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源紧紧的握着小白的手,小白一边用力回握着回应汉汉,一边警觉的盯着门外,准备一有情况就马上躲起来。
自从被汉源抱回到小草屋,小白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房门,除了汉源,也没有见过任何外人。
千百年来,昊河对面那连绵不绝的深山密林以南北为界一分为二,隅家镇所属灰狐族所在的东荒域,兰花镇所属银狐族所在的西荒域。银狐族和灰狐族分区而治,互不侵扰,各享奇珍。银凌峰本为银狐族所有,银凌岭的“红灯笼”药草也为银狐族所有,与灰狐族的消容散相生相克,所以,普通族众不允通婚,由两族族长从自家儿女中指定人选通过联姻来互相平衡。
曾经,爹爹抱着还是孩童的她幻化为人形,时常隐入兰花镇享人间盛世太平。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镇 子上的那家文包子铺,铺子里的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人称文老爹,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生性腼腆不大爱说话,但只要见到小白蹦蹦跳跳的走过去,他总是满脸笑容看着她,先把双手放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一抹,再走上前来拉住她的小手,从案上拿出两个包子来给小白,还不忘说一句“吃吧乖乖,这是你爱吃的。”,每当这些时候,小白总是昂起小脸,甜甜的说道“谢谢老爹!”,总是惹得文老爹笑得合不拢嘴。
还有就是数年前,那个救她于火水之中的恩人,她是铭记于心的,夜里总是梦见那张亲切的脸,如今,那张脸和眼着这张脸完美重合,她是多么的高兴,所以人类她是不害怕的,但就是不知道来的是谁,让她有些紧张。
汉源害怕是王盼盼,可转念一想,以王盼盼的性格,她一定会在外面草垛门那里就开始大声吼叫,等着汉源主动走出来,所以一定不会是她。如果是桑婆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直接走进来,会在门外先喊他的名字,不见他出来应门才会推门走进去,看来也一定不会是桑婆婆。
但除了王盼盼和桑婆婆,汉源想不到谁会来他的小茅草屋。
两个人正紧张着,外面的人好像停下了脚步,像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一样,没有再往前走,听那急促的呼吸声,应该是距房门不足两米。
看到距离这么近,小白立刻松开汉源的手,举起右手两根手指快速的点了一下眉心,围绕全身微微的白光瞬间不见了,然后转身快速移到门后,屏住呼吸,再转头向汉源看了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汉源去开门。
“谁?”,汉源也朝小白点一下头回应着,边起身去开门边问道。
“汉源,是我,我是小吠!”,门外响起小吠急促的声音,但明显感觉他朝进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小吠?你怎么来了?”,汉源拉开门,看到小吠焦急的站在门外,满头大汗。
“我娘亲生病了,很严重,我没钱请看郎中,帮帮我,汉源”,小吠望着汉源,带着哭声说道。
“你别急小吠,你细细说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汉源边说,边推着小吠在屋前空坝里的椅子上坐下。
在小草屋房门到大门草垛门之间,留有一块小空坝子,当初桑婆婆给汉源盖这间小草屋的时候是没有的,后来汉源发现,镇子上的人们去昊河边都要经过他这里,路过时只要转过头来,就能一下子看到里屋,只要里屋的门是开着的,一眼就能看到他在屋做什么,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于是不久后,他为自己家和桑婆婆家周围都围上了一垛竹篱笆墙,在墙的一侧做了一个草垛大门,要进入到里屋,必须经过这个草垛大门后,横穿中间的小空坝子才能进去,也就是小草屋的门,有了这垛竹篱笆墙的掩护,从这里路过的人们就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了。
这个空坝子是汉源的全部世界,在一边的角落里,他放了一个茶案,一把椅子,每次他外面受委屈回来,他就会轻轻躺在椅子上,或伤心落泪,或想想心事,或悄悄的把心事说与月亮和星星听,或者自己和自己说说话。
小吠坐下来后见汉源在他旁边站着,马上就弹跳了起来让他坐下,汉源一把拉他重新坐下,认真的说道,“你不要急,我们现在就去请郎中给你娘亲医治,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就出来”,说完,转身回到里屋。
小空坝子里的对话被屋里门后的小白听得一清二楚,小白明白,小吠这个时候还来找汉源帮忙,一定是把他当成最信得过的朋友,也一定是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汉源推门走了进来,和门后的小白对视了一下,示意她藏好,等他回来,小白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往门后再退了一小步,表示她藏好了,不用担心。
一路上,小吠飞快的走在前面,生怕汉源走慢 了,汉源与他一步之遥,紧紧跟着,很快经过镇子中心,拐进了徐家药铺,小吠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徐医师再没有给他好脸色,见到汉源跟在后面,郎中的脸上暗暗存了笑意。
他示意请汉源坐,很客气的问道,“今天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抓什么药呢?”
