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随身携带着书卷的男孩,目光从石碑上的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画面也变为了他躺在草地上,依然沉睡着的样子。
十岁半摇晃着树枝,嬉笑着将他逗醒。他坐起身来,看见草儿和斥候小女孩依靠在一起。
草儿小声的吹奏着竹笛。那声音不成曲调,却别有一份稚拙可爱。】
“果然是梦吗……”
军汉们顿时有些担心:“那那块石碑,是真的吗?那石碑上的字呢?老天爷真的说咱们的功绩与世长存吗?会不会都是这孩子梦里瞎想的?”
“我觉得是真的!虽然那是个梦,可天幕若是不认可,怎么会放出来呢?天幕肯定是记着咱们的!”
“哼,以后,看谁还敢对咱们不好!不体恤咱们性命的、欠咱们钱的、瞧不起咱们打骂咱们的,咱们都记着,以后若是死了,神女肯定会来接咱们上天,到时候我们就去天上告状!”
大家都激动起来:“没错!狠狠地告状!叫那些欺负我们的狗东西们遭天谴!”
无数人一起怒吼起来:“叫他们遭天谴!”
【一行人继续等待之前老兵在河边遇见的老乡。
天气冷、食物又不够,大家都尽可能的减少活动,降低消耗。
做梦的男孩一有机会,便继续读起随身携带的书页——
“唐……大唐……”
李承乾询问什长:“我们没走错道吧?”
什长摇头:“没有。”
闻言,他点了点头,主动道:“我去给你们放哨。”】
李承乾明显不习惯和他们待在一处。
尽管失去了关于唐朝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身为太子的一切,但他身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气质,和朴实朴素的士卒们格格不入。
他的皮肤光洁白皙,站在这群人里,像是白玉一样发着光。
他的丝制红色圆领襕袍,颜色那么艳丽,在太阳光下,泛着水波似的柔光。
他的身姿那么挺直、神色间就算努力显得平和亲近,也显得疏离冷淡,带着些高高在上的矜傲。
可没人觉得有问题。
大家都觉得,理应如此。
天潢贵胄和泥腿子们站在一起,自然是云泥之别了!
承乾太子此时又已经踏入仙道,他没让这群人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就已经是最仁慈和善的大好人了。
更别说他甚至不需要别人伺候,还愿意带着关羽为他们放哨,守着让他们休息。
这是多大的福分哪!
天幕下的观众们看的眼热,恨不得自己冲上去,让李承乾坐下好好休息,自己为他鞍前马后的当牛做马。
哪怕什么赏赐也没有,但只要靠得近一些,说不定仙人呼一口气,沾染到身上,也能延年益寿呢!
【斥候小女孩给草儿绑着辫子,随手将做梦男孩随身携带的布包拽到身边,急得他连忙跳起来道:“别弄坏了。”
斥候小女孩好奇道:“里面有什么宝贝?”
“宝贝可多了!”
他将布包提起来,却一时没注意上下,布包翻倒过来,里头掉出许多残破的纸页,上面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墨字。
斥候小女孩过来帮他捡起来:“你认得这么多字啊?”
“不认得。”男孩道:“这都是我搜集起来的……城破的时候,那些吐蕃人从人家院子里抢出来,但又不要,就丢在路上……”】
书籍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极为宝贵。
因此不少人看见堆积在地上,像一座小山似的残页,都心疼的直抽冷气。
儒士们愤愤不已:“那些蛮子懂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但军汉们却撇了撇嘴,竟能理解那些吐蕃人:“说是金贵,但咱们拿在手里有什么用?看也看不懂,吃也吃不了,如何比得上粮食金银?”
【草儿摸索着一手按在了书页上,她快乐道:“这是什么?让我玩玩。”
十岁半也扑了过来,在纸页间翻弄,“这宝贝真好。用你的换!”
他淘气的就要拿走草儿手中的竹笛,草儿连忙直起身子,把竹笛护在怀里:“这不是我的宝贝,是老兵的宝贝……”
大人们都尽可能的躺着不动,保持体力,几个孩子却仍显活泼,尤其是几个男孩子,他们把竹笛拿走,发现上面刻着几行字。
做梦的男孩一一分辨:“武……举,高……中。”】
武举始创于武周时期,因此之前的朝代都有些迷茫,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武则天倒是明白,可有些不敢确定——是她知道的那个武举么?
她百年之后,后世竟然还延续了这一制度?
