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各位皇帝唤人拿来地图,望着空空如也的西域那一块思忖:这西域……经历唐末各种大乱后,北宋南宋把南方开发的富庶丰饶,北地却是西夏、辽金打来打去,后来又来了蒙古。
自元朝以后,便荒芜破败的不成样子,全是胡人,不通汉语不说,又不适宜种粮,苦寒贫瘠之地,拿在手里实在毫无用处。
所以从太祖开国之时,明朝对西域就一直没有什么兴趣,但现在看来,西域是天幕所钟之地,莫非是块福地?
而清朝——
清初的皇帝眯起眼睛看向西域,那里此刻是蒙古的势力范围,不过无所谓,从康熙朝起,清蒙就已经开始交手了。
等到乾隆时,中原王朝时隔千年,才终于重新收复西域。
他见天幕如此重视西域,顿时高兴的哈哈大笑:“朕果然是天命英主啊!”
左右连忙夸赞道:“皇上圣明!”
只是那些伏在地上、低下头颅的大臣中,有多少汉臣的表情在趴下去的一瞬间,变得五味杂陈呢?
汉唐之事,原本以为,早已是故纸堆里的云烟,自清兵入关,强制剃发易服,“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以后,天下何曾还能见到一处汉人衣冠?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金钱鼠尾。
过日子嘛,不寒碜。
可是现在,天幕来了。
天幕上,那汉家太子峨冠博带,乌发如墨,衬得面如冠玉,英俊非常,又身穿玄衣博袍,挥袂生风,飘然若仙——
那是“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是“向瀚海直取天骄”,是至今人们以满汉划分的“汉”啊!
而唐朝太子亦是绾髻束发,潇洒倜傥,秀逸绝伦,那大红色的圆领襕袍,艳艳灼灼,烧红了他们的眼睛,也灼痛了他们的心。
天幕下,他们将目光落在彼此身上,竟然会猛地吓一大跳——
这早已应当看习惯的金钱鼠尾,怎么如此丑陋!
【迎着朝阳,腿受伤的青年士卒拄着木棍当做拐杖,一瘸一拐的在前方引路,孩子们抬着担架,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
他们从遍布着齐人高芦苇的草原,走到了荒山遍布的荒原、走过架在冰河上的木桥……
就在人们稍微安下心来,觉得他们应当已经安全的时候,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跟着腿瘸的士兵走在最前头,扶着他为他保持平衡的孩子顿时僵着身子,一脸痛苦的向前扑倒在桥面上。
好在这座桥前后都是高山崖壁,吐蕃人的骑兵便是在山上望见了他们,一时也很难追上来。
“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畅。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腿瘸士卒惊痛不已的按住孩子的肩膀,确认他已经失去生息后,咬紧了牙关,继续撑着木棍,独自向前走去。
又是一阵箭雨落下,这支脆弱的队伍顿时被分为头尾两节——中间的孩子和担架上的伤员,都倒了下去,尸体从桥面上滚落,摔在了冰河上。
十几个人里,最后逃出生天的,只剩下七个。
他们攀爬几乎是直角的悬崖峭壁、趴在峡谷沟壑之中躲避吐蕃人游荡的骑兵……
有敌人隔着冰河发现了他们,吐蕃人停在河岸边,瞄准在河中心的队伍,箭如雨落。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地势开阔,伤兵和孩子们无法隐藏,更无处可逃,只能抬着担架拼命的向前方的岸边奔跑——那就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可有士卒中箭在地,担架跌落,立马有孩子扑上去重新补上缺失的位置,将伤兵重新抬起。】
天幕下有人急的不禁喊出了声:“丢了他们!丢了他们呀!!”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那些无法战斗的士卒已经是累赘、是拖累了!带着他们,只会大家一起死的啊!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但天幕上的士卒们很固执。
一个小女孩已经抬着担架跑到了河对岸,已经在吐蕃人的射程之外了,可她刚把自己手中的担架抬到安全的地方,竟立马回头去帮助后头还在受到攻击的同伴。
她才刚刚重新踏上冰河,就胸口立中一箭。
“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霍去病很小便在汉武帝身边长大,虽然不是皇子,却也格外受宠,从没受过什么气。
他锋芒毕露的长到现在,匈奴人被他打的狼奔豕突,百战百胜,封狼居胥,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倒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只能看着的憋屈。
这若是在汉朝!若是在汉朝!
