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前,哺育园里一间破旧的房间内弥漫着血腥味,一名女子躺在冰冷的地上,额前的碎发早已因为止不住的汗水贴在了脸上,她的呼吸急促而痛苦,表情疲惫且狰狞。她的双手因为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紧紧抓着身下仅有的一张薄毯,指甲也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再用力一点,快了,快了!”女子身下的老妈子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催促着。
女子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终于,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了夜的宁静。她突然感到身体变得空虚,随后无尽的疲惫将她包裹。当她再次睁开双眼,一个皱巴巴的小生命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没有过多犹豫,第一时间,打开了包裹孩子的毛巾。“是个男孩儿。”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喜悦,但随后眼里却充满了悲伤。
是个男孩儿又怎样,她的孩子仍旧会和她一样,是这“绿洲”里最底层的沙鼠,他们连公民都算不上,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工具。只是庆幸,他是个男孩子,他以后有机会离开哺育园这个吃人的地方,不用像她一样,一辈子遭受非人的折磨。
她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颊,感受着从她体内孕育出来的小生命的温度。
“我的孩子,对不起。”
襁褓里的小生命似乎是听懂了女人的话,啼哭声渐渐平息,他睁大双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
一转眼五年时光过去了,哺育园依旧是那个充满绝望的地方,但对于五岁的张黠生来说,这里却是他唯一的家。他不知道哺育园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他只知道母亲时常告诉他六个字,“忍耐、坚强、活着”。
五岁的他,并不能很好理解母亲对他说的话,但是他知道,被欺负了要反抗,哪怕年仅五岁的他根本不是其他人的对手。
这天,哺育园里看管这些沙鼠的士兵们百无聊赖,为了解闷儿,他们想起了张黠生。他们一直把张黠生当做是消遣的玩具,对待他时,从来没想过他是条年幼的生命。
“黠生,过来。”一名皮肤黝黑,体态肥硕的士兵懒洋洋地朝张黠生招手,他的态度并不友好和善,而是带着戏谑虚伪。
此时的张黠生正在帮自己母亲整理着收割的麦子,他和母亲停下手里的动作,警惕地看着向他发来“邀请”的士兵。
“臭娘们,看什么看,皮痒了是不是?干你活。”士兵恶狠狠地训斥着张黠生的母亲。
张黠生见状抬头看向她安慰道:“妈妈,别担心,我去去就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天下哪有母亲会不担心自己的孩子的,虽然她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仍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瘦小的张黠生迈着毫无畏惧的步伐,朝着那群幸灾乐祸的士兵走去。
“你们找我干嘛?”张黠生蜡黄的小脸上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严肃,他的声音稚嫩,语气却异常沉稳内敛,让人完全想不到这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哟,臭小鬼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哥几个今天心情好,走,带你这个小鬼去个好地方?”话音刚落,几个士兵给了彼此一个眼神,众人心领神会,只有张黠生一人被他们围在圈内,防备心极强地看着眼前几人的动作。
“放开我,放开我。”他们根本不顾忌张黠生是否愿意,像拎包一样,拎起他就走。
“放开他,你们要带他去哪儿?”张黠生的母亲见状,顾不上手里的农活,飞一般的冲到那群士兵之中,“你们不能带他走,他还是个孩子。”
“啪!”皮鞭的声音落下,张黠生母亲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她吃痛地倒在地上,但双手依旧死死抱着士兵的腿不放。“放他下来。”
“妈!”被拎在半空中的张黠生痛苦地喊着。
“啪!”又是一声鞭响,张黠生的母亲仍然没有放弃。
“嘿,我看你这只臭老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们赶紧来个人,把她拉走。趁还活着,让她给你们解解乏。”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只见张黠生的母亲被粗暴地强行拉开,远去的张黠生看着母亲在这田间,在众人的注视下,被四五个禽兽撕扯着衣衫。母亲绝望地看向他,眼里流露出不舍,仿佛她已经感知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在和张黠生做着最后的告别。
一身烫伤的张黠生,跛着脚再次回到田间。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赤身裸露,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母亲。母亲的双眼大大地睁着,看着天上的月亮,微张的嘴似乎是在向月亮做着最后的祷告。
这是张黠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离别,什么叫绝望。他大哭了一场,那是他有最后一次哭。
他终于明白了母亲那六个字的含义,“忍耐、坚强、活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为“绿洲”里卑贱的奴仆们争取翻身的机会,他才能为母亲,报仇雪恨。
母亲离世后,张黠生一直隐忍着。他自知现在的自己没有能力反抗那些士兵,所以他一定要找机会离开这哺育园,去到哺育园外寻找翻身的机会。
上天大概是怜悯这个孩子,在张黠生十岁这年,改变他命运的人——老高出现了。
这天,有着花花肠子的老高,想在哺育园内挑选一些年轻貌美的雌性沙鼠带回家。就在他挑花了眼时,独自拎着水桶的张黠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彼时的张黠生已初见少年的模样,个子虽然不高,皮肤虽然不白,但好在五官小巧精致,有着小女孩的模样。于是,老高在随便挑选了几名雌性沙鼠后,将张黠生一同带回了家。
起初老高待张黠生也算是极好的,直到那天夜里,他才露出了本性。幸得张黠生在哺育园里锻炼出了敏锐的洞察力,他察觉到老高的神色不对,便想找借口在马棚里住一宿。
谁曾想,老高怎会让到手的鸭子飞了,于是想通过蛮力使张黠生听话,可是张黠生也不是受欺负的主,他趁老高不注意,打碎了桌上的果盘,捡起一片残片就朝老高划去。
至此,张黠生彻底激怒了老高,老高也对他没了兴趣。张黠生彻底沦为了老高府上低贱的奴仆,整天被老高使唤着做些低等下贱的活。他甚至还会像牵狗一样牵着张黠生在街上溜达,逢人就说,张黠生是他养的畜生。
这种生活,张黠生一过就是两年。直到遇见仇枭,他才真正实现了自己跨越阶级的愿望,才真正有机会一步步为母亲,为自己,为千万的底层百姓报仇翻身。
张黠生见到陈默的第一眼时,是不屑的。因为他从不相信出生便是公民的人会愿意善待奴仆。可当他看见穿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满身补丁的陈默,在一众男人竞价中,敢于为一名哺育园出来的女人发声时,他对她改观了。
在之后的相处中,他发现,原来在这“绿洲”之中,悲惨的不止是沙鼠们,活于底层的平民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家都是被剥削的命,活得都很艰难。
他在陈默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那个只能在他人的淫威之下,苟且活着的自己。只不过,他的内心要比陈默强大,他挺过来了,所以,他不希望陈默消沉下去,他想要带着陈默一起,改变这“绿洲”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