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洲”，沙鼠是奴仆的雅称，他们数量众多，且只能从事着这里最为基础、肮脏、低贱的劳动工作。他们被视为财产，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地位，他们有的只剩下一具皮囊。
“今天，我们有新鲜的货物！”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声音中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这些都是园子里新培养出来的沙鼠，他们年轻、强壮，是给你们干活的好帮手。”
男子的话音刚落下，几个壮汉便将更多的沙鼠推上了高台。他们的脸上有的带着恐惧和不安，有的带着愤怒和不屈，他们有人试图反抗，但很快就被那几个押他们上来的壮汉用棍棒和鞭子制服。
那几个壮汉是蜥蜴级的，他们是军队的人。在这里，一般的沙鼠买卖，蜥蜴级的人是不会出面的，他们一旦出面，就意味着，台上这些沙鼠是哺育园里出来的。
哺育园，一个让人听了闻风丧胆的地方。那里是酋长建立起来专门繁育沙鼠的地方。那里的沙鼠，大部分为女性，她们除了日常需要劳作外，还要担起生育的工作。
那里出生的孩子，除了男孩长大后会被选出来卖掉，女孩长到十二三岁就会被强行分配给园内一些健壮的男性沙鼠，繁育下一代。
酋长一族的人为了庇护所内能有更多年轻的劳动力，他们对哺育园内的女性制定了专门的“奖励措施”，他们告诉那些女孩，只要生足15个孩子，她们便可以摆脱沙鼠的身份，成为平民，重获自由。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至少我活着的这三十年时间里，还没见过哪个沙鼠能成功越级摆脱“贱民”的身份。
“第一个，底价五十第纳尔！”
第一个沙鼠被拍卖者强行拉到台中央。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他看起来是那么瘦弱、无助。
“六十第纳尔。”
“八十。”
……
人群开始出价，价格很快就攀升到了一百第纳尔。我看着那个男孩，他眼中闪着泪光，但背依旧挺直。他似乎心有不甘，在用这种没有任何作用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价格继续攀升，最终那个男孩以三百第纳尔的价格被一位蜥蜴等级的区域长买了去。男孩被解开铁链，被迫跟随着新主人离开。哪怕他后脊梁挺得再直，踉跄的脚步也出卖了他。
“下一个。”拍卖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牵上来了一名年轻的女孩。女孩眼里充满了恐惧，颤抖的身体让她在高台上显得楚楚可怜。
“怎么会？哺育园的，女沙鼠。”不知何时，表姐站到了我身后，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我感到一阵恶心，但瞬间这种恶心感被无力感所取代：“还不明白吗？她不能生了，只能拿出来卖掉了。”
我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我想冲上台去解救这些被视作沙鼠的人，可是我做不到。在这“绿洲”里，我只是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平民，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
表姐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她掰开我攥成拳的手，紧紧握住：“回去吧，这里不适合我们。”
“我想再看看。”
我没有选择逃避眼前残酷的景象，只是在静静地站在人群中，感受着这无力的痛。
“一百五十第纳尔。”
“两百第纳尔。”
……
竞价声不绝于耳，不能生育的年轻女沙鼠在那些男性眼里是再好不过的玩具。
“三百第纳尔。”
不知怎么的，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在一群男性的竞价声中，我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兀。
“小默，你在做什么？你疯了？”表姐推搡着我，一副不敢相信但又夹杂着埋怨的表情。
“这位小姐，三百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比刚才那个男性沙鼠啊。”台上的拍卖者也是对我的出价产生了怀疑。也不知道他是替我不值，还是庆幸自己遇上个冤大头。
“我知道。”我没有在意表姐的埋怨，也没有犹豫拍卖者的疑问，直接了当地给出了我的答案。
人群再次陷入喧闹之中，只不过这次他们讨论的不再是台上的沙鼠，而是我。所有人都觉得，花三百第纳尔买这么一个沙鼠，我疯了。
“三百五。”一个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划破了紧张的空气 ，众人的喧闹戛然而止。
我们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士兵制服、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的男子站在了人群最外围。
