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兰花镇东隅一角的丛林里, 几辆载满货物的马车正在飞驰,
走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显得格外华丽,轿子顶部那个大大的徽记“姬”字,黑底金边,猎猎生风,让人望而生畏。
姬大少爷端坐在正位上闭目养神,姬三少爷坐在他的右下一侧,时不时的望他一眼,偶尔又不经意的撩起轿帘向窗外两侧看一看。
右侧密林里,那个无论在哪里都看似弱不禁风的王昊,着一身玄色衣衫,蹲在一棵大树上,双眼紧紧的盯着路上那正在疾驰着的一行马车。
道路两侧的几棵大树上,各蹲着十来个人,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行马车,等待少东家王昊下令。
王昊刚准备下令,他突然一惊,眼角余光瞥见密林左侧深处,闪过一道的白影,尾随着一阵淡淡的白光,再放眼望去时,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四周的风中留有几丝若有若无的沉香水味。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可从鼻尖儿划过的那几丝若有若无的沉香水味,让他更加确定那消失的白影刚才确实存在过,只是一闪就进了密林消失不见了而已。
白光?!沉水香味?!
眼看马车都要消失在密林尽头,见少东家没有下令,大家有些疑惑不解,都转头看向他,只觉得他紧紧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密林左侧深处,好像是忘了下令一般。
可大家再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时,却是什么都没有,等再回过头来,见少东家依旧痴痴的看着那个方向。
王家当铺内院里,老爷王阳端坐在上首,脸色有些发白,袖口处似有血迹。
面对爹爹的问询,王里没有回答,依然若有所思的想着在密林里见到的那丝白影,整个大荒域里,白光和沉水香味儿是她所独有,难道会是她?!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是她?!
为了补足药草,小白出去好几天都还没有回来,汉源渐渐有些担心,虽然知道进了深林,她就不再是这里的那个“她”,但他还是有些害怕。
随着小白进密林寻药草的次数越多,汉源心里这种害怕的感觉就一次比一次强烈。
一晃小半个月过去了,比以往任何一次外出的时间都要长,小白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汉源更是坐卧不安,好几次都想出去找她,可又不知该往哪里去找。
他感觉这次小白一定是去采那“红灯笼”药草了,肯定是遇到了比以前还要多的危险,不然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回来。
桑婆婆总是劝他,以小白的修为,深山密林里暂时应该没有对手,除非真的遇上灰狐族族长。他要是进林去寻她,万一遇到危险,不仅助不了她,还会成为她的累赘,让她分心。
可桑婆婆心里也明白,那灰狐族族长现如今是王家当铺的东家王阳,当年的灵玉是如今的少东家王昊,应该在兰花镇过着营生,应该没有那么巧都回了深山密林吧。
这些事可不能对小白说起,以免徒增恐惧和烦恼。
但她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丝难以驱散的担忧,那令人忌惮的消容散,可被他巧妙地化作了好几种不同功效的药,其中一些极为珍贵的药草,非得返回那神秘莫测的密林之中方能寻觅得到,万一他也回到了密林
在汉源面前,她可不敢多想,也不敢提起这些事。
无心茶饭,汉源的日子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过去,一晃,七天已过。
第八天的酉时,汉源才刚浅浅入睡,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已经身在密林之中,眼见小白被绳索捆绑在一棵大树上,全身鲜血淋漓。
他连忙朝她奔过去,可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挪动不了。
费了好大的劲,他好不容易挪到她面前,刚要伸出手去解救她,那棵树马上又挪到了另一个方向,离他远远的,他又朝着那个方向扑去,可那棵树又挪开了,不管他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靠近那棵树。
被困的小白却只是在那边冷眼的看着他,并没有向他求救,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他心急如焚,又一下朝那棵树狠狠的扑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棵树没被扑着,汉源却重重的掉到了床下。
被这重重的一摔,汉源彻底的吓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却吓得他满身冷汗直冒。
这时,还趴在地上的他见窗户上印出了一个人影,接着门被轻轻的推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嗖”的一下坐了起来,紧张的问道,“小白,是你吗?”
