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之外的秦军大营之中,士卒们有条不紊的将营盘加固的同时,军中工匠亦开始准备制造诸如楼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因为此番寿春城墙十分的高大结实,所以王翦下令先用“飞石”,也就是投石机压制寿春城中的守军。为此秦军只得从加急从周围的山中砍伐砍伐木材,再顺着淝水顺流而下。
此时的整个秦军大营在王翦的指挥之下,就像是一座精密工作的仪器,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所属的位置。为了让寿春城中的楚军身心疲惫,继而露出破绽,因此王翦下令由每一个部曲轮换着,进行昼夜不停地进攻。
今日天刚微微亮之际,军令便已经下达。此后三日,由南郡军团进行攻城。在此之前,颍川军团的士卒昼夜不停地攻城已达三日之久,但可惜的是,在如此猛烈的进攻之下,寿春城仍然是巍然不动。因为此番城中的楚人已经被压迫到了极点,韩赵魏等亡国之民的凄惨境遇,令他们不忍直视,故楚人的哀兵爆发出无尽的潜能,一次又一次的将攀上城墙的秦军击退下去。
在听到传令兵的叫喊声之后,已经穿戴整齐的黑父与惊两人十分动作整齐化一,在各自将手中那磨得锋利无比的战剑挂在了带钩上之后,匆匆的掀起门帘朝着外面走去。
此时的营帐前方的空地之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黑夫带着惊刚列阵之后没多久,百将韩季便十分匆忙的赶了过来。眼见自己麾下的士卒已经到齐,这百将韩季也不废话,当下便说道:
“军令已经下达,余下三日便由吾等,接替颍川郡等人进行攻城。”
“这寿春城被围困多日,且久攻不下,实在是令人心焦。”
“但是吾今日召集二三子所来,便是要告诉大家,那寿春城外的土山在今日便会筑城!”
顺着百将韩季手指的方向,黑夫等人望去,此刻寿春城外那几座高大的土山就要筑成,这些土山的高度甚至都超过了寿春城的城墙。这些天来,由于久攻不下,且寿春城中的楚军已经将四处城门彻底堵死。
因此王翦将军便下令征发劳役,在寿春城外垒制土山,故这些天来黑夫等人的主要任务便是四处抓捕楚人,将其逮到寿春城外后就地取材,垒制土山!
而经过多日的劳作之后,眼见土山就要筑成,百将韩季的内心可是十分的火热。因为先前他们部率都没有捞到什么作战任务,此番军官盈论的标准也没有达到,若是此战结束之后,两手空空的返回故地,又有何面目面见双亲?
因此,在一番激烈的竞争之后,百将韩季所在的部署终于夺得了此番进攻的权利。但是,寿春城内的守军作战意志十分的顽强,为了一鼓作气的攻破此城,还需有士卒进行先登。
“因此今日攻城,有这些土山相助,何愁不能攻灭寿春!”
“二三子,谁愿为今日攻城先登,为我军在项寿春的城墙之上插入秦国的旗帜!”
一番激烈的演讲之后,百将韩季用迫切的眼神看着自己麾下的众人,希望有人即刻挺身而出,拍拍胸脯的同他保证一定拿下,毕竟先登,陷阵,斩将,夺旗这四大军功也是阶级跃升的最快渠道。
可是,对于之前经历过第一次伐楚之战的老兵来说,此番并不是先登的最好机会。因为土山一旦筑城,寿春城中的楚人也知道战争已经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这必然会导致他们反抗的意志大大增强。
最好的时机,并不是此刻。
但此时的惊却想到了家中妻子期盼的眼神,以及阿母殷切的目光。而此番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只要他在这场伐楚之战获得先登军功,自己的仲兄黑夫也会为此而感到骄傲的。此时既有已经筑城的土山,而那楚军想必也已经在昼夜不停的防守之中失去了耐性,这不正是获取先登的最好机会吗!
惊想了想,当下便越过众人,欣然请战:
“禀百将!”
“左率伍长惊请战!”
惊的一番请战,似乎令百将韩季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便一脸热切的大声叫道:
“好!”
“好!”
“好!”
一连说了三声好之后,百将韩季便下令惊为此战的先登死士。惊应允了一声之后,接着又陆续有十几个人出列,最终组成了一个三十多人的先登队伍。
随后众人解散之后,惊准备即刻回去召集自己手下的五名士卒进行战斗。可刚走出去没多远,惊便被一个声音叫住。转身望去,黑夫此刻就站在营帐前。黑夫也不啰嗦,眼见四下已经无人,当即把惊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今日一战,无需用命,活着最重要。”
这种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一出,惊顿时瞪大了双眼,因此黑夫的话语可算得上是未战先怯,扰乱军心,按照军中律法可是要被斩首的呀。
因为秦军律法规定,有在军中散播扰乱军心的谣言者要被处死,尤其是宣扬未战先怯的话语,更是秦军军官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必须要明正典刑。而且还规定什伍之中相互监督,知情不报者全部要遭受一样的惩罚,反之则不会受罚,上报者还会受到奖赏。除非是能将队伍之中所有人都给拉下水,否则的话基于这种仕伍连坐制度,每一个人都将会陷入心里博弈之中。
此刻惊的心中顿时乱糟糟的,眼神之中有些惊恐:
“仲兄,这……为何!”
