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气温降得快,立冬以后,天气急剧降温,林草叶尖的晨露到霜花的转变过程仿佛是一夜之间。
谭慧曾抚着树梢的霜花对付持衡讲:“山里的冬天来的可真快。”
冬月里,山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谭慧穿着长筒靴,裹着羽绒服,抄着手站在门口看雪,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开始的落地即化渐渐堆叠成一片薄薄的白。
谭慧喜欢这样的白,城市里的雪总是在还没有完全绽放出它的美就被纷乱的脚步踩的面目全非,这里的雪因为人迹罕至,雪白纯净半个脚印也无,放眼望去,林海雪原,“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她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屋里付持衡和付乾几个围着炉子烤栗子,香糯的甜味中,时不时传来栗子受热膨胀的“噼啪”声音。
屋外漫天风雪,屋里炉火温暖,言笑晏晏,一片岁月静好,是多少都市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待到栗子烤好,他招呼谭慧:“过来吃栗子。”
栗子是付坤几个去山下买来的,纯天然,又糯又甜。谭慧第一次吃过之后,就让他们下山多收了一些,放进茶室冬日的干果盘中,受到茶客们的一致好评。
谭慧恋恋不舍的坐回去,从炉子边拾起一个刚烤好的栗子,烫的左手倒右手就是舍不得丢下。付持衡拿走她手中那个,递给她一个剥好的。
谭慧将栗子丢入口中,嚼着栗子说:“这边可真冷。当时应该让他们给盘个火炕的。”
可惜当时没想起来这茬,导致几人床上布衾冷似铁,每晚睡觉都要用汤婆子暖被窝。后来付持衡从她那里发现了她平时用来暖手捂肚子的暖水袋,发现比铜制的汤婆子好用,可以抱着睡觉,就让她买了几个带回来代替汤婆子。
天冷以后,她怕冷就不大过来,常常窝在茶室,那边有暖气有空调,即便过来也不再为了避讳付乾几个而换汉服,反正入冬以后就没见再有客人来。付乾几个也渐渐对她的奇怪装束见怪不怪。
笑话,自家公子都不介意自己的女人不穿裙装,自己几人凭什么对公子的人说三道四。
之前没有注意过,今日坐在一起她才发现,他们穿的看起来还是很单薄,她抬手捏捏付乾的衣袖,又摸摸阿兑的衣角,只比秋夏所见略厚一些罢了。
“你们不冷吗?”
付乾:“尚可。”每年冬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付坤以为她冷,就说:“阿震传信说给公子和老板娘准备了几张皮子,已经在路上了,年前应该能到。”
谭慧停下咀嚼,仰着头冥想,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发呆的龙猫,几人都不解的看她。
付持衡戳她一下:“想什么呢?”
她用她有限的历史知识回顾了一下古代冬天穿什么御寒保暖,发现棉花好像普及的比较晚,不知道这里是否也如此。
好一会,她转头问付持衡:“这里没有棉花吗?”
付持衡拨拉着炉火:“棉花是什么?”
那就是没有咯,谭慧没有向他解释是什么,只是问:“那你们冬天穿什么?”
付持衡抬头想了想:“纩衣、皮裘。”
这一听就是富贵人家的配置,现代人也没几个能随便穿上皮裘的,人造的不算:“那普通老百姓呢?”
付持衡眉头皱了一下,有些沉重的道:“苇絮麻衣。”
今年他在这里,皮裘是混不上了,得等阿震的皮子送来。纩衣也只得自己这一身,付乾他们几个穿的都是苇絮麻衣。
谭慧有些心疼:“不冷吗?”
阿兑在旁边接话:“冷,但是冬天哪有不冷的,多穿几层就是了。”
阿艮:“每年冬天冻死者不知凡几。”
话题逐渐滑向沉重的方向。
付持衡不愿意她跟着操心,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就道:“你带来的那个地瓜是不是烤好了?”
谭慧收回思绪,拿过阿巽手中的钩子,低头扒拉炉底灰:“不知道,扒出来看看。”
小时候冬天家里生炉子,她爷爷经常在炉底埋上几个红薯、芋头,炭火烤香的味道弥漫整间屋子,能让她做梦都流哈喇子。
现在家家暖气空调,早已不生炉子,想吃烤红薯只能去街边买,这种自己动手的快乐很多年不再有。
几个红薯从带着火星的炉灰中扒出来,红薯的香味瞬间铺散开来,阿兑少年心性,忍不住抽动鼻子惊呼:“好香。”
谭慧笑:“吃起来更香。”
说着用手指戳了一下红薯,软软的,烫的她手指倏然收回,付持衡嘱咐她:“小心点。”
谭慧口里应着手上挨个戳过去,把大个的、戳着不太熟的又埋回炉底,将剩下几个小的又往外扒拉扒拉。
她拿起一个一边呼呼吹气一边倒着手将其掰开,金黄软糯的瓤露出来,十分诱人。她将一半递给付持衡,自己吹着气咬另一半。太烫了,她不得不张着嘴哈气散热,好不容易咽下去,甜香的味道还是让她忍不住舒服的叹一声:“好吃!”
见众人都看她,她赶紧示意八卦兄弟:“快吃啊,热的好吃,甜。”
她拿的可都是蜜薯,烤完流油那种。
付持衡笑笑,学着她的样子吃红薯,但吃相就比她好看多了。
谭慧有些羡慕他那文雅的吃相,跟付持衡开玩笑:“下次我要带你去吃大骨头,看看你还能不能吃的这么文雅。”
付持衡笑出声:“不会,我吃骨头也是要抱着啃的。”
八卦兄弟也跟着嗤嗤地笑。
烤好的红薯没几个,他们捡起地上的红薯掰开分吃。
冬天跟烤红薯真的是绝配。
八卦兄弟第一次吃烤红薯,全部被这香甜的味道和软糯的口感折服,阿兑更是沉溺其中,连连嚷着:“好吃!再烤几个!”
谭慧开怀大笑:“正好,吃完就不用吃午饭了。阿坤再拿几个红薯过来,栗子也放上几个。”
屋里的笑声惊起雪地里的麻雀,扑棱棱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