”我问。
“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我试图跟踪这个人,看见他还有至少四个帮手或者是同级别的伙伴。”老乞丐说,也坐在另一个石凳上。他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拿出一只烧鸡,撕开一半,递给我。“吃吧。”
出于对脏东西的反感,我摇摇头。
“怕脏?你看我戴着手套呢。”老乞丐又说。我认真看了一下,他正戴着手套,塑料手套,很薄的那种,于是伸手接了那一半烧鸡。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禁不住吞咽几口口水,差点呛出声来。老乞丐嗤嗤地笑了。
虽然已在夜市摊上吃了一碗蛋炒肉丝饭,因为在石桌上睡了不知多久,肚子又饿了,我大口吞咽烧鸡。老乞丐怜悯地看着我,脸上的皱纹在微微地蠕动。
“我悄悄尾随,他们离开了城市,隐没在城郊的赵家庄,才返回来找你。”老乞丐说道。
“我以为答应还完尾款,他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我说道。
“莫非你身上还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老乞丐猜测道。
“我身无分文,哪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呢?”我也疑惑。
“比如,你家是不是有祖宗留下的珍贵文物?”老乞丐说。
“我祖父的确是富农,但我家在解放初期已被掘地三尺,连流传下来的几本古籍都已被烧掉了,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呢。”我说。
“你再想想?”老乞丐不断地启发我。
“难道是我父亲赠送我的这款相机吗?”我指了指背包。
“这款相机很特殊?”老乞丐问。
“有点特殊,可以照相,也可以当枪使。”我解释说。
“那就有可能是了。”老乞丐说。
“不太像。”我说。
“怎么不像?”老乞丐问。
“黑衬衣是个武林高手。我练过风神腿,但被他轻易撂倒在地,无法感知他功夫深度。再则,他还掌握着现在无法预知的科技。如果他想要这款相机,易如反掌。”我说。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东西呢?”老乞丐似乎陷入沉思,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我说。
“那就静观其变吧,你好好工作。有什么消息,就用一张红纸,用米汤写字,夹在这棵香樟树皮上,我自会来取。”老乞丐说完,像闪电般消失在树丛之中,没有惊动一只夜鸟。
我也疑惑重重,折回夜市,再拐几道弯,返回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