本来轻手轻脚的进来,就是不想惊醒他,可还是把他给弄醒了。
小白只得走到床前来,笑盈盈的说道,“哥哥,是我,还是把你吵醒了!”
看不清样子,但听得清声音,确实是小白的声音。
汉源从地上弹跳起来,扑上去,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小白,带着哭腔说道,“小白,我好怕见不到你呀,刚才在梦里,你都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小白被汉源抱得太紧,她稍稍显得有些吃痛,忍不住轻轻的哼了一声,只一声,汉源却听得清清楚楚。
汉源马上松开紧紧抱着她的双手,将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又轻轻的哼了一下,汉源立即放开她来详细看了看,彻底傻了眼!
他知道小白已然将那绝世真容悄然收起,此刻身着一袭朴素的布衣,然而可以明显看出她必定遭受了伤痛,而且这伤痛定然极为严重。
刚救下她时,即便是那般沉重的伤势,他也从未见她轻哼过一声,可就在方才,仅仅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她便再也无法忍耐。
根本来不及让小白有片刻的休息时间,他心急如焚地一下子抱起她,迈开大步就朝着西山坡奋力跑去,他要带着小白穿越一切艰难险阻,马上赶到兰花树下去。
远远看去,辰光之中的兰花树被好像一层神秘而柔和的薄纱笼罩着,那辰光仿若有生命一般,轻轻地、缓缓地流淌在兰花树的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之上。
兰花树的枝干如蛟龙般蜿蜒伸展,在辰光的映照下,隐隐透出一种古朴而坚韧的气息。那些原本就纤细婀娜的枝条,此刻更是被辰光勾勒出了优美的弧线,仿佛是一群舞者在晨曦中轻盈起舞。
而那一片片兰花叶,犹如翡翠雕琢而成的薄片,在辰光的轻抚下,微微颤动着,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仿佛每一片叶子都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奥秘。
见怀里的小白已沉沉睡去,眉心的那团火焰渐渐的显露了出来,看着很是妖艳,汉源心里很明白,那暗示着小白的生命力在减弱,他心痛之极,赶紧把小白放在树下。
先前还安静的兰花树见到小白的到来,瞬间就热闹了起来,一片片兰花花瓣开始聚集成一个个小花球,一个,两个,三个,很多个,无数个,小花球有的在枝头上窃窃私语,有的在枝头间翩翩起舞,有的好像在轻轻歌唱一般。
瞬间,很多小花团朝她飞过来,渐渐聚拢成大花团,慢慢抬起她的身体,先是裹着她的腿围成一个花环快速转动,然后,花环缓缓上移,移至腰间时,花环分成了三层,一层下沉至腿边,一层停留在腰间,另外层上升到肩头和头部。
接着,小白慢慢伸展开来,慢慢伸开了双臂,慢慢抬起了头来,跟着花环转动起来,花瓣儿舔舐着小白身上的伤口,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很快,花环分开为花瓣儿四散开来,漫天的花瓣儿绕着小白全身上下飞舞,手臂、背脊、腰间、腿上,所有的伤口在花瓣儿的抚摸下全部愈合,小白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来。
就在这时,一朵银色的兰花不知从何处飘来,轻轻的飘落在小白的手里,好似调皮的在她手里转了几个圈后才慢慢的融入了她的手心里,渐渐的,小白眉间的小火焰慢慢被压了下去,逐渐变淡了起来,没有那么明显,也不再那么妖艳。
树下的汉源焦急的看着树上的小白,他不知道红衣远祖会不会再次对小白施救,让她顺利的得到银色的兰花,让她化险为夷。
自从上次听小白说起红衣远祖交待了兰花树的事后,汉源知道,兰花树是她的亲人,像她母亲红玉那样的亲人,危难时刻能救她的命。
说到红衣远祖,汉源的思绪又被拉回了初次见她眉间的小火焰的时候。
在小草屋时,他刚从王家回来,轻轻推开门,茶案上摆着他被抓那日一模一样的新鲜饭菜,小白痴痴的认为,只要饭菜还和那日的一样,他就没有离开,哪怕就是离开,只要回来就能吃到和那天一样的饭菜,日子就重叠了,就像没有他离开过一样
还有那眉间的小火焰,她说那是她作为银狐族族长家女儿特有的,是她已经长大的标准,也证明她的伤已经全愈,修为已大增,且灵力越强印痕就越淡。
可这次回来,她的印痕这么明显,那是因为她的伤势很重,修为大减吗?