她都做好自己死后,一切变革都被废止的准备了。如今倒是有些意外之喜。
【老兵则在和李承乾搭话。
他拿出一件看起来便干净崭新的衣服,递给他道:“您若是需要换衣服,可以换我这件。”
只是和李承乾身上的衣服比起来,老兵手中的那件衣服再怎么簇新,也只是粗布麻衣,在仙人太子一身的绫罗丝缎面前,显得的极为不堪。
大约是见他没说话,怕他嫌弃,老兵解释道:“这是家里给我准备去长安考武举时穿的衣服……我还没穿过,路上就碰见吐蕃人扫荡……大概是用不上了。”
李承乾这才接过那件衣服:“武举是什么?”
“家乡的老人说,读书人考的是文试,武举就是咱们这种习武之人考的。要是能高中,以后能当将军呢!”
李承乾笑了笑:“你想当将军?为什么?”
老兵认真道:“我想带着军队,让父老乡亲们都能好好过日子,要是有人侵犯咱们大唐,欺负大唐的老百姓,我就把他们都赶出去。保护家乡,捍卫祖国!”】
然而这段话,差点让安史之乱以后的唐朝皇帝们从椅子上跳起来。
国都六陷,天子九迁的阴影几乎笼罩着整个唐中晚期,对武将和军队的提防,简直已经刻入骨髓。
那少年说的天真单纯,可不能细想!
若是细想,那便是一句话——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可他的措辞又显得那样仁德——保护百姓!
这岂非就是天命所定的仁德圣君?
宗室们紧紧盯着李承乾,想看他的反应——承乾太子!你说句话啊!
你可是李唐的太子!
虽说是废了……
那也是太宗陛下的血脉啊!!难道您就眼睁睁的看着李唐断送在此?!
【李承乾微微一愣,他下意识道:“那可不是将军的职责。”
老兵不解道:“那是谁的职责呢?”
“代天牧民……那是天子的职责。”
大人们能感觉的出来李承乾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可小孩子却往往不明白那些世俗的差异——
他们不懂肤色不同、衣装不同隐藏的含义,只觉得这个哥哥,长得好看,穿的也好看。
做梦的男孩凑过来求知的问道:“那将军的职责是什么?”
李承乾露出一丝迷茫之色,就好像那些被他忘记的记忆——那些作为储君学习过的帝王权术,并非在他的大脑中消失了,它们依然存在,而且此刻正在本能的运转。
那些身为高位者的逻辑,让他开口道:“将军的职责,是听从天子的话。”
老兵道:“就算天子的话说的不对?”】
这句话一出,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悚然一惊。
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
但也有许多人心想:不愧是天命之子!这果然便是天幕选中的终结乱世之人吧?
【李承乾又陷入了迷茫:“天子……不会不对。”
“可若是天子做的决定都是对的,”老兵道:“为什么安西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们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李承乾无法回答。
他望着手中的衣物,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转头望向身边的关羽,忽然问道:“云长,你说呢?”
天幕上的关羽一言不发。】
天幕下的关羽一声长叹:“这名为唐的朝代,看起来已失其鹿。”
刘备道:“云长也觉得,那少年是天幕所定的天命之子?”
关羽犹豫了一下:“观此子言行举止,若为君王,确有英主之相。”
“那位承乾太子呢?那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
关羽不屑道:“庸碌之辈,不足挂齿。”
若是李承乾自己召唤臣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回应的。
刘备笑了笑,没有对关羽的评价说什么,只是望着天幕,有些羡慕的感慨:“若那人真是天命所钟,今后将要创造出多大的功绩,才配得上天幕如此昭告天下?”
虽然天子都说自己是上天的儿子,可谁被天幕这样特殊关照过呢?
这少年,想必是天幕最疼爱的儿子了。
而秦朝时,忽然有宫女大惊失色的从后宫中跑来,说有关于天幕之事求见陛下。
始皇帝皱起了眉头,本不欲在观看天幕时被人打扰,但那宫女说,此事关乎惠文王与天幕上的少年。
这就莫名其妙了,惠文王是如何和天幕上的少年有关的?
但始皇帝统治秦国已有几十年,若无要事,不可能有人敢冒着被杀的风险在这种关头戏耍他——难道真有什么特殊之事?
他莫名其妙,半信半疑的让那宫女上殿,然而来的却是两个宫女。
一位年轻,因为面见皇帝而脸色苍白,吓得浑身发抖,扶着另一位白发苍苍,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妪。
赵高已从门口盘问的侍卫口中得知了两人的身份,立刻禀告道:“陛下,这位老妇,乃是曾经侍奉过惠文王的宫女。”
满朝官员都很惊讶——
秦惠文王比始皇帝大了97岁!
前者死后过了52年,当今陛下才刚刚出生呢!
若是如此,这老妪究竟多大年纪了?
那老妪几乎是扑倒在地,激动不已道:“陛下!”
她已经有些说不清楚话了,却一个劲的指着天幕上,正在与李承乾对话的少年,努力喘着气:“那是……那是……惠文王的转世啊!”
始皇帝闻言一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