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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北冥有鱼(一)

    ‘苍茫碧海连天际,飘蓬神游,苦旅风雨至。浪涌惊心湿只履,无人领会凄惶路’。

    一片木筏,在茫茫大海之中飘摇前行。四面望去,波翻浪涌,横无际涯。那一叶小小的木筏随波逐流,在无边无际的水面漫天风雨之中,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而又脆弱,似乎随时随地都会被翻涌的浪涛打成碎片,然后瞬间吞噬。

    木筏上,四个人影轮番挥动着手中的木浆,奋力划动,与面前这一片片巨浪奋力抗争。虽说脚下的这只木筏随时都会有被巨浪撕成碎片的可能,但木筏上的四个人却是个个神色淡定,似乎眼前这惊心动魄的场景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四人中,两个面色白皙的英俊男子在前,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和一个一身黑衣的老者在后,四个人的眼光透过漫天风雨,直视着遥远的西方,眼神之中俱是充满了希冀,似乎在他们的眼神所及之处,就有一个充斥着希望的国度,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一般。

    一个粗野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波浪声中响起:“我说该隐,咱们已经在海上漂流了半年了,你的那位爹爹口中所说的西方陆地究竟在哪里?!不会是他为了要报复我们,故意给咱们设下的陷阱吧?!”

    木筏前端的一位年轻人蓦地回过头来,一双有着女性柔美的大眼睛之中流露着寒冰般的冷漠,他一开口,虽然声音不高,却如同利刃一般穿透了风雨,在空气中显得十分清晰:“穆图!虽说咱们已经被人族放逐而离开中原,但那片土地上却永远都留存着我们的血脉。你也不要以为在这片茫茫大海之中我便不能杀你,你若是再敢污蔑我父亲,当心我把你扔在海里喂鱼!”

    那位被称为穆图的中年壮汉身子一抖,瞪着眼睛再也不敢说话。原来这木筏之上的四人,正是被放逐而离开中原入海的该隐、清月、九黎大巫师黎魅化身之后的尼古拉?勒梅、还有前九黎族长神木王转世化身的狼人穆图。

    这四人自从离开空谷之后,一路向东,四人的脚程都不同寻常,那该隐和清月更是可以展翅飞行,行动迅速。地面上的尼古拉?勒梅和穆图竭尽全力,这才能够勉强跟上。到第二天傍晚时分,四人已经先后到达了大海之滨。

    四个人远望着茫茫无际的一带大水,再回过头望望这片熟悉的土地,以及空中隐隐传来、只有他们四个才能听得到的那种神器碰撞所发出的铿锵之声。在这即将和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真正永别的时候,就算是这四人已经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但他们意识深处所残存的那一点人类的情感却仍是让他们眼眶发烫,泫然欲涕。

    但他们也知道,此时距离当初轩辕神剑给他们的最后期限已经为时不远,若是再作耽搁,一旦九州十大神器所结成的结界发动,自己四人必然是骨肉成灰、形神俱灭的下场,而且绝无幸免的可能。

    于是四人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在此时已经隐隐成为了四人中的小头目的该隐指挥之下,在海边树林里砍伐树木野藤,准备结筏出海。

    由于四个人都是大有神通之人,知道大海之中食物丰富,以四人的本领,也不愁猎获不到吃喝应用之物。所以四个人也并不打算携带食物、衣物之类,只是在林中寻找了几个个头极大的葫芦,装了一些淡水之后,放在木筏之上,立刻便离开陆地,扬长入海而去。

    四个人遵照临行前净乐太子照月东罡的嘱咐,入海之后,绕过几座海岛,穿过几道海峡,然后一路往西,一去不回。

    大海茫茫,随着他们离故乡和陆地越来越远,那种被天地共弃的六神无主的凄惶之感也就越来越强。漫天的水汽、汹涌的巨浪、莫测高深的大海、变幻无常的天气,这一切在陆地上从未有过的凶险经历让他们茫然失措,就在后方的陆地在视野中消失的第二天,他们便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好在四个人虽然心中迷惘,但一身本领仍在,还能在这极天弥地的惊涛骇浪之中保住脚下的这条木筏,也能不时抓获一些海生之物充饥解渴。所以短时间内倒也可保生命无虞。