他身上的制服每一道缝线都透露出精细和考究，肩上的金色肩章闪耀着权力和地位的光芒。他脸上的眼镜并没有让他显得文弱，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锐利和深沉。眼镜下深邃的双眸似乎能洞察人心，每一缕光芒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三百五十第纳尔。”男子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台前，再次强调了自己所出的价格。
“四百。”我看着男子挑衅的眼神，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无名火。这一刻，我仿佛明白了刚才男孩为何直到最后都挺直了脊梁，我不想认输，尤其是在这种“权贵”面前。
“五。”
“六百。”没等男子五百完全说出口，我抢先说出了更高的价格。
表姐看着我欲言又止，她此刻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随时准备刺向我。
“这位小姐，看来你的决心很大啊。”男子的声音带着讥讽、挑衅，“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个沙鼠不值这个价。”
“这位先生，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
男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但随即又被狡猾的光芒所取代：“七百第纳尔。”
我感到一阵眩晕，这个价格已经远超出我的预期，我看向身旁的表姐，意识逐渐清醒。我知道，我不能再跟下去了，我和表姐还要生活，奴仆是我们负担不起的，救人的前提是要先保证自己。
“这位小姐，你还加价吗？”
台上的拍卖者和台下的众人都用看戏一般的眼神望着我。我感到有些局促，叹了口气，尽量保持镇定道：“我放弃。”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泄了气，他们本以为可以继续观看这场刺激的竞价戏码，没想到这么早这场戏就完结了。
“七百第纳尔，还有出更高价格的吗？”拍卖者环顾着四周，扯着嗓子询问着台下的所有人。再三确认没有人跟价后，拍卖者拿起手中的木槌：“七百第纳尔一次，七百第纳尔两次，七百第纳尔三次，成——”
“一千。”当拍卖者刚拿起木槌准备敲下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现场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声音的源头。
我微微侧头，清楚的看见，醉汉的声音让刚才跟我竞价的男子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紧咬着后槽牙试图控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一千第纳尔。”醉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是这次更加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木槌落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寂静，“高大人，您确定一千？”台上的拍卖者在木槌落地的声音中清醒，他试探性地小声询问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
这个喝得满脸通红，醉到衣衫不整的男人是老高，西区的四个区域长之一，主要负责管理补给品的发放。他的口碑向来不好，大家私下互传的腌臜之事总能在其中找到他的身影。
老高腆着个肚子，笨重地朝高台走去，他似乎是故意走到刚才与我竞价的男子身旁，满脸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然后指着台上的女人开口回道：“一千，买这只沙鼠。”
拍卖者被老高的气势吓到了，躬着身，略带歉意地看向台下的男子：“这位先生，您看，您还加价吗？”
“一千五。”男子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石子，毫无顾忌的果断开口。
“爽快，三千。”
老高拿起手里的酒瓶嘬了一口，随即大笑。此时的男子面色已经铁青，握成拳的手早已是青筋暴起。台上的拍卖者夹在两人中间，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只能弯着腰呆愣愣地站着。
“三千，黠生，继续么？”老高拍着身旁男子的肩，满嘴酒气，带着十足的挑衅。
男子抬起头，略带怜悯地望向台上的女人，随即面部表情又转变为不甘和狠毒看向老高道：“给你。”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有些人，别想着自己能当什么大英雄，蚂蚁永远都只能是蚂蚁，被人踩在脚下。”
老高的话让本已离开的男子顿住了一秒，但他没有理会，很快就消失在了街上的人群中。
老高的话让我感到很讽刺，我知道，他是说给离开的男子听的，但是看到男子的第一眼我就清楚，他和老高一样，也是蜥蜴一级的，他们的生活跟我们这种底层的蝼蚁有着天壤之别。
就像老高说的，在这片“绿洲”，蚂蚁永远是蚂蚁，残酷的等级制度，让我们这种底层的平民永远无法翻身，沙鼠更是如此，哪怕是最后的价值也要被无情的狩猎者榨干。他们上层级别所谓的善举，无非是仗着自己的地位的自我感动罢了，算什么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