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才带领着一众下属一大早就在县衙里等候着,直到接近午时,才有人来报上官车马已过城门入城。
众人在县衙门口恭迎,车马队行到近前,下来凉州府尹与一位红袍官员,李善才正要带人上前行礼,就见后面马车上又下来两个年轻人。
两人年纪相仿,身量略有参差,锦衣华服,黑发玉冠,只是那前面一人怎么看着眼熟?
凉州府尹林芝孝道:“这二位是三皇子与四皇子,这位是沈司农沈大人。”
李善才看着三皇子有些愣神,迟迟没有行礼。
站他后面的主薄捅捅他后腰,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跪拜。
三皇子目光冷冽的看他,似是对刚才的打量不满,待他起身后,问他:“李县令刚才在看什么?”
李善才也算久经官场,看他眼神就知道不能说你似我故人这种话,只是奉承几句搪塞过去:“下官是为两位皇子殿下的龙章凤姿所倾,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还请殿下恕罪。”
原来,皇帝放出消息要司农署来任阳县查看棉花相关事宜,四皇子那边的人才想起李善才这个边缘化的人物,一个几乎废弃的棋子竟然不声不响行如此大事。种成自然是大功一件,四皇子向老皇帝请命要跟来一起体察民生,顺道与下属联络感情,几个成年皇子自然不能让他一家独大,几家博弈,最后老三因为母家够硬,得以一起巡(下)查(乡),形成制衡。
带着两个皇子,不光接待的凉州府尹和东道主李善才头大,沈司农比他俩更头大。
两个皇子打头,后面跟着一众官员,一大帮人往县衙里去。走在略后几步的师爷碎步上前靠近李善才,小声问:“大人……”
李善才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也有同样的疑问,只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给他甩个眼神让他闭嘴:“先看看再说。”
接风宴上,县衙里觥筹交错,一片恭维声。
席间四皇子问起棉花:“那云棉李大人是从何处得来?”
李善才看一眼三皇子,见他也放下筷子端着一杯酒眯着眼睛看他,似乎也很想知道答案,完全不似了解内情的样子,他不知道他是真不了解还是装糊涂,只得据实以告:“这云棉本名棉花,是本地一商户去番邦时觉得御寒效果不错带回来的。”
三皇子放下酒杯:“哦,这商户眼光倒不错。”
李善才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赔笑:“是不错,她从番邦倒腾回来不少新奇东西,这几年在任阳县卖的都不错。”
众人就着棉花种植的问题讨论几句,谁也没再提起那个带来棉花的小小商户,对他们来说,一个小商户,天大的功劳也落不到她身上,不足挂齿。
宴后,众人舟车劳顿准备回官驿休息,李善才道:“任阳县官驿常年不用,年久失修不宜居住,下官给两位皇子和大人们安排了本县最好的客栈暂作起居之所,行李已经先行安排人送过去,这些时日就委屈两位皇子和大人。”
住客栈?这倒是不常见。一般皇子们到地方,就算不住官驿,地方官也会收拾出个园子来给他们暂居,吃喝用度甚至女人都是准备好的。尤其是听到他安排的是一个三十里外的山间客栈,需要坐马车去的时候,都怀疑这个李善才是真傻不会来事儿还是故意如此安排?难道这任阳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亦或者棉花种植有什么猫腻?
这一瞬间,别说两位皇子,就算那位恨不得把两位皇子远远送走的司农大人心里也起了疑窦。
殊不知李善才真是好心,这大热天的,住哪里也不如住谭慧那客栈舒服,房间摆满冰都不如她那风扇一吹。
三皇子出门前说要出恭,带着自己的侍卫起身离席。
恭房里,三皇子对另一人小声道:“听说城里有个香花苑,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山间多危险,你注意安全。”
另一人没出声接话。
接到消息的谭慧与付乾几个站在门外等着迎接,眼睛撇撇身后李善才派过来的人,她跟付乾几个抱怨:“一开始也没说要来什么皇子啊。”
旁边的三人没有接话,她不知道几人听到三皇子也在的时候,内心涌起多大浪。
当马车上的人下来之后,谭慧有一瞬间的呆滞,只因那人与付持衡除了穿着,样貌一般无二,只是气质更冷漠高傲,有尊贵家世养出来的那种睥睨之姿。
李善才发现谭慧也在怔愣,很明显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再看三皇子,压根没注意旁边的谭慧几个人,只是与四皇子并肩打量着面前的客栈。他也开始摸不准事情的脉络,这两人到底是存在欺瞒还是假装不认识?
谭慧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是他吗?是他吧!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子,跟兄弟争家业?好大的家业!这狗血的剧情,老天诚不欺我!
李善才看她站那看着三皇子没动作,咳嗽一声提醒她:“老板娘,这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这两位是府尹大人和司农大人,还不行礼?”
盯着皇子看那不仅是失礼,那是失仪不敬啊!
仿佛听到他的话三皇子才注意旁边有人,转头跟着众人一起从头到脚的打量谭慧,从头上玉簪挽起的发髻到手上的不自觉转动的手串,眼里有着和别人一样的陌生。
谭慧直愣愣的看他,李善才勾勾嘴角示意她行礼,她会个屁的行礼,作揖?万福?还是来个清宫的扶鬓礼?身后的付乾拽拽她的衣袖,她转头看他,在看到他们三个已经跪在地上的时候,脖子梗了梗,暗自叹一口气,形势比人强,作势要跪下。
三皇子冷不丁开口:“行了,免了那些礼数吧,太阳毒辣赶紧进屋去,难道要我等一直在外面站着。”
四皇子见他如此说也笑:“是呢,以后的日子要是天天跪来跪去岂不麻烦。”
三皇子冷哼:“最好的客栈?一路颠簸,倒要看看好在哪里,值得一众朝廷命官走三十里山路。”
四皇子知道他三哥那狗脾气,好一阵赖一阵的,李善才好歹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出口为李善才打个圆场:“李大人如此安排必有其用意,且去看看李大人的用心吧。”
谭慧偷偷舒口气,自己逢年过节都没给她爸妈跪过,这膝盖一时半会还真弯不下去。
李善才偷着观察那三皇子,脸上不见半点久别重逢的波动,反而一片坦然,根本没再甩一个眼神给谭慧几人就迈步往客栈里走去。
谭慧也察觉到他身上陌生的气场,心里不免也打起鼓,满脸疑惑的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