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停之后,冬日的凛冽愈加明显。来不及化掉的雪结成厚厚的冰层,踩上去咯吱有声,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谭慧愈发的不愿意过去。
这一日睡到半夜,她被急促的的“笃笃”声惊醒。
是付持衡在敲柜门。
打开灯,看一眼钟表,半夜两点半。
披头散发的打开柜门,带着被吵醒的焦躁对他道:“你最好有事。”
付持衡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看他来不及穿好的衣服就知道事情紧急,说话的口吻里也是很明显的事关重大:“穿好衣服过来一趟。”
这么严肃,说的谭慧心跟着一提,焦急的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付持衡也不多说,只让她赶紧换衣服过去看看。
客栈里,八卦兄弟都起来了,分散在大堂的各个角落,看着中间坐着的一家三口。
这俩人深更半夜来敲门,在门外又哭又喊又磕头的,叫嚷着要仙子救命。
两个大人衣着单薄,浑身上下湿漉漉,混着泥土和水,想必来时天黑路滑不好走,没少摔跤。女人一脸憔悴与悲伤的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孩子,不言也不语。男人搓着手围着母子俩来回走动,时不时抬头看四周的八卦兄弟,想问什么又有些不敢上前。
谭慧跟着付持衡急匆匆走进大堂,那男人看见她眼睛一亮,女人也仿佛看见希望,抱着孩子滑下凳子,就冲急步过来的谭慧跪下。
谭慧被吓一跳,赶紧去扶:“这是干什么?”
女人不起来,男人也跪下,俩人把头磕的砰砰响:“求仙子救救我家孩子吧。”
谭慧拖了这个拖那个,着急道:“有什么事起来说,先起来!”
奈何她一个女孩子,再大的力气也拖不起两个使力跪地不起的大人。
付持衡朝付乾几个使个眼色,几人手上使力,将二人架起来。
从二人语无伦次的描述中,众人终于听懂,两口子是山下牛旺庄的,男人还给谭慧干过活修过客栈。下雪后河边结冰,这孩子和村里的几个娃娃一起去冰上玩,谁知道那冰裂了,别家孩子都没事,就他掉进了冰窟窿里。
发了两天高烧,一直昏昏沉沉,今日更是昏迷不醒,郎中说今晚要是再不退热,就让他们给孩子准备后事。眼瞅着就要到后半夜了,孩子一点退烧的迹象都没有。
人呐,一旦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和脆弱,对某些事情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将希望寄托于妖魔鬼神这些不受任何限制的力量,期望神力帮他们渡过难关。
这夫妻俩现下就是如此。药石罔医的时候,想起山上有个神通广大的野鸡成精。别说这妖怪平素几次打交道都相当和善,就算是吃人,为了孩子,他们也要求上一求。
男人又要朝她跪下:“仙子,您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谭慧看那个被包裹的严实的小孩,寒冷冬日里,脸色通红,即便屋里炭火很旺包裹很厚,也能看出他因为高烧在瑟瑟发抖。
心疼的无以复加,吩咐付乾几个:“先带他们找间房,暖和点的,给他们喝点热水。”
付乾道:“去我房里吧。”
前几天怕他们冷,谭慧不仅买了衣服,还将他们的被褥都换成了棉被,加之有暖水袋,比往年冬天暖和了十倍不止。
众人一通忙活,将孩子安顿下来。
付持衡问她:“怎么办?”
谭慧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要不我把孩子抱过去送医院?”
付持衡:“不行!”拒绝的斩钉截铁。
如果让人知道这客栈的秘密,那就不是简单的麻烦能形容的,传出去后果必然是两个人加一起都无法解决的。
其实他不介意真的见死不救,救活了这个,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但他知道以谭慧的性格不会允许他真的将这三人拒之门外,除非他能保证完全瞒过她让她一辈子不知道这件事。
谭慧又急又气,眼泪擎在眼眶里,双手在身侧都忍不住哆嗦:“可我不是医生,我根本不会救人!”
付持衡抓出她颤抖的手握在手中,安抚她:“冷静!你说过我当初受伤也发过高热,你还记得吗?我是怎么退烧的?”
“我给你吃了退烧药。”谭慧眼前一亮,“我去拿药。”
很快,谭慧就拿着布洛芬和感冒药回来,雪白的药片摊在掌心,另一只手里抓着半瓶酒精。
谭慧担心的说:“我家里只有这个,没有儿童用的,我不知道孩子能不能用这个。”
“这个药大人怎么吃?”
“退烧药一次一片,24小时最多4片。可这个孩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要不先吃半片试试?”
她没有养过孩子,家里没有儿童常备药,也不知道成人药孩子该用怎样的量。
付持衡带着她往付乾的房间去,边走边说:“好。”
用热水把半片布洛芬和感冒药化开,孩子的母亲一点点将药喂进去。
谭慧将酒精给他们:“用这个沾着给他擦,手心脚心额头腋下,都擦。”
夫妻二人将她的话奉如圭臬,依言给孩子不停的擦拭。
出了房门,谭慧才敢跟付持衡继续坦白自己的担心:“付持衡,我好怕。我不知道他这种情况药还会不会起作用,也不知道用量对不对会不会产生副作用。”
付持衡轻拍她的后背:“别怕,现在已经是最糟的情况,死马当活马医。活,是他的福气。死,是他的命。不要把别人的生死背在自己身上。”
她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不肯抬头看人:“他现在这样,正常应该还用别的药,消炎药或者别的什么,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给他吃什么。”
付持衡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
“当初救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很害怕,我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你们要死了都喜欢往我门口来!”哽咽的语气里全是对别人生死的惶恐不安。
付持衡沉默,她也许真的不是神,也没有什么法力神通,甚至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但她是他的神,是把他从生死边缘拖回来,又为他打开新世界的神,是除了师父以外,第二个对他不携利用之心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