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见到段青倏然一顿，颇不自在地走上前去，故作平静道：“我以为姜伯耘送你回染坊了。”
段青垂眼不看他，躲避的意味显而易见，两人之间瞬间充斥着浓浓的尴尬气息。姜伯耘看不下去，忙上前为段青解围，道：“段青，你先去休息吧。”
“等一下。”黎渊叫住欲走的段青，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一番犹豫之后，黎渊只说了句“算了”，便转身离开。
百年时间，段青从没见到过黎渊这般模样，略显踌躇，似乎心事重重。
段青眨了眨眼，虽说疑惑，可也不想再知晓黎渊的事情。她转过身想回去陪润泽，姜伯耘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对她说道：“我刚才才知道你是云仙宫的人……文穆的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切，毕竟你是她的女儿。”
段青怔在原地，之前从没有人会这么跟她说话，会主动向她解释已发生的事情……
心里泛起暖意，原来这种被看重、被尊重的感觉如此让人开心。段青用力点了点头，姜伯耘言简意赅地把事情流畅地解释给段青听，又把自己的猜测和想法一并告诉了她，最后再叮嘱段青道：“那个青云可能会再来找你，再没找到青云之前，你先跟我回紫云阁住下，这样比较安全。”
段青一边理解着他的话一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她想起什么，又猛地摇了摇头，双手不停地比划着什么。姜伯耘挠了挠头，让仙童取来纸笔给段青，段青写道：“润泽怎么办？”
“你放心，西王母会照顾他的。”姜伯耘笑笑，“西王母对润泽很好的。”
段青犹豫了一下，又写道：“那……黎渊会有事吗？如果他出事了的话，润泽又不记得我了，那到时候怎么办？润泽太小了……”
姜伯耘余光瞥了眼在不远处坐着的黎渊，压低声音道：“黎渊的事还得等事情查清了才能知道后果如何，现在你就不要多想了。”
事已至此，段青也只好静观其变，她极认真地写道：“好，多谢。”
姜伯耘摆摆手，又宽慰了她两句，而后目送她离去，这才回身走向臭着一张脸的黎渊，上下扫了一眼，哼声道：“这次多亏了西王母，不然你真的要成三界之敌了。”
黎渊才不关心这些，一门心思都在段青身上，他瞪了一眼姜伯耘，低低道：“她刚才写什么了？”
姜伯耘促狭一笑，存心逗他：“不告诉你，你又不是她的谁，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说不说？”
“你好奇怪，又说不喜欢她，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打扰她——黎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不喜欢段青？”
只要姜伯耘一提及此事，黎渊就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跳脚，横眉冷对道：“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事吗？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烦不烦？”
姜伯耘却不生气，只嘲弄地笑笑，说道：“你瞧瞧你这副样子，我们凡人有句成语很好的描述了你这种行为，那就是——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四个字，姜伯耘故意拖长了语调，生怕黎渊听不懂似的。
黎渊眉心拧起，盯着姜伯耘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段青离去的方向，放空许久。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段青，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她，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对段青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不觉得自己对她有别样的情感。
只是这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段青似乎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所纠葛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让他有些不舒服。
黎渊绷着一张脸，试图去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他十分抗拒地压了下去。
自欺欺人也不过如此。
姜伯耘正百般聊赖地把玩着银白如雪的拂尘，耳畔静默许久，他扬了扬眉转过脸去，见黎渊一脸深沉的模样，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他，半是关心半是打趣道：“黎，你在想什么？”
黎渊眼睫一抬，低声道：“没什么，对了，你明天就带段青回应歌，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还有，别让她的身份被别人知道。”
“那你怎么办？”姜伯耘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殿内，西王母还在天帝处未回来，现在只有他们，“西王母会把你交给天帝处置吗？”他顿了一下，自问自答道，“应该不会吧，最起码得找到青云，毕竟她也与此事有关，而且之前也是神界之人。”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能再拖累王母娘娘了。”黎渊揉了揉眉心，“其实也不用非要找到青云，本来我就是想要杀文穆和黛媱的，就当做是我杀的好了，反正也差不多。”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这可差太多了好吗？”姜伯耘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将拂尘化为折扇敲了敲桌面，加重语气道，“你想和你动手做了是两码事，你不能白白替别人背锅，知道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青云为什么要搞这一出的理由？”
黎渊一耸肩，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其实我大概能猜到青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因为恨我，所以才这样。”一声轻叹，黎渊又道，“其实很早之前她就有找人害润泽来着，那个时候她还是神界的人就做出这种事，更别说现在入了鬼道了。”
姜伯耘隐约觉得有故事听，于是竖起耳朵道：“洗耳恭听。”
黎渊眉头一皱，疑道：“你要听什么？”
“故事啊。”
黎渊懒得搭理他，起身往后苑走去，姜伯耘不放弃地跟上，喋喋不休道：“原来你们神妖也都和凡人无异啊，跟我说说呗，你和段青、还有青云的事情……”
黎渊拗不过他，简单地和他讲了一些，只是有关段青的部分他都是一两句带过，不管姜伯耘怎么问，他都绝不多说半个字。
可即便这样，姜伯耘还是敏锐地听出了一些，他了然一笑，道：“我听明白了，黎，是你辜负了真心待你的段青——你自己知道这一点吗？”
黎渊一言不发，抱着胳膊看向远处。
“你我是好友我才劝你一句，越早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越好，别等到追悔莫及时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姜伯耘轻飘飘说完，扭头就走，他才不想听黎渊再一次的口是心非。
黎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海里不停回想姜伯耘的话，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脱到一边，转身去到润泽的寝殿。
段青还没睡，正坐在桌前捧着一杯泉水慢慢喝着，见黎渊过来，也只是以为他是来看润泽的，于是指了指床的位置，站起身悄声向外走去。
只是身后似乎有人跟着，段青一顿，转过身来，见黎渊竟然跟着她出来了，禁不住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黎渊抿了抿唇，从袖间掏出纸笔递过去，沉声道：“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润泽失忆的事情吗？我现在告诉你。”
闻言，段青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接着纸笔，满眼困惑地看了看黎渊，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她理解不了黎渊的突然转变是为何，只茫然地站在原地等待下文。
黎渊伸出手想拉她到一旁坐下，可段青下意识地退后两步避开了他，可随即意识到自己举动的段青浑身一僵，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黎渊，而后极紧张地垂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