    不过自从迷失了方向之后,四人便只能在每天中午太阳正盛之时辨明方向,然后继续前行。但四个人此时无一例外,个个对白日里那炽热的阳光十分难以适应,甚至是有些畏惧。每当阳光照射在身体裸露的肌肤上,那种被切割一般的剧烈疼痛总是让他们痛不欲生。只好把所带来的每一片兽皮以及从最近猎获的海生之物身上所剥下来的表皮覆盖在身上,来遮挡阳光。

    等到太阳落山之后,白天里受尽了折磨辛苦的他们这才能够在月光的沐浴之下恢复一下精神,集聚一下能量,为第二天的拼死拼活做准备。

    这样他们白天在海上航行,夜里则随波逐流。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更不知道如今自己是身在何方。随着行程渐远,四望茫茫,看不到一点陆地影子的他们心中难免衍生出了一丝丝绝望,且越来越深。这样时间一长,原本就有些不合的四个人之间嫌隙渐生,开始互相猜忌起来。好在此时那清月因为已经可以算是该隐的后裔,血脉融合之后所产生的那种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让他对于该隐既忠心耿耿又敬畏有加,面对该隐,他根本不会有一丝反抗之心。而勒梅和穆图身体初成,此时与该隐的实力悬殊甚大,也不敢轻易起衅,所以四人之间虽然内心不合,却仍能维持着一种暂时的和平。

    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迷茫中的四人逐渐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竟然逐渐开始出现一些大块的浮冰,周围的气温也逐渐下降,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就连该隐、穆图这样的异类居然也开始有些难以忍受起来。

    此时勒梅已经身体完全凝结,体内所蕴藏的数万冤魂也已经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秩序和合作方式。无数前世记忆开始在头脑中整理储存,往日那个博学睿智心机深沉的大巫师仿佛又回到了躯体之内。眼前海面上那些在斜阳映照下散发着瑰丽光芒且漂浮不定的无数冰块和周围刺骨的寒风使他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大叫出声:“不好了!”

    一旁的三个人一惊,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望着他面带询问。穆图闷声说道:“喊什么?一惊一乍的,想家想疯了?!”

    勒梅对于穆图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对于这个眼下并不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的壮汉无礼的态度并不以为意,只见他抬起头对三人说道:“你们也许不知道,这亘古不化的寒冰和这样经年累月的寒风,在整个人界之中,只有两个地方才会有。那就是极北之地的北海和南极之地的南冥。这两个敌方处于人界边缘,终年被雪,冰层亿万年不化,乃是人界之中气温最低之处,可以说是整个人界的冰点。这一次咱们出海之后,顺水漂流,不辨方向,也许便是在不经意间来到了这两个地方之中的一处。而且以咱们所行走的路线和大致方位来看,此处必然便是北海无疑!据说此处凶险之极,咱们还得想办法尽快离开才是!”

    该隐听了,面有忧色,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那穆图却显得有些不屑,瓮声瓮气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以咱们四个人踏木蹈海之能,就算此地寒冷一些,又有何惧?说不定咱们还能在这片领域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呢!”

    勒梅缓缓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古老相传,这北海、南冥俱是一种极为强大的上古神兽的领地,这种神兽入海为鲲,身躯庞大得无法想象,其神通之大,可以称得上是整个海洋世界的霸主,就连各处海域的龙神也无不对其礼让三分。好在这种神兽喜冷惧热,一般只会在这片冰天雪地所覆盖的海域出没,从来不会出现在人烟稠密之处,所以它在人界之中的声威反而比不上四海龙神。而且它不但是海中霸主,一旦道行足够之时,出水化鸟,便是世所共知的金翅大鹏。此鸟振北图南,扶摇九天,瞬息千万里,委实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而它化鹏之后,便会离开北海,前往南冥。只有在它们产卵之时,才会再度回到北海。所以这北海乃是道行在万年之下的巨鲲领地,而南冥则是那些有了万年以上道行,已经化身为鹏的神鸟乐土。而且这种神兽天生冷傲残酷,领土观念极强,这北海和南冥可以说已经是它们的禁地,而在这里,它们便是绝对的王者,至高无上,它们的权威不容一丝一毫的挑战。但是你们自己也应该知道,咱们四人之中除去这位清月老弟之外,其余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无一不是一身与生俱来的霸气,而这样的一种霸气外放,在这片领地的主人而言,无疑便是一种挑战。以这北海巨鲲那高傲的性格,它必然不会对咱们的到来漠视。一旦它感受到了咱们的气息,只怕瞬时间便会发动攻击。所以我才会提醒你们,趁着还未曾惊动这些煞星之前,赶紧离开此地,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