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死于一场交通事故,享年23岁。
前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眼睁睁看着一辆吉普车失控地高速冲上人行道,撞上自己的前一刻。
在那样的速度下,前世的身体最后是什么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有多惨。
虽然遭遇这种飞来横祸挺倒霉的,不过好在过程很短,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再睁眼时就莫名其妙地转生到了这个修仙世界里。
真可谓是无痛转生。
一开始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原主白潇潇拥有极品水灵根,年仅十六岁就结了金丹,轰动整个修仙界,前途无限。
不光如此,原主隶属于以医术起家的五大宗门之一的灵药宗,是宗主宁远丰的亲传弟子,这样的宗门背景、这样的修仙潜力,原主在修仙界横着走都没问题。
不过原主跟我一样是倒霉蛋,甚至比我还倒霉。
实际上,真正的白潇潇在结丹渡劫时就已经死了,还刚好被我这个外来游魂占了空壳,成了冒牌货。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开了眼,既让我重生,又让我撞上原主提升境界的关键时期,因为在“我”之前也曾有过渡劫后暂时失去神智的先例,所以大家对于“我”渡劫后“失忆”这件事并没有深究。
谁让“我”虽然是修仙天才,但肉体终究只有十六岁呢,年纪轻轻就要渡劫,出现意外状况也属于正常现象,众人都觉得我“失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殊不知内里其实早已换了人。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白潇潇。
渡劫归来失忆以后的我又很“不巧”地遇上我那个境界颇高的便宜师父闭关,我那悬着的小心脏总算放下些,否则真是害怕这位境界很高的师父一眼看穿端倪,把我当作邪祟除掉了。
就算迟早有一天会见到这位师父,那当然能拖一天是一天是最好的了。
而宗门内各位师兄师姐知道这件事后惊讶了一瞬就恢复如常,对我这个小师妹也颇为照顾。
说起来刚到这个世界,听见“宁远丰”和“灵药宗”这两个名词的时候,让我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修仙文,文中也有一个名为灵药宗的宗门,是个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无恶不作的垃圾门派。
但是在师兄师姐轻声细语“潇潇”“潇潇”的唤声下,我每天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打发光阴,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说不定就是名字太大众化了呢。
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按照灵药宗的规矩,没有闭关的内门弟子需轮流外出行医,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来到这里以后我就一直呆在宗门里,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逛逛,也可以继续沿用我上一世积累的临床经验。
但是,因为我“失忆”了,所以平日里就对我关照有加的殷念师姐并不赞同让我下山,还打算出面替我向长老们求情,以请求破例取消这次下山的行程。
一直关在宗门内“调养”的我早就憋坏了,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外出的机会溜走,于是我软硬兼施,几番央求之下,师姐终于受不了我的猛烈进攻,这才松了口,条件是要陪同我一起下山。
我还记得她答应我的同时,还喃喃低语了一句细思极恐的话——“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陪你下去也行。”
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没有过多在意。
这一路上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吃喝不愁有人爱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真可谓是快乐似神仙。
临到要回宗门时,师姐突然说要去一个地方,说是要去回访一下她上次外出时遇见的一个罕见病例。
此人名为聪子也算有些修仙天赋,自出生时就拥有灵力,可惜无人指点,年纪又小,体内灵力过剩无法得到运转,如果不是师姐路过时偶然发现并施以援手,否则恐怕已经爆体而亡了。
即便修仙之人能看出病灶在哪里,但对普通人来说,聪子的病就是老天要收了他,反正就是怎么治都治不好。
想当初聪子因不明原因高热不退,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村里人都说聪子是撞了邪,只能请江湖术士来看看能不能驱散邪祟,结果可想而知,无论是郎中还是所谓的江湖术士,都不知道聪子的问题到底在哪。
那时,聪子他娘整日以泪洗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念想日渐凋零,绝望感每日都在蚕食她的理智,濒临崩溃时,殷念师姐就像天神一般降临,不出半日,几乎已经被宣判死刑的聪子就这样奇迹般地又活了过来。
那之后,每每想到那时的情形,聪子他娘的眼泪就会止不住地往下掉,毕竟她自己是孤儿,孩子他爹又在自己怀聪子时为了救溺水的人也已经去了,这世间,她就只剩下聪子这一个亲骨肉。
现下聪子恢复如初,聪子他娘怎么可能不感谢殷念师姐呢?
