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是个有心人,四眼赵中鸣和他说了要办的事,天还没黑,早早就在道台街口等他们来了。解放前这里有道台住过,所以叫道台街,道台大概没想到一百年后在他衙门口,盖了一个大茅房。现在改名叫钢厂横一街。一会儿赵中鸣和毋天力也出来了。王伟问;“你俩吃了饭没有。”“吃了”毋天力说。“草,还等你办完事请我吃饭了。”王伟说。ot走吧你,一会儿给你买个炊饼,管饱。”王伟个子矮小,小脸蛋却出油,油光发亮。大伙儿有时叫他炊饼,不过,也要看情况,有时候王伟听后会很生气,好几天不和你说话。叫完炊饼后,毋天力有些后悔了。连忙说:“明天中午,食堂给你点两个肉菜。”王伟刚想撂挑子,要挟一下,一听后面的话时,马上说:“说好了啊,咱们走。”王伟其实也吃过饭了,就想逗逗嘴。
羊拐胡同很好找,他们在巷子中左拐右扭地骑着车子,一会就到了。胡同有一个卖晋南烤饼子的,还有稀饭,咸菜。晚上将就点儿了。一元钱就吃饱了。四眼最先看见晋南饼子摊前的一个小桌子边,人挨人坐着五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各个描的眉毛,黑眼圈,涂着鲜艳的红嘴唇。按王伟说的话,再时间晚点看见她们,就和看见女鬼一样了。他们仨和那五位准女鬼。隔的四五米远小声说话,那群女人中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由于正对着毋天力他们仨,于是不停地抬头或侧目看向他们。王伟说:“天力我喜欢那个,一直看咱们的那个。”四眼说:“她那么大个都顶你两个了,小心压死你。”“那让给你,压死你。”王伟说。“我看上她旁边的那个梳辫子的女孩了。”赵中鸣说。“脸上长了一脸芝麻点,你也看的上,什么眼光。”王伟煞有介事地说。“哪有了,哪有了。”赵中鸣伸长脖子往饼子铺使劲看。毋天力一推赵中鸣说:“他哄你了,这么黑谁看的见。”王伟嘿嘿笑了,赵中鸣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八十年代中期,物质还有些贫乏,沉闷的生活才刚刚被有些新鲜事物打破,就连看见女人涂脂抹粉也感到新奇。他们三个和人家还不认识,就私底下分了她们。
毋天力对王伟说:“你快去,先办我的事儿,我和四眼在这等你。”王伟不再多言,支起自行车,把妹妹王凤的书包斜背在身后进了楼道。楼道黑乎乎的,王伟掏出火柴划了一根走几个台阶,慢慢来到601号敲门。“赵老师,赵老师。”王伟喊着初中班主任,门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没有回音,王伟又叫了一下,屋里还是没有回音。王伟等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没人。”就下了楼。看着毋天力期望的眼光,王伟摇摇头。赵中鸣说:“看见六楼没有亮灯,我估计就没人。”毋天力说“咱们再等一会吧。”又等了一个小时左右,那群女人也吃完饭走了。楼门洞黑漆漆的,再没有一个人进去了。四眼说你是不是被忽悠了,毋天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意说:“咱们走吧。”
王伟说:“叔叔,道台大街怎么走”。
四眼:“乖侄子,跟我走就到了。”三个人怏怏地离开羊拐胡同。
中午钢厂食堂毋天力点了几个菜,三张烙饼。一大盆蛋汤,三人坐在一起吃。
“天力,我怎么觉得咱们厂的过油肉越给越少了。”王伟说。
四眼说:“可不是少了,我就擦了一下眼镜片上的水汽, 半盘肉就没了,不能光吃肉 ,你得和炊饼一起吃。”王伟自觉理亏没吭气,更加使劲儿吃起来,大有不让四眼吃一口的架势。毋天力又到食堂窗口要了一个鱼香肉丝。赵中鸣看见毋天力又端过来菜,忙献计道:“天力 这次去的匆忙,没想周全,只要咱们有时间就去那等着,看六楼亮了灯再上去。”
“我可请不起你们了。”毋天力说。
