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显得讳莫若深,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不过枫依身为人间界风月教主,其隐藏自身真实想法的本领也是非同寻常,她那张绝美的俏脸上巧笑嫣然,笑容甜美且略显羞涩天真,但在这种羞涩和天真之下,却有一种不经意的媚惑之意悄然散发而出。而这一丝魅惑之意虽然并不能对铜殿门前的道者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却无形中掩盖了枫依因为击杀无机子并抢夺对方身上的神器为己有的行为的一丝歉疚和不安。
不过就算如此,那些距离枫依稍近一些的崆峒修士中还是有不少人如同无机子一样,在不知不觉间迷失在了枫依那看似天真无邪的媚惑笑容之中,有的目眩神迷,面露倾慕,有的干脆俗念丛生,眼神中色光流露。
铜殿前的中年道者看在眼里,不由得眉头微皱,但此人的道行明显要比无机子还有周围的这些修士高了不止一筹,脸上的一丝怒意只是一闪即逝,并没有太过流露。
只见他微笑着轻轻咳嗽一声,举手对着枫依打个稽首道:“久闻有一位‘幽月门主’月神初出海疆便在峨眉大显神威,只是手下的一头坐骑凤凰,便已经和峨眉虚境之中的镇山灵兽水麒麟灵尊战成平手,甚至还有凌驾于其上之势。此次月神门主大驾光临崆峒,竟能一战而收大巫相柳之再世化身于顷刻,神通广大,我一元子敬佩之极啊!哈哈哈哈!”
声音舒缓轻柔,却像一泓清凉的甘泉,在中台峰峰顶缓缓流过,那些沉迷于枫依无间风月之中的崆峒弟子们只觉脑海中似乎有一缕清风拂过,蓦地清醒过来。他们彼此对视,脸上俱有羞愧之意。
一元子脸上神色不动,只是举手一拂,示意众人退下。然后抬头冲着对面的枫依低头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口中说道:“崆峒金印,无极洞天,风月无边,乾坤逆转。月神门主收服大巫相柳,为整个人间界免去了一场滔天之浩劫,可说是居功至伟。我崆峒山无以为报,只能以最高礼仪接待。聊表寸心。这崆峒印虽是崆峒至宝,但自从当年人魔大战之后,便离奇失踪,一直不见踪迹,听人传言说是与其他九大神器一起在中原大地上结成了一个九州结界,专事诛杀那些意图对中原人族图谋不轨的异族生物。这一次这件异宝突然现身,且在中台峰顶化成铜殿,又发出神秘讯息招致所有崆峒弟子躲避其中,想来便是为了保护众弟子不受即将到来的相柳荼毒,好延续崆峒苗裔。不过贫道素知此印通灵,既然如今那相柳伏诛却仍然不曾离去,那它必然是有与月神门主亲近之意。却不知门主愿不愿意屈尊移驾?”
说话间神色极是诚恳,令人难生拒绝之心。
枫依自恃有三十六魔神所布的‘神煞大阵’和小白护身,而且自己此时的修为也已经渐臻天人之境,所以虽然明知面前这座大殿乃是神州十大神器之一的‘崆峒印’所化,幻化莫测,威力无穷,却仍是不肯在一元子面前露出丝毫的怯意。而她的这种想法,其实也和她此次出山的初衷有关。既要立威扬名,又岂能一味躲避风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千古一理是耶!
六
枫依的一张俏脸上巧笑嫣然,如沐春风,就算是那一元子修为高深,又在崆峒印的印化之力影响之下,却也仍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猿意马的感觉在心里滋生。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和道心、定力既然不能够抵御对方的媚惑,那就说明自己的实力与对方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存在,他暗暗地轻叹一声,有意无意地将视线从枫依的脸上移开少许,这才再度躬身稽让。
枫依虽然总是在无意之间流露出这种令天下间所有男子都无法抵御的媚惑之气,但并不是说她自己没有察觉,甚至可以说有时候她还会将这种独有的本领用作克敌制胜的一种法宝,像刚才击杀无机子那一战就是如此。此时见对面的一元子先是故作无意地以上清罡气融入语音之中,惊醒众门徒,此时又有意无意地回避自己的目光,以枫依的聪慧,岂能看不透这其中的关窍?她知道不管一个男子的修为有多深,一旦面对一个足以让他心慌意乱的女子之时,往往便很难再使出什么心机。于是她轻笑一声,如银瓶乍破,清脆悦耳,更增诱惑:“既然一元子前辈盛情相邀,小女子岂敢不从?诚所谓恭敬不如从命是也!前辈请!”