越想他越心痛,越想他越心急,越想他越害怕,他怕失去小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白才轻轻的飘落在汉源的眼前。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哥哥!”
汉源的思绪才被小白的轻声呼唤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白就这般如初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眼神从起初黯淡无光,满是伤心难过,渐渐地,双眼眸中闪烁起耀眼的光芒,欣喜若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眼神变得明亮而生动,最终,一切归于平静,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安慰,仿佛找到了心灵的那丝依靠。
他扑上前来,一把将小白紧紧的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这一刻,他心跳加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心中的幸福感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轻轻的在她耳边喃呢道,“小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你再离开我半步,永远都不准!我不能失去你!”
橘黄色的烛火下,小白从怀里取出那株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红灯笼”药草,说起了她在密林里遇到的一切。
刚进深林时,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银凌峰,因为桑婆婆的病势,她有心去寻那“红灯笼”药草。
那里是她们银狐族的生息之地,原本满地珍奇,自从那场战争后,想要再找到一些就很难了。
她把她的第三层修为用到了极致,几乎遍寻整个银凌岭,都没有寻得那“红灯笼”药草的影子。
突然,她想起小时候姐姐们带她玩耍时误入过的一处山坳,那是个看似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水丰草美,满地灵气,很适合疗伤和提升修为,珍奇遍地,应有尽有,特别是那种像她房里的灯笼一样的小草,她好生喜欢,还趁姐姐们没注意时悄悄摘了两个藏在怀里,想要拿回去好好玩耍,直到爹爹来她房间里时,才惊讶的发现那就是他们一直在苦寻的“红灯笼”药草。
但当时一众女娃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后来再去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居然与东荒域,也就是灰狐族管治地交界,且好像已经被人洗劫过一番,再也没有灵力满地的景象了。
想到这里,虽然一晃快过上百年了,但她想再回去那里碰碰运气。
于是,她凝气飞行,没多久就到了这处山坳。
从凹口处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她大骇,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凝神静气,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其中,未发现有任何活的一棵珍贵草木,更别说以前那随手便可摘得的“红灯笼”草了。
直到她很是失望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站在凹口处回头,准备与这个她小时候玩耍过的地方好好告个别时,她的眼睛不经意扫过岩壁,突然,她居然看到岩壁上有一处山窝,山窝里有一小?泥土,一棵小小的“红灯笼”草竟然生长在那里,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根须紧紧的抱着那一?泥土,泥土因为“红灯笼”草的固护没有滑落下来,“红灯笼”草因为泥土的滋养,显得一片生机勃勃。
一股微风吹,它随风左右摇摆,那一个个小小的“红灯笼”也随风摇曳,甚是好看。
她惊喜万分,情不自禁的挪了过去,伸出双手轻轻的把它从泥土里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生怕稍不注意它会从她眼前消失一般。
她轻轻的清理完附在根部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把它藏入怀中,转身准备离开。
刚要转身,瞬间,感觉头顶一股强大的掌风压了下来,与那生死一战之时的掌风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来不及回头,那个人已经稳稳的站在她背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