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后总算是舒服了，但唯一不妙的是这身紧紧箍住腰部的长裙让她还是没法真的放松。
凌亦也坐她旁边，问道：“纪黎你是和谁一起过来的？”
见她抬眼看他，又立马解释道：“哦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只是好奇。因为这个协会聚会其实主要邀请的学术界的大佬，像我们这种年纪哈，一看就知道是过分年轻了，肯定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来的。”
纪黎感觉凌亦这人倒是挺细心：“我是和申原阿姨一起来的。”
“申原……”他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她是在西谷大学任教的，我还知道她儿子是谢局长，这位真的是我们年轻人的榜样啊。哦，所以你是，申原阿姨的……亲戚？”
“嗯……”纪黎本来想敷衍过去，但转念一想，问道：“你认识纪依然吗？”
纪依然是她母亲的名字。
“算是认识吧，我应该见过她。是乌黎瑞大学数学院的教授，挺厉害的，她研究的课题得了穆利斯数学奖的，就是太遗憾了，他们家发生了意外……哎，不过你为什么问纪依然？”
“我是她女儿。”纪黎说。
凌亦眼睛都瞪大了：“什，什么？你是她女儿，哦，对我记得，她女儿是航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生还者之一，啊就是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还评价人家的母亲，真是不太好。但一想刚刚他说的话，好像也没说什么不合适的出来，又镇定下来。
“没关系，因为我对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看你可能认识我母亲，就问问你，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紧张。”纪黎解释了一下。
“哦这样啊。”听她说自己的记忆问题，可能是后遗症什么的，凌亦当时也关注了一下新闻，那场事故挺严重的，她能活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也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他想了想，又说：“可惜我不是很熟悉你母亲，大部分都是看见相关的新闻，或者听别人提起。唯一见过她的一次也是类似这次的聚会上，其他也就没有接触了。”
纪黎点点头。
他问道：“要不要喝点什么饮料，我帮你拿。”说着起身要往长桌那边走，正当这时，会场的灯忽然闪了一下，但也就闪了一次。
会场里三三两两的人并没有被影响，也许有一两个人抬头看了一下，但并没有什么反应，大家仍在交谈、欢笑。
凌亦抬头盯着已经正常的水晶灯，沉默了两秒，说道：“不对。”
“怎么了？”纪黎问，“刚刚是电压不稳吗？”
整个会场呈长方形，他们坐的位置是在会场腰部边缘，从这里看过去能够看清整个会场的顶部。
“如果是电压不稳的话，应该所有灯都会一起闪。但是刚刚只有中间最大的这个水晶灯闪了。”他说。
纪黎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画面，好像确实只有中间的灯闪了一下。
“那可能是这个灯老化了？”
凌亦沉吟了一会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但这个水晶灯里面应该会有起码几十个小灯来控制水晶灯呈现不同亮度和颜色，刚刚闪的那一下我真觉得不太合理，是非常快速的，这个灯整体一起闪的。如果说是自然老化造成的问题，更可能是断断续续的、或者一部分，不会这么……这么像手动开合的感觉。”
“你是说有人在控制处让这个灯快速开关一次吗？”
凌亦抬头看了看华丽的水晶灯，又看了看会场里成群的人们，低声对纪黎说：“感觉像是，但是我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呢？测试吗？”
看着凌亦垂头凑近的脸庞，她的脑海里下意识地跳出了一个念头：传递信息。
然后无法解释的危机感一下子击中了她。
她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会场中，眼睛迅速扫过会场里的各种细节。
凌亦跟着她过来：“你怎么了？”
纪黎不知道如何解释，她脑子里很乱，但是又仿佛有种直觉在引导她——如果有人通过水晶灯不起眼的一次闪灭传递消息，那必然是给会场里的人，这个人接到消息会很快行动。
行动……
东南角束起来的幕布帘子轻微地动了一下，她一把捞起自己繁复的裙摆，抬腿就往那边跑，经过长桌时伸手拿上一把餐刀。
一个凸起隔着帘子缓缓抬起，方向是朝向她的左下角。
已经近了，几乎不需要思考，纪黎左手在身前一挥，餐刀朝那个方向飞刺过去。
刀口太钝了，被厚重的幕布一挡，餐刀毫无杀伤力地掉落地面。
但那个凸起也不见了。
一个面目非常模糊、中等个子的男人从后面闪出来，他手里有一把微型的射击器，刚刚那个凸起就是应该这个。
射击器在他手上一转，对准纪黎。
手指微不可见的一动，她下意识躲开。
子弹飞射出去，击中背后的玻璃，刺啦一声，玻璃皲裂，形成蜘蛛网状的裂纹。
就在同时，会场所有的灯突然熄灭！
会场位置在整个大楼的中部，现在差不多晚上八点多，已经天黑。
窗外有些零零散散的光线，但是人眼无法立马适应这种突然的变暗，灯光熄灭的短时间里，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完全看不清的。
会场里哗然声顿起。
但她对面那个人并没有趁乱逃走，而是靠近了纪黎。她身体紧绷起来，但下一秒的情况却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那个人没有攻击她，而是低声说：“恭喜你啊，青雾。”像喟叹、像呢喃、包含真切的祝愿又有浓浓的倦意。
这是女人的声音。
浓重的空白淹没了她。
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她四肢完全僵硬，无法动弹。
“你……是谁。”当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会场的应急灯光亮起，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身旁已经没有那个奇怪的人了。
会场的哗然声、尖叫声混成一团，凌亦在她旁边着急地问她发生什么了。
恭喜，她恭喜我什么……
我究竟是谁……
她头痛欲裂，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仿佛要炸裂开来。眼眶肿胀酸涩，眼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随时都会从眼窝里蹦出来。
一阵眩晕感袭来，天旋地转。
她蹲下来，痛苦地蜷缩了身体。她的意识好像沉入水底，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在她周围破灭，生出恐怖的触角，蚕食着她，剧烈的撕扯般的疼痛，将她彻底淹没。
在一片灰烬之中，她的意识逐渐恢复。
我是谁？
我是纪黎。
会场的灯光终于亮起来了。
在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