因此,面对我和师姐的突然到访,聪子他娘喜不自胜,热情地接待了殷念师姐和我,嘴就没合上过,三句话中有两句话都在称赞殷念师姐的医术高明,要知道她家聪子得以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可真是多亏了殷念师姐。
像聪子他娘这般对自己的医术赞不绝口的人数不胜数,殷念师姐听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她牵了牵嘴角,直奔主题:“我这次来就是想再看看聪子的情况,他在哪呢?”
原本聪子他娘对殷念师姐和我的突然到访还有些疑惑,等殷念师姐说明来意后,聪子他娘笑道:“真是难为仙人还记得我家聪子,他最近有些嗜睡,早早便睡去了,小孩子么,容易春困,我这就去叫他!”
聪子他娘说着便要去唤聪子,却被师姐一把拦住,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殷念师姐,只听殷念师姐说:“既然已经睡了,那我便悄悄替他把个脉,就不要叫醒他了。”
想不到殷念这样的仙人不光记得她们这种小人物,考虑得还周到,如此细心,让聪子他娘对殷念更加崇敬,于是顺从地照着殷念的意思,领着我和殷念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聪子的房间。
说来也奇怪,如果聪子当真如他娘所说的那样活蹦乱跳,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又有灵力在身,按理来说呼吸应该是有力而绵长才对,而非像现在微弱得,几乎要贴在聪子身侧才能感觉到一丝浮动。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殷念师姐,却见她看到这副情景面色如常,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的样子。
正当我放下心来时,殷念师姐收回探察聪子浑身经脉的灵力,只见她面色凝重地对聪子他娘道:“聪子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比上次更严重了,现在他全身经络都是灵力胀满而形成的结节,我猜想,他是不是在我走之后私自用了灵力?”
闻言,聪子他娘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紫,半天说不出话来,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怎么会这样……我……我上次听您说起民间也有散修的仙人,我就想着聪子既然天赋异禀,就四处求来了一些法子,让他修炼着,免得又像之前那样……”说着说着,聪子他娘的眼泪冲出眼眶,怕把床榻上熟睡的孩子吵醒,她捂着嘴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师姐低头扶额,像是在思考,沉吟片刻,良久才说道:“现在我也只能冒险一试,你们先出去,等我的消息。”
听见聪子或许还有救,聪子他娘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却没有注意到殷念那已经压不住的嘴角。
但我毕竟已结金丹,五识胜于常人不知多少倍,同时又是旁观者,即使夜色昏暗非常,也能抓住殷念师姐脸上这些细微的变化。
彼时的我并不知道师姐的用意是什么。
心里虽然也有些疑惑,但我的医学知识仅仅针对正常人而非针对这种灵气傍身的小孩子,更何况聪子还是个极为罕见的病例。
除了师姐有些奇怪的行为之外,我根本看不出其他问题,所以我只能选择相信师姐。
结果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聪子她娘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我匆忙赶到时只看见聪子干瘪的尸体、伏在其上哭泣不止的聪子她娘,以及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师姐。
看着床上的干瘪尸体,我几乎要吐出来,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聪子就变成了这样,我艰难地压制住翻涌的胃液,强忍住恐惧,干巴巴地问道:“师姐,聪子怎么成这样了?”
听见我的声音,聪子他娘终于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她恶狠狠地回过头,如果眼神能化作一把刀的话,她已经把师姐千刀万剐了,她冲向师姐,一把掐住师姐的脖子,质问道:“你干了什么!你说!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来自聪子她娘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径直朝着殷念的门面扑去,殷念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把将掐着她脖子的人推开。
这一推掺了些灵力,聪子他娘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哪里禁得住这一推,只见她在一瞬间腾空而起,连带着掀翻了好几个木椅,重重地跌倒在地,一口血吐应声吐了出来,就这么匍匐在地,半晌都起不来。
而殷念则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从容地拍了拍刚才被聪子他娘掐过的地方,波澜不惊地看着聪子母子二人,仿佛这一死一伤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这种情形极其诡异,我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走到聪子他娘面前,想将她扶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她一边咳一边窜着劲儿怒吼道:“不用你们假惺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我儿命来!”