不想此时那一元子却连忙摇手:“月神门主,看来是会错意了!刚才贫道虽是盛情相邀,但却并不是说要和您一同进入。其实就在月神门主赶来崆峒之前,贫道就已经得到了本山祖师的定中训示。这崆峒印之所以会在今日现身,其实便是为了要与门主了结一段缘法。门主进去之后,自然会有接待之人,门主只管自便就是!”
枫依听了,顿时一愣,因为她早已从一元子方才的言语之中知道他就是此时的崆峒掌教,在整个崆峒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如今他既然这般郑重其事地邀请自己,那自然应该亲自相陪才是,为什么又会这般说法?不过她旋即心下恍然:看来这崆峒山必是和峨眉一样,在这个俗世之人眼中的千古名山之中,还藏有一个隐秘的空间,而那里才是真正的崆峒,那里边的居住者,才是真正的崆峒主人!也许这崆峒印所化的铜殿,正是通往那个空间的入口!想到这里,她暗中一咬银牙,心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吉是凶,是福是祸,对自己来说都是缘法。而修行之路,正是不断地以心之慧剑披荆斩棘,最后万缘尽斩,才能达到无灭无生的至高境界!
想到这里,她再度对着目光闪烁、似是对自己的笑脸避之唯恐不及的一元子展颜一笑道:“小女子此来本为求教,道长本是前辈,但有所命,小女子岂敢不从?想来道长高人,也不会对小女子这样一个完辈使什么绊子!”
言语中微带调侃之意。
那一元子有些尴尬,连忙侧身避让,将整个殿门完全让了出来,眼皮微闭,再也不肯正视枫依。
枫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时见一元子不再注意自己,连忙伸手轻轻在身旁的小白身上一拍,一道蓝光乍现乍收,无声无息地隐入了枫依的袖底。她不再犹豫,挥手示意小白和刚刚赶到的龟灵子等人在外边守候,随后毅然转身,身形一闪,已经隐没在了铜殿幽深的殿门后。
一点幽幽的灯光在枫依的面前一闪即逝,眼前景色一变,豁然开朗,竟全然不是枫依想象中的那种模样,或者是一座古朴高大的殿宇,或者是一个广袤无边的芥子空间,里边有无数修为高深的道者脚踏仙剑飞来飞去,或是前来迎接自己。
眼前是一带广袤无边的苍莽丛林,茂密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地面上绿草红花,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往远处望去,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数百里之外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风吹过,绿草起起伏伏,原野上的一些食草兽类时隐时现,更有许许多多的食肉猛兽隐匿其中,好一副天道轮回的动人画卷。
眼前这一切美景是那样的熟悉,一种莫名的感伤突然涌上了枫依原本已是波澜不惊的心怀。久违的悸动下,一丝潮热的感觉在眼底升起,一种流泪的冲动、倾诉的欲望,找一个宽厚的肩膀来依靠的想法悄然滋生。在这片似曾相识的热土之上,仿佛她在一刹那间已经从一个叱咤风云杀伐决断的东海霸主变回了当年的纯情少女,柔弱的情感瞬息吞噬了所有的坚持,她只觉得全身发软,不由自主地倚着身旁的一棵大树慢慢坐下,就像是一个信守约定的少女,正在痴情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周围的密林间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气味,也可以说是一种一直萦绕在枫依心底从未有片刻稍离的气场,如同一汪温润的泉水,正在以一种轻柔的、满含深情的步伐和姿态将枫依缓缓地包围。这种气息在枫依的感觉里已经非常遥远,但却绝不陌生,而且正有丝丝缕缕的沉埋的情愫被这股气息所唤醒。
此时的她不想也不愿去打破这种氛围,更不愿意去抵抗,甚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渴望。她妙目微闭,两边的脸颊上也逐渐地泛起了潮红,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胸前诱人的山峰也在急速地波动。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一声令她神魂颠倒的呼唤,等待着一双令她浑身战栗的手掌,等待着一个山峰般屹立不倒的肩膀,等待着一场分别多年的盛宴,这茫茫丛林静默无语,一切都值得等待。
就在枫依那满含春意和期待的一呼一吸中,在她闭起的双目之外,丛林中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落、落了又生;遍野的繁花开了又败、果实由生到熟;那些吹过林间的风,时而温润、时而火热、时而干爽、时而寒凉,时光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姿态匆匆流过,但那个痴情的丽人却始终沉浸在一种忘我的梦幻之中,一动不动,细语呢喃。
一声叹息,终于跨越了时空悠悠传来,就像是早就在那里,就像是一直在那里一样,一位神态威猛的道者伸出双手,轻轻地在枫依的头顶滑下,划过如云的长发,划过了似水流年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