“有这盘鱼香肉丝,我俩为你赴汤蹈火。”王伟说。又说“咱们先在家早点吃,再去。”四眼狐疑地看着鱼香肉丝,听着王伟说话。忙不迭地拿起筷子。毋天力一激动又跑到食堂窗口要了一个红烧肉,一瓶高粱白。饭后一摸兜,母亲给的十块钱加上自己兜里的毛票,不多不少,还剩二块五。
说来也巧,第二次去,他们就看见六楼的灯亮了。生活么,就这么回事,认认真真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王伟先上去,毋天力和赵中杰在四楼和五楼之间斜站着,听声音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赵老师, 赵老师……”王伟边敲门边叫。门一下就开了,王伟躲闪不及,门撞了他一下脑袋,他感到生疼。出来一个身材宽大头发乱糟糟的女人,王伟定睛一看。是前几天在烧饼摊吃晚饭的那个为首的女人。不由心中暗喜,心中所爱正在眼前。开门的女人借屋里的灯光,左右看着,由于光线不好,又看的不仔细,竟然没有看见王伟。王伟手扶门边,“嗯”了一声。女人低头一看,才看见王伟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委屈地看着她,里面还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哪有赵老师,你那两个哥们儿在哪了,前两天我就瞅见你们三个了,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说着,女人伸手要拧王伟耳朵,王伟一闪,女人顺势拽住书包带,往屋里拽,王伟大喊:“天力,四眼,上来,快,认出咱们了,上···”房门掩上了。毋天力和赵中鸣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窜了上去。进屋。一看。女人和王伟正比赛谁劲大,争抢着书包呢。
“来姐看看包里拿的啥作业了。”女人说。女人看见他俩进来了,停下手对他俩笑着说:“你俩也露脸了。”两个人忙说“大姐好”“阿姨好”。女人似嗔怒地对赵中鸣道:“我有那么大么”。四眼慌了“我近视,镜片有九百的度数,阿···阿姐。”四眼突然感觉嘴有些干,有些结巴了。他闻到一股浓重的香水味,和他几个姐姐身上的蜜蜂牌香皂味不同。有些荡人心魄。毋天力也闻见了,他闻见这股香味和那天王莹莹身上散发的味道一样,大概那天在雨水中,王莹莹身上的香水味被冲淡了不少,他若有若无的闻到的淡淡地香水味。以后叫我任姐。毋天力一听叫任姐,心中一动,看来认可他们莽撞闯门了。王伟此时紧张的情绪松懈了不少,放下手来,任姐顺势把书包拿在手中,打开看,又用手掏出一包用报纸叠的四四方方的一块东西,由于是单手拿,任姐差点松手扔掉那包东西,她放到茶几上说“拿的什么书,比新华字典都沉。”报纸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一块儿旧社会的砖头,又宽又大。王伟心想幸亏没有背妹妹的书包。任姐有些失望。直起腰抬起头看他们说:“你们是找莹莹的吧。”毋天力说“是。”回答的时候有些腼腆,他感觉到脸蛋子发热。任姐从茶几上拿起一盒大平牌香烟 ,抽出几只分别递给他们,他们赶忙接过,递到王伟面前时说:“小朋友别学坏了。”王伟脸一红接过香烟,:“抽姐的烟是我的光荣。”王伟接过烟,将滤嘴放到嘴边时,他闻到一股似天边飘来的仙香,不忍深闻,不忍点燃。从王伟和毋天力身上看到,你喜欢一个人,她放的屁都和别人不一样,身上的任何味道都比自己的任何亲人都香。反之,你见到的任何女人她们都和你喜欢的类型不一样,但是你会在她身上找寻,和你喜欢的人身上一样或类似的味道。
任姐说“坐吧。”他们三个人四下环顾,看到这一间半的房子,房间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七八张床,进门茶几后有一条可以坐三个人的沙发。他们绕过茶几并排坐在沙发上,任姐拿了一个特别矮小的板凳蹲坐在门边他们对面。毋天力说:“任大姐,那天碰伤王莹莹,一直没来家看看。”任姐没等他说完笑嘻嘻地问:“你们是上学了还是上班了。”毋天力说:“上班了。”
“在哪”任姐又问。