汉源着急,没有敢坐,只站着和徐医师说道,“谢谢您,不是我不舒服,是小吠的娘亲不好,能不能麻烦您去看看?”
小吠站在汉源一侧,焦急的盼着徐医师能答应汉源救治他娘亲。
没等徐医师答应来着,又有一老者唉声叹气的走了进来,徐医师看了看那老者,回过来头看着汉源说道,“他娘亲病重,我知道,但你们看,我是真的走不开呀”,徐医师藐了一眼小吠,又看了一眼汉源,摊开双手,显得很无奈的说道,然后起身转入后柜去给老者把脉拿药去了。
“您先忙,我们可以等您的,您救救他娘亲吧,求您了”,瞅到小吠马上就要哭出声来的样子,汉源站起身来走到柜前,用几乎恳求的语气对徐医师说道。
“那”,徐医师把抓好的药递给老者,从后柜走到汉源身边,拍了一下汉源的肩膀,“你能告诉我,上次你的那些定风草是如何得来的吗?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些药草?还能帮我找到一些吗?”
“在昊河对面的深山密林里”,汉源知道不能再隐瞒,只好如实相告。
“你还能再找到一些吗?如果你还能再帮我找到一些,我就去医治小吠娘亲,你知道的,她的病难治啊!”,徐医师走到汉源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还故意把后面的这句话提高了声调说出来。
本来,定风草这药草在镇子周围早已绝迹多年,要找到这种珍贵的药草,只能冒险到昊河对面的深山密林中去,但都不一定能找得到,找到也几乎是靠运气,可对于那片禁地,很久以来,兰花镇上原意去的人不多,没有人原意拿命去换,这已经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上次那几颗定风草是小白找到的,可不是他汉源找到的,抵给徐医师给桑婆婆换药那事知道的人不多,汉源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徐医师会拿这个事来作交换,他知道,以他的能力是不可能找到的,但为了救小吠他娘亲,他略微迟疑片刻后还是应承了下来。
见汉源答应,徐医师马上说道,“五颗如何?”
汉源吓呆了,久久没有回答,徐医师见状,马上改嘴,“至少三颗,不然再少!”
汉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徐医师马上喜笑颜开,对着傻站在一旁的小吠说道,“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走,不救你娘亲了?”
小吠好容易回过神来,他不敢相信,徐医师就这么答应了救他娘亲,更不敢相信,汉源居然答应给他找定风草,在他心目中,那定风草可是神草,上哪里去找啊?
他呆呆的看着汉源,汉源知道他不敢相信,于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挥挥手说道,“快回去,让徐医师好好给你娘亲看病,放心,不用管我的,我来想办法。”
看到小吠领着徐医师回去,汉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有底,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会,也转身离开药铺。
里屋的门还是关着的,小白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她不知道汉源跟着去请不请得到郎中。
听到外面草垛门响,她透过门缝看到汉源回来,小吠没有跟着,于是,赶紧去开门。
“怎么样?”,她急切的问道。
“徐医师已经答应医治小吠娘亲了。”
怕她担心,也怕她为难,汉源没有急着把郎中的交换条件说出来,他想着他自己悄悄找个时间,再去一次深山密林,说不定还真能找到。
“小吠请他他不去,你一请他就同意了?”
“对呀,我经常给桑婆婆抓药,他见我能出钱,就答应我了”,说这话的时候,汉源没敢看小白,别过了脸来。
小白看出了异常,她拉着汉源来到屋外的小空坝子里,把汉源按在椅子上坐下,她蹲在汉源的面前,认真的说道,“哥哥,郎中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撒过谎的人,撒起谎难免有点前言不达后语,汉源见小白追着这个不放,又说道,“没有,真的没有”,见汉源说得有点勉强又有点心虚,小白完全不信。
“哥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 我和你一起承担。”
想到再这样问下去,不说出来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汉源只得把郎中的交换条件说了出来,小白听后也不禁愣了一下。
“这个黑心的郎中,哪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定风草啊”,小白小声自言自语道。
说到定风草,早些年,兰花镇所在西荒域内虽然稀少但还是有的,这种草药对医治很多病症都没有问题,基本上是药到病除,这种药效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奇,不认识的人觉得定风草就是神草“红灯笼”,于是,大家都疯狂的摘采,后来,几乎整个西荒域内都再难见到它的踪影,就更显得其珍贵。
虽然小声,但还是被汉源听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白,这事我们慢慢来想办法吧”,汉源伸出双手托着小白双肩说道。
“早说过带你去见兰花树的,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好不好?”
