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洪武十三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孩童的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
方时坐在讲台上,细细聆听着下方五个孩童的背诵声,时不时的提醒一句。
“沙沙沙……”
急促脚步声过后,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读书声戛然而止。
方时眉头微皱,转头看向门口,正要出声呵斥,看到来人身上着装,瞬间从心所欲。
[都尉府,锦衣卫的前身,这些煞星怎么来了?]
“全部抓走!”
为首之人抬起右手,身后五个大汉瞬间冲了进去,课堂内顿时充斥着哭喊声。
“哇哇哇……”
“呜呜呜……”
“……”
方时看着为首之人,脸上瞬间挂起谄媚的笑容:
“这位将军,不知张家犯了何事?连五岁孩童都不放过?”
何三摸了摸右脸颊伤疤:“你是谁?”
“算了,都尉说了,整个张家都要带走,鸡犬不留,你也跟我们走吧!”
说着,何三就上前一把握住方时手臂,将他拖出房间。
“先生!”
“先生救救我们!”
“……”
方时此刻满脸懵逼,怎么就抓他了?
“不是,这位将军,你们抓人也得给个理由吧!”
何三从腰间拿出麻绳,缓缓靠近方时:
“张家张图有个弟弟叫张合,在外地当县令,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四川青峰县。”
“张合的上司与胡惟庸有勾结,他也被牵连进去,被陛下灭了三族。”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抓我干什么?”
何三将手中麻绳用力一拧:“废什么话,都尉大人说了,整个张家鸡犬不留,都要抓回去。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会给你一个痛快。”
说完,何三带着方时等人出了张家。
方时此刻欲哭无泪,哪知道当个家庭教师,还能被胡惟庸案牵连上,这一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了。
[希望这都尉府还不是锦衣卫,现在还没有审讯等权利。]
[真他娘操蛋,得想个办法自救。]
“咯咯咯……”
“嘎嘎嘎……”
“汪汪汪……”
何三望着马车上一笼子的鸡鸭狗,满意的点点头:
“都在这了吧?”
“都在这了,不过死了一只狗。”
何三怒目圆瞪:“废物!都尉都说了,所有活的都带回去,怎么会死?
知道什么叫鸡犬不留吗?叫你多读点书,你倒好,天天去赌。
还愣着干什么?滚进去把死狗也带走。”
“是!”
方时嘴角疯狂抽搐,看着何三有些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方时的袖子动了动,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方先生,我们会不会死?爹娘他们会不会已经死了?”
“呜呜呜……”
方时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忍不住出声安慰:
“放心,你爹娘现在肯定没事,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真的吗?”
“当然!”
方时在心中默默补了句:[只是现在而已。]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胡惟庸案的可怕,只要牵连进去,不死也得残,朱元璋的屠刀可不会管你是谁。
哪怕是宋濂,也逃不过去,若不是马皇后和朱标的劝说,这位理学宗师定然躲不过灭族的下场。
一路上,方时都在想着如何自救,他只是张家的西席,哪怕张家被判灭九族,也牵连不到他。
按理说,他完全可以等着都尉府调查清楚,最后说不得会毫发无伤出来。
然而,凡事就怕个万一,若朱元璋宁杀错,不放过,说不定死之前还要被折磨一番。
[现在只能通过都尉府来自救,要是说出老师,老朱一定不会杀我。]
[不过,这样一来肯定会被老朱注意到,说不定得进官场,到那时得执行第二套方案。]
[集权、天命、思想,这些都是朱元璋的难题,从这几个方面忽悠更有把握。]
[得好好想想天命观,给朱元璋这个乞丐皇帝一个理由,一个为什么只能他当皇帝的理由。]
[再想想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出老师,希望都尉府能笨一点。]
一个时辰后,何三带着方时等人来到都尉府衙门,将几人和另外张家众人关在一起后,便离开了。
“爹、娘……”
看到亲人,几个小孩再也绷不住,哭着投向父母怀抱。
张图安慰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看到靠在墙壁的方时:
“方先生,你怎么也被抓了?”
“谁知道呢?可能看我不顺眼。”
张图愣了一下,接着满脸郑重说道:
“先生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我定会向他们说清,怎么也不能连累到你。”
方时摆了摆手:“先顾好自己,我还有机会活着出去。”
“先生,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胡惟庸造反会牵连到我弟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想死的痛快点就别问,老老实实等着,都尉府问什么就答什么,一丝一毫也不要隐瞒。”
说到这,方时瞥了眼几个小孩:
“若是什么都没问,你想个办法,弄几坛酒给几个小孩喝。”
“真的要到那一步吗?”
张图双眼赤红:“他们最小才五岁,我们张家不说是积善之家,却也从未敢违反律法。”
方时轻叹一声:“要是你们张家犯法,我也不会来张家,早就离开了。”
“蹭蹭蹭……”
脚步声响起,方时转头看向牢房外,只见一名身着红黄相间锦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咦?张家之人怎么多了一个?”
何三满脸不在乎,指着方时解释道:
“多了个他,张家的西席,我看他也是活的就抓了回来。”
“啪!”
锦袍男子一巴掌拍在何三后脑勺上:
“你个憨货,活的都要抓回来,你是不是连蛇鼠虫蚁都要带回来。”
“没找到这些东西,不过我把鸡鸭狗都带回来了。”
说到这,何三拍了拍胸膛:“蒋都尉,你都说鸡犬不留,我何三就不会留下一只鸡。”
蒋瓛(huan)既好气又好笑,想到何三的性子和对自己的忠心,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将视线转向方时:“你是何时成为张家的西席?跟张合有没有联系?”
“三个月了,从未与张合联系过,也从未见过他。”
蒋瓛微微颔首,他相信方时说的话,他早已调查清楚张合的人际关系。
“既然来了,就怪你倒霉,死后我会替你收尸的。”
话落,蒋瓛便要离开,他还需要审别的犯人,这边只是路过顺便看看而已。
而方时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了:
“你是蒋瓛?”
“嗯?”
蒋瓛有些讶异:“你认识我?”
“毛骧刚卸任,你这个都尉应该是暂代的,你若是没办好胡惟庸案,想来你这都尉也做到头了。”
方时答非所问,快速说出自己的想法:
“皇上是什么性子的人,你比我了解,他最恨阳奉阴违,有人替他做主。
我只是蝼蚁,杀我太简单了,不过杀了我之后,蒋大人就留下了把柄。
若有人捅到皇上面前,必定会在皇上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蒋瓛嗤笑出声:“我放了你,陛下就不会怀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