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想来想去觉得该去一趟钦天监,这是他早已决定的事,不过因为各种事情耽搁。
他只知道研究天文的,肯定也知道数学,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研究气象学之类。
方时来到钦天监,得益于他是永昌侯府女婿,又是东宫司柬,很快就见到了钦天监正刘易通。
“方司柬,你不是不信上天预警吗?今日何以过来?”
看着刘易通淡漠的神情,方时毫不在意:
“下官不信天人感应,却不是不信天垂象,地震、大雨、大雪、风暴这些天灾,上天自有预警。
只是这些天灾,到底是因君主无德还是本来就会发生,相信刘监正比我更清楚。”
“那你找错人了,你该找沈括的再传弟子,钦天监只负责历法和星象。”
方时咧嘴一笑:“我怎么听说,钦天监还掌管着监测风云、气色?难道太子殿下说错了?”
刘易通冷哼一声:“天文之事关乎国运,学习之人虽少却也有人学。
然而风云、气色监测,学子本就不多,加之历代经典极少数传下,如今钦天监也没多少人懂。
方司柬,你来钦天监到底有何事?”
“没什么?就想让大明多一些沈括,让格物穷理不仅仅用在心性修养,也用在保家卫国上。”
刘易通眉头微皱,眼神满是不解:
“何意?”
“刘监正可知《梦溪笔谈、象数一》如何穷理?”
刘易通思索片刻后,不自觉喃喃道:
“大凡物理有常有变……其造微之妙,间不容发,推此而求,自臻至理。
大凡物有定形,形有真数。……非深知造算之理者,不能与其微也。”
见刘易通背出梦溪笔谈,方时眼神瞬间亮起:
[他娘的,能做官的就没有庸人。]
“一物之理有不变,亦有一直变化的,不变的是道,常变的是术。
天文观测制作历法,不变的是太阳刻度,变的是太阳与大地距离。
刘监正就不想找出一物之道,而后用于保境安民,用于改变民生?”
刘易通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天文一事与百姓关系不大,你找错人了?”
“是吗?”
方时嗤笑一声:“沈括的十二气历难道不能造福万民?授时历真的比十二气历好吗?
预测天象,得知哪个地方会有暴雨、哪个地方会有大雪,这也关系不大吗?
所学所想只有用在百姓身上,让百姓记住,这东西才会一直传承下去,这才是为往圣继绝学。
墨家早已消亡,然而天下百姓都还在用墨家学说,譬如绳直权重相若,则正矣。”
“说这么多,方司柬还未说出你此行目的。”
方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刘易通:“刘监正可否给我一个名单,这个名单上都是喜欢格物穷理的人才。
力学、医学、数学、天文学、农学等等,只要是格物穷理的人才,下官都需要。
若是可能,下官更希望刘监正,有空之时,可以多教出一些沈括出来。”
刘易通猛得起身,一脸骇然望着方时:
“你想做什么?想让天下读书人都去追求术吗?仁义礼智信才是一个人的根本。”
方时端起茶水,喝了一小口,一脸淡然:
“刘监正是否想太多?不说别的,单单研究天文学之前,就必须掌握数学,而数学能淘汰大部分读书人。
你觉得有多少读书人会将时间浪费在数学身上,而放弃科举?
下官只想找那些脑子异于常人的天才,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大才为国出力。”
闻言,刘易通缓缓坐下,他也觉得不可能,只要科举还在,天下读书人很少会去研究这些东西。
他不歧视这些学说,只是不想让读书人抛弃圣人经典,专门去研读这些杂书。
想到这,刘易通缓缓开口:“我只认识一些喜欢天文、气象的好友,以及数个沈括再传弟子。
我会列个名单送到方家,至于让我教导一些沈括出来,你就别想了,我没那个本事。”
“多谢刘监正了,还望刘监正保密!”
“保密?”
刘易通懵了,彻底想不通了:“为何要保密?既然是秘密,你为何还要来找我?”
“因为刘监正在正旦大朝上,没有站在天人感应一边。”
方时嘴角微微翘起:“保密也是因为正旦大朝,下官从来不说空话。
当然刘监正也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下官并不勉强,太子仁义之君也不会怪罪刘监正。”
刘易通听明白了,太子不会怪罪,陛下会不会怪罪就不一定了。
[在为变法做准备吗?可是这些东西真能让百姓过得更好吗?]
[算了,反正已经不用天人感应,我还是继续观察天象,研究易数,不去参与就好。]
“行,本官知道了!”
说完,刘监正起身离开,他一点面子也不给方时,谁叫这家伙威胁他。
方时并不在意,既然对方答应下来,他也没什么好说,现在的文人又不是后世读书人,承诺守信是最基本的。
[气象学可以通过钦天监,农学该从哪里找?工部?]
[还有十二气历,既可以和天文实际较好地吻合,又便利了农时的掌握和安排,这东西一定要想办法推广。]
已经有了回回历,方时知道想要推广十二气历的难度,不会亚于改变科举制。
他现在只能慢慢来,先让别人看到十二气历的好处,才能更好推广。
出了钦天监,方时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翰林院,抬头看了眼时间,便往家里走去。
在方时不远处,一个都尉府小旗忍不住好奇问道:
“方司柬刚结婚就开始做事,难道永昌侯嫡女长得很丑?”
“你刚来不知道,方司柬本来就是这么个人,不是在做事就是在做事的路上。
你把记录下来的快点送到都尉府,我们得继续保护他。”
话音未落,另外一人连连拉着他的衣袖,指着方时方向低声问道:
“那两个是不是在跟踪方司柬,是都尉府的人吗?”
“不是!悄悄跟上,找机会活捉他们,升职就在今朝。”
方时并不知道自己一直被跟踪,就算知道他也只会以为是都尉府。
对于都尉府监督,他根本不怕,因为他真的是在为国为民,哪怕闺房之语传到朱元璋耳朵里也无所谓。
正如方时所想,洞房之夜他与蓝溪的对话,此时正完完全全的放在朱元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