“在钢厂了。”王伟说。
任姐说:“好单位儿,本市效益最好的单位了。”王伟说:“是了任姐,每个月除了工资,还有三十来块的奖金,我们刚上班,拿的少,毋天力就比我俩每回多拿八块多。”他用食指一指毋天力,又勾回来指了指四眼和他自己。“他为啥拿的多”任姐问。他比我俩早上五年班,他爸死了,他初一没上完就顶替上班了。我和四眼钢厂技校毕业才上的。“是吧毋师傅。”王伟对毋天力说。毋天力笑了笑。刚入职的新工人都叫比自己先入职的人师傅。任姐边抽着烟边和他们三个聊着,穿着有些半透明的粉红色睡衣,一手搭在拿烟的那条胳膊上,顺带的在胸前挤出两大团肉来。四眼不太会抽烟,任姐拿火柴给他点烟的时候,他没有使劲抽,因此给他多点了几秒钟,他偷眼看了任姐的脸庞。额头有些细密的皱纹,两边脸蛋略微向下坠,上唇短短的绒毛,眼圈发黑,眼睛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王伟,毋天力抽完任姐的烟,他俩又散了一回。此时,只有毋天力递给四眼的烟,还有少半截儿没抽完。毋天力说:“赵中鸣,王伟咱们走吧,别打扰大姐了。”三人同时站起身对着任姐有些谄媚地笑,任姐略微思索了一下,双手一摆,把睡裙推过膝盖,也站起来说:“好的,今天不搞了,就这样吧,常来玩儿啊。”三人没听明白,走出房门回头和任姐再次告别,看见任姐抬起的胳膊挥手告别,腋下有一大丛黑黑的腋毛,也散发着一种味道。三人借着月光慢慢摸索着下楼回家。骑车的时候,王伟说:“我把砖头落到任姐家里了。”毋天力一本正经地说:“别要了,下回你看任姐,正好说拿砖头来了。“三人笑了起来。
王伟说:“这是你说的啊,下回我要陪你要砖头来。”
”路上四眼说:“欸,你们看任姐穿的真少了。”
“是了。”毋天力说。
王伟说:“草,四眼这回你的眼睛倒不近视了,和戴的苏联望远镜似的。”
四眼这时突然又插话:“天力你看见任姐穿的啥裤衩了没有。”毋天力看了看王伟说:“隐隐约约,好像是红色的‘游泳裤衩’。”毋天力坐在赵中鸣车后座搂着赵中鸣说:“四眼,你肚子上有啥了,打了我一下。”四眼愣了一下,突然:“毋天力你小子太损了。”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前面大概有石子,四眼太激动一下子骑了上去,自行车把剧烈地晃动摆来摆去,把毋天力甩了下去。毋天力紧跟着跑了几步,等赵中鸣骑顺了,又蹦了上去。
一号院门口,毋天力下车,赵中鸣也把自行车支住。王伟从后面超过他们回头说:“我先回家啦。”自行车哗铛铛的响着就骑进小巷深处。赵中鸣看王伟走远,对着毋天力神态严肃地说:“天力,我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头,任姐姓任,可咱们看的是王莹莹,我问她,他回答是表妹,我还觉得是不对,你有没有感觉。”
毋天力说:“我感觉挺正常的没啥。”
“天力,那她家那么多床,干啥了?”赵中鸣说:“你没听任姐说,王莹莹回老家去了,是不是老家人多,来城里住旅馆太贵,就挤在家里了。”“但是,你没有觉见任姐穿的太少了。”毋天力说:“哪有游泳场的女的穿的少。”赵中鸣说:“我怎么感觉任姐像是勾引咱们三个似的。”毋天力也同意赵中鸣的观点,但此时的他觉得任姐并未不妥,因为他从未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过他感觉上是如此妖娆的女人,既新奇又神秘。遂半开玩笑地说:“谁让你小子使劲看那么多了。”赵中鸣摇摇头说:“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再去了,最好别和她们扯上联系。她和咱们的姐姐完全不一样。”赵中鸣说。毋天力看赵中鸣很认真,他觉得最好配合一下说:“等王莹莹回来,看了就算了。”赵中鸣没有说话,点点头推车子走了。
毋天力望着赵中鸣的背影心想,二十岁的年龄有五十岁的想法,活得太累了。
有一个成语叫投其所好,“其”大概指的就是毋天力,王伟之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