“嗯,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两个人从如何对应郎中为难的思绪中走了出来,趁着夜色,手拉手走出了门。
这一幕,被隔壁桑婆婆倚在自家门口看得清清楚楚。
上弦月,离圆月不久。今晚,镇子比较平静,行人较少。人们都习惯了兰花香气,对偶尔的异香只要不留心,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为了不被人看见,汉源为小白披上那件他平日里穿的灰色斗篷,把小白捂得严严实实的,乍一看身形,还以为是小吠。
在镇子上穿行的时候,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们都各自走着,常见的人会互相点点头,挥挥手,招呼一下也就过去了,陌生的人也就真正的擦肩而过视而不见。
一路走来,小白藏在斗篷里的手在微微发抖,手心都冒出了汗水。
汉源轻轻抓过小白的小手,紧紧握在他的手心里,轻声哄道,“不要紧张,以后,我们还要在这里一起生活,还会见到他们的。”
小白听到汉源这样说,小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回道,“嗯,好!”
汉源说出那话,自己的脸也微微一红,又轻声说道,“多见几次就好了,习惯了就好。”
小白又点了点头,其实,她哪是紧张这些人,真正紧张的是马上要见到那棵兰花树,她那不是紧张,是兴奋,是高兴,她要与兰花树再续前缘。
此时此刻的兰花树显得很平静,树下没有人。
距兰花树至少还有十米之远,小白已显异样,笼罩全身的那道白光更强更白,从灰色斗篷里隐隐约约的透了出来,像被白球包裹着一样,沉水香味也更加浓郁,双眼发出的橙色光芒更加温柔。
虽然已经知道那白光和沉水香气的来源,但实实在在看到这些变化,汉源心里不免还是很惊骇的。
先前还安静的兰花树见到小白的到来,也在瞬间热闹了起来,一片片兰花花瓣开始聚集成一个个小花球,一个,两个,三个,很多个,无数个,小花球有的在枝头上窃窃私语,有的枝头间翩翩起舞,有的好像在轻轻歌唱一般。
汉源眼里,只是看到安静的兰花树,因为他们俩的到来,很多花瓣正在聚集、在飞舞,越来越热闹。
小白不同,显得很兴奋。她退去灰色斗篷,一个容色绝美,欣长苗条,垂首燕尾形的发簪,优美的娇躯?体,白衣衣袂飘飘,在全身白光的衬托下熠熠生辉,不食烟火,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汉源呆呆的望着小白,好像已经忘记了他带她来是给她疗伤的,只是呆呆的看着小白,说不出话来。
小白红着脸,低着头挪到汉源跟前,轻轻说道,“哥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这话,小白双脚轻轻点地飞身而起,但因为身上的伤势过重,稍有行动就又裂开渗血,虽有汉源的指血滋养,但绝无愈合的可能,所以,飞身之时显得很是吃力,用尽全力,才落在了兰花树最低的那一盘枝头上,稍稍收敛一下气息,盘腿坐在树枝上,双手掌心相对,掌势拟心形合拢,渐渐入定。
瞬间,很多小花团朝她飞过来,渐渐聚拢成大花团,慢慢抬起她的身体,先是裹着她的腿围成一个花环快速转动,然后,花环缓缓上移,移至腰间时,花环分成了三层,一层下沉至腿边,一层停留在腰间,另外层上升到肩头和头部。
接着,小白慢慢站了起来,慢慢伸开了双臂,慢慢抬起了头来,跟着花环转动起来,花瓣儿舔舐着小白身上的伤口,这时,奇迹出现了,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很快,花环分开为花瓣儿四散开来,漫天的花瓣儿绕着小白全身上下飞舞,手臂、背脊、腰间、腿上,所有的伤口在花瓣儿的抚摸下全部愈合,期间,小白时而舒展全身,时而又蜷缩起来,时而与花瓣窃窃私语,时而与花瓣共同起舞,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