他一定要向陛下请命,亲率大军征战凉州,把那群什么吐蕃人,打的像匈奴那样惶然如丧家之犬!
东汉时的凉州将军们悲愤不已:“鼠辈小人!欺我凉州无人乎?!”
唐初亦是名将辈出,李世民御驾亲征的话都说出去了——虽说被魏征暂且按住——但各位将军们亦是踊跃想要为陛下解忧、为大唐除患!
有离开了西域,在关中平叛的安西军受不了的拔出腰间的陌刀,目眦欲裂的朝着天幕吼道:“狗日的北虏!就是欺负咱们人少!!趁老子们不在,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等咱们回去啊!!”
困守西域的安西军们群情激愤:“跟吐蕃狗拼了!!”
宋时的君主们脸色苍白,其中胆小的几位更是频频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天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打起仗来如此可怕,还是议和、议和的好!
明朝宫内,突然听见神机营处传来几声炮响,皇帝吃了一惊,连忙遣人去问,小太监一边急匆匆的领命而去,一边放不下天幕上的剧情,时时抬头张望,差点摔个狗吃屎,但也没人怪他。
很快他回来复命,说神机营的士兵一时情不自禁,瞧见吐蕃人在河岸边射箭时,对着他们放了炮。
其实他们又如何能隔着天幕打中几百年前的吐蕃人呢?
只是情难自抑罢了。
清朝就……
天幕上的情景的确令人义愤填膺,可若要骂吐蕃……
那吐蕃是异族……
你是不是指桑骂槐?是不是意有所指?
文字狱警告!
朝堂民间,大家死死闭紧嘴巴,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但越是如此,人们心中的火焰,就越是灼烧的厉害。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将军!”安西四镇的士兵们鼓噪起来,有武官虎眸含泪道:“如今咱们已经知道沙州求援了!不管那求援信来没来,咱们总不能让一群受了重伤的兄弟和孩子,这样被吐蕃狗折磨死在半路上啊!!咱们出兵吧!!”
将军绷着脸,心中自然也不好受,但他还能保持冷静:“你知道他们在何方位?!是何年代?!你知道沙州如今是何情况?!你知道他们需要多少人?!你以为我们不需要援军?!若是去援救沙州,反而丢了咱们的城池,你负得起责任、对得起我们治下的老百姓吗!?”
【走在前头的少年听见声响,回头看见女孩向后倒下,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担架,跑了过去。
他只低头看了她一眼,知晓她为何而死后,便毫不犹豫的冲上冰河,去接应她刚刚想接应的同袍。
原来老大夫在队伍的最后,他体力不支,在冰河上难以冒着箭雨前进,少年正好接过他手中的伤员,急忙向前赶。
老大夫想为少年断后,却手无寸铁,他摸索起河边的一块石头,朝着身后的吐蕃骑兵奋力扔去。
但那又怎么可能扔的中呢?
石头萎靡的落在他身前不远处,他的身体也如那块石头一样,扑倒在冰河上。
他身中数箭,望着已经上岸的队伍,脸上丝毫不见痛苦与绝望,反而满是欣慰。
他用最后的力气高声喊道:“孩子——伤员就交给你们了——”
“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这天幕在胡唱什么啊!”有人抹着眼泪道:“那西域……两岸哪有什么稻花!河里又哪有什么白船和艄公!”
“天幕之前说过,那唐朝爆发过一场安史之乱,我看啊……安史之乱以后,怕是就不行了……”
“那天幕为何还要唱‘这是强大的祖国’呢……”
“那它还唱‘和平的阳光’呢!哪和平了?!哪和平了!?”
被村民们围着的读书人叹了口气:“天幕这是用欢悦的歌声,反衬那些苦命人的悲惨啊!你们看着他们一路逃亡,却能在歌声里想着战乱未起时,他们的生活多么安逸美好,两相映衬,岂能不悲不痛?”
“那老大夫,是个好人……”
“他们都是冲散之后聚集在一起的,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为何却能为了救别人,而不惜牺牲自己呢?”
人们只能说:“都是好人,好孩子啊……”
“那西域,真是民风淳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