“潇潇啊,何必去扶呢?”殷念一如往常那样温柔地唤我,然后蹲在聪子他娘面前,面上挂着笑:“你儿子早就该死了,多亏了我才能多续上这么些日子,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啊。”
“你胡说!聪子明明已经好了!都是你害的!都怪你!”
这些话让殷念大笑不止,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啊,都怪我,可惜你儿子还是太小了,才储存这么些灵力就受不了了,总的来说,还是挺不错的。”
即便聪子他娘不懂修仙,但她也听懂了殷念的意思——打从一开始,殷念就没打算救聪子,反而是把聪子当成了灵力储备粮,等时机成熟就把灵力抽干。
——啊…原来那时她意味深长的自语是这个意思。
我恍然大悟,但一切都迟了。
“哎呀,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你儿子这种体质,有感而发,想不到竟然成功了,这一次做得不太好看真是对不住,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一定做得更好,”嘴上说着道歉的话,殷念的神情中却没有一丝歉意,她欣赏着聪子他娘满脸的痛苦,继续说道,“这种希望一再破灭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啊,和我说说吧?”
闻言,一股恶寒自脚底蔓延,只一瞬间,我感觉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我几乎能确定,殷念早在看见聪子之初就已经写好了聪子母子二人的剧本,她想要的不光是聪子这个“实验品”,她还想要聪子他娘绝望——即便她与这对母子无冤无仇。
而聪子他娘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呜咽着垂下头,嘴里念叨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殷念像是玩够了一般直起身来,看着聪子他娘像是看着一只蝼蚁:“那可不行,我是医者,我不杀人的。”
这话从殷念嘴里说出来可真是讽刺,但这还不够,她继续补充着:“我会让你变成一个植物人,日复一日地做着你儿子变为干尸,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美梦’。”
我要上前阻止,可惜殷念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她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动向,眼疾手快地伸出左手释放灵力,使了个定身术将我定在原地,她看着聪子他娘说道:“我这个小师妹最近因为渡劫,脑子不太好使了,让你见笑了,但你也不能欺负她,像刚刚那样推她是不是?”
一边说着,她一边施法:“做错了事就要有相应的惩罚,你推了她,就要承担后果,这就是我给你的惩罚。”
随着殷念施法结束,聪子他娘也失去了意识,殷念又满意地扫过屋内的一切,随后打了个响指,解除了我身上的禁制,她刚才说的话让我难以接受:“为了替我出口恶气才把她变成那副样子折磨她?为了我?”
殷念伸手拂去我脸上的浮尘,苦口婆心道:“当然是为了你,我亲爱的小师妹,你失忆了,我不怪你,但我得让你记住教训是不是?我不忍心惩罚你,就只能让那个女人受罪了。”
见我还想说些什么,她打断我,继续说道:“你是灵药宗的人,是我的小师妹,说到底,我们才是同类,只是你忘记了而已,不过没关系,宁师父不在,我教你就是了。”
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别的话能反驳她,我沉默地看着她。
或许这在殷念看来是一种服软的表现,她看着我,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也不再跟我说那些能够震颤我三观的话。
从聪子家出来后,殷念便心情大好,一路上都哼着小曲,而我则沉默着同她一起回到了灵药宗。
经过这一遭,我想起那本修仙文中的灵药宗宗主宁远丰有一弟子,名唤殷念,擅长精神类法术,以折磨人为乐。
——哦,纠正一下,灵药宗内门弟子就没有不以折磨人为乐的正常人。
是了,这一刻我终于确信。
我真的穿越到了那本修仙文里,成为白潇潇,成为这个满是人渣的宗门中的一员。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