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并不作声,抿了一下薄唇,不耐烦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知道。”姜伯耘用折扇点着额头说道,“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她为什么会从你这儿逃跑?”
黎渊冷笑道:“我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没欺负她?”
黎渊不屑道:“欺负了,那又怎么了?”
“你!”姜伯耘收起折扇,“那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我走了。”
姜伯耘转身就走,黎渊也没打算开口去拦,他默然盯着人离开,而后散形跟上。
姜伯耘有所察觉,暗笑两声,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先去了天界找月老聊聊天,又去了灵河找灵河帝君下下棋,最后瞧着时辰不早了,就拎着酒壶回了应歌,去了常去的酒肆点了一桌子佳肴。
姜伯耘吃了两口菜,要喝酒时发现酒壶空了,便让小二送上来两壶。待酒一上来,他先把自己的葫芦装满酒,而另一壶酒他则不动一下,只自言自语道:“你跟了我一天,真的不出来喝两杯酒吗?”
烛火摇动两下,黎渊从暗中走出,在姜伯耘对面坐下,冷哼道:“你这一天可真是悠闲啊。”
姜伯耘笑呵呵地给黎渊倒了杯酒,揶揄道:“遛狗常见,遛蛇我可是头一遭。”
黎渊咬咬牙,虚与委蛇道:“段青人在哪儿?”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你不是和她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吗?”姜伯耘托着下巴看他,“你不说,我就不告诉你。”
黎渊喝了杯酒,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你不说没关系,她应该是在应歌对吧?我这就派人搜遍应歌城,不信找不到她。”
“你这人——”姜伯耘暗暗叹息,生怕黎渊闯出什么乱子,便说道,“这样,我带你去找她,但是你不能乱来,知道吗?”
“我乱来?什么意思?”黎渊不是很理解地问道。姜伯耘夹了一块儿鱼肉边吃边说:“就是你不能在应歌闹出乱子,也不能强迫她跟你回去,明白了吗?”
黎渊嗤笑一声,很是不以为然,他觉得姜伯耘什么都不懂,说的话也都是空话。
姜伯耘微微拧眉,确认道:“你听到了吗?”
黎渊敷衍至极地颔首,于是等姜伯耘吃完,两人便往染坊行去。
染坊内欢声笑语不断,十娘带着染坊的女工们正在做饭,段青也在一旁帮手。她之前和润泽在山里生活的时候,也做了十年的饭,只不过她厨艺不太好,会做的也就那两样。
现下她有心想学,便极认真地看着十娘翻炒,暗暗记住做菜的步骤。正学得认真,一个清秀的小娘子小跑过来,对着十娘说道:“十娘,门外有两个俊俏郎君找你和段青呢。”
段青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十娘。十娘应了声,把锅子交给另一女子,匆匆洗了把手,拉着段青便往外走去。
段青越靠近门心里就越是不安,她脚步慢下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已经不想再走一步了。十娘扭头看她,疑道:“怎么了?”
段青摇了摇头,刚想转身回到房中,此时,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了些,她抬眼看去,正与黎渊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段青一抖,下意识想逃,可十娘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关怀道:“没事,过去瞧瞧,这不是有我在呢么。”
姜伯耘也探出半个身子,笑道:“是啊,过来说话。”
段青一直低着头,任由十娘把她拽了过去,她心跳得厉害,丝毫不敢抬头看黎渊,只僵硬地站在原地,默默听着他们的交谈。
姜伯耘与十娘耳语了几句,十娘狐疑地回到染坊内,瞧着再没外人,黎渊才淡漠开口道:“跟我回去。”
段青抖了一下,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儿反应。
姜伯耘眼明心亮,自然也瞧明白了段青的意思,他走上前去,从地上捡了根纸条递给段青,温柔道:“段青,你不愿意跟他走是不是?能告诉我原因吗?”
黎渊皱了皱眉,不悦地扫了眼姜伯耘,道:“你别说话。”
姜伯耘才不搭理他,只看着段青,温柔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段青捏着枝条愣了一会儿,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蹲下身在地上写道:“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里。”她顿了一下,捏着枝条的手有些发颤,定了定心神,她又继续写道,“以后,你可以不要来找我了吗?”
姜伯耘看完微微扬眉,抬眼看向黎渊。很明显,这句话是写给他的。
黎渊自然也清楚,脑海突然懵了一下,什么叫做不要再来找她?还有,她竟然会直截了当地拒绝跟他回去?
出乎意料的状况,黎渊无法理解地蹙眉看着地面上的字,试图看出合他心意的东西来。段青起身,飞速看了一眼黎渊,又低下了头。
姜伯耘见二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古怪,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只是他一外人,当事者不说什么,他更不好随意置喙,只能摇着折扇说道:“黎,我们说好的,她不想跟你回去,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黎渊充耳不闻,只皱紧眉头盯着段青看,之前百来年在万灵山的时候,都是段青跟在他身后转,哪怕他让她滚,她还是会常常来给他送吃食和草药,从来没有离开过;就算后来云姝复活,段青中途有离开过几次,可是每次只要他去找她,她都会顺从地跟他走,从来都是如此……
黎渊从来没有想过段青会说“不回去”这三个字,他一直觉得只有他厌烦段青的时刻,却没成想段青也有拒绝他的一天。
在他这百年的意识里,段青必须在他身后,就算他不想看见她,那她也要在那里,等着他心血来潮回头时,要一眼便能看到。
可是这一次,他回头后却看不见她了。
这一点让黎渊十分受冲击,心里冒出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恐慌,他磨了一下后槽牙,盯着段青的视线都快要把人看穿了。
姜伯耘感觉到黎渊不太对劲,上手拉了一下他,黎渊一副回神的样子瞥了眼姜伯耘,又看着段青,语气古怪道:“跟我回去。”
“你别这样,她说了不想回去,你先冷静一下——”姜伯耘劝慰的话没说完,就被黎渊冷冰冰地打断:“段青,跟我回去。”
段青有些害怕,手心尽是细汗,她绞紧了衣袖,不停地吞咽着紧张情绪。黎渊又重复了一遍,她缓缓吐了几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她虽害怕,可还是又一次拒绝了黎渊。
“我就不应该跟你多费口舌。”黎渊气恼,拽住她要走,姜伯耘顿时拦住,道:“不是说好的吗,你不能强迫她。”
“我说你为什么会突然说那句话呢?所以是你教的她这些、不让她跟我回去的?”黎渊蹙眉,将气都撒在无辜的姜仙人身上。
姜伯耘一怔,反应过来黎渊话里的意思后,又气又笑道:“与我何干?你这人真是太蛮不讲理了。”
黎渊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可还是把矛头直指姜伯耘,气恼道:“既然不干你事,那你就不要插手,回你的破草屋去。”
“破草屋?我那是紫云阁!”引以为豪的住所被诋毁,姜伯耘脾气也上来了,他将段青护在身后,义正言辞道,“黎渊,你不要太过分,都答应了的话还能出尔反尔吗?”
黎渊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扭脸看向一旁。
姜伯耘低声安抚了两句有些发抖的段青,继续拧眉斥责黎渊:“而且,你自己都说了和她没什么关系,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带回去?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行,你不告诉我,”姜伯耘稍稍让开些位置,让黎渊能面对段青,“那你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