黑夫一巴掌重重的拍打在惊的肩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还未看清楚局势吗?”
“此番攻城,必然会遭到楚军的激烈反抗。因为他们也知道一旦土山筑城,战争便已经发展到了最后的阶段,每一个都血性的楚人都会奋起反抗的。”
“所以,此次先登乃是最为险恶的。”
“莫非你没有瞧见,此番自愿加入先登的全是你们这些新兵,凡是经历过第一次伐楚之战的老兵都没有报名吗。”
惊顿了顿,他知道自己的仲兄黑夫不会还自己,可是他自己却想凭借自己的本事来让其他人刮目相看。因此惊一脸郑重的对着眼前的黑夫说道:
“仲兄,你说的这些,吾都知晓。”
“可是,吾若不上前博一博,又如何能因功获爵呢?”
黑夫的身子轻轻的晃了晃,他认真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幼弟,猛然间发现惊已经长大成人,变得与自己一般高大了。当下,黑夫只能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道:
“小心。”
“诺!”
秦国的军功爵制度并不如后世想象的那么美好,尽管普通人可以轻易的在现场之上获得一个头颅之后进入秦国的升级体系之中,但是后续的爵位升迁就并不是靠斩首获得了。就像是身为百将的韩季,爵位晋升便不是以人头的斩获来计算。而是首先保证自己麾下的士卒不会出现大面积的伤亡,接着自己所率的部队斩首数目要达到“盈论”的标准,也就是说五十人的队伍要斩首的敌军首级达到17颗,屯乡才会升爵。一百人的斩首数目要达到三十三颗,百将才会升爵。
如果在一场战役之中,有斩首数目达不到“盈论”的标准之时,其军官麾下的士卒能够通过斩首升爵,而身为军官的秦军则无法升爵,这也是为了防止军官为了抢夺麾下士卒的首级,而导致军中哗变的产生。
秦军军律规定,一鼓整兵,二鼓习陈,三鼓趋食,四鼓严办,五鼓就行。闻鼓声合,然后举旗。严苛的秦军律法规定,一旦有人违反这个规定,轻则遭到鞭笞,重则会被斩首示众。
因此,当金鼓之声响起之后,整个南郡军中营帐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士卒们穿戴整齐之后,在校场之上列队整合。伴随着鼓点的变化,士卒们依次前去就食,直至五鼓之后,百将韩季麾下的一百人全部走出营地,来到韩季的旗帜之下,在各自屯长的带领之下,依次组成进攻的方阵。
惊身批坚甲,手持战剑于方阵最前方的一列,看着身旁众人眼中的希翼之情,不知怎么地心中涌出一丝伤感。他们这群黎民百姓只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要在战场之上奋勇拼杀,而那群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卿,为了自身的欲望便可以随意驱使人们像是野兽一般纵情杀戮,实在是令人心寒。
这边还没等韩季怎么发表战前动员的讲话,急促的鼓点便打断了他的思绪。中军大帐之上的将旗,迎着初升的晨光缓缓升起,这亦是进攻的号角之声。百将韩季只得拔出战剑,在方阵之前重重的挥舞着:
“出战!”
士卒们按照队伍之中敲击的金鼓之声,井然有序的朝着寿春城的方向进发!
秦楚两国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无时无刻都有秦军惨叫着从城墙之中跌落下来,可在下一瞬间便又有更多身披重甲的士卒攻了上去。一种难以言表的腥臭味道席卷在整个战场之上,被劲风一卷,便朝着人的鼻子里面蒙窜,令人作呕。
秦军士卒们奋勇拼杀,竭尽全力的朝着城墙之上进攻,可寿春城墙之上的楚军一个个也是杀红了眼,任凭秦军不断的冲击,寸步不让。好几次百将韩季麾下最勇猛的屯长借着投石机给予对方的压力,都已经冲到城墙之中,可还是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楚军给淹没了。
而就在秦楚双方交战最为焦灼的时候,百将韩季猛地拔出手中的战剑,朝着城墙的方向重重一挥:
“先登,出阵!”
惊只来得及朝着黑夫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接着便披着双层重甲一往无前的照着寿春城的方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