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媱将满腔怨气硬生生咽下，漠然回到住处，房门一合上，一个清丽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怎么样了？”
黛媱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段青已经在天灵泉了，只是天灵泉被黎渊施了结界，除他之外别人进不去。”
女子略一思索，道：“无妨，既然我们进不去，那就让段青自己出来。”
“自己出来？”黛媱不解，“你有什么办法？”
女子轻笑，胸有成竹地在房中踱步，悠悠道：“段青还不知道润泽失忆的真相，对吧？你说，她要是知道了润泽失忆与云姝有关，她会不会崩溃？”
黛媱微微蹙眉，看向女子的眼神多了两分戒备：“你为什么会清楚这个？润泽失忆和云姝恢复记忆的事情连我都不太清楚细节，可是你似乎很了解。”
女子并不打算解释给黛媱听，只沉浸在隐隐的兴奋中说道：“我就不信段青知道真相后能安然接受。”
黛媱抿唇打量着面前的红衣女子，这个突然出现说可以帮她复仇的女子处处透露着未知与恐怖，黛媱不免怀疑自己接受这个女子的提议一事是否正确。
可她实在是太恨了，就算错误，她也咬牙去做。
段青在天灵泉安生待了五六日，一切似乎很是正常，云仙宫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倒是黎渊每日黄昏时分都会过来。
段青不是没有求过黎渊把她放出来，她用力拍打着原身，可黎渊充耳不闻，只是每天过来看看，瞧着周围一切无恙便很快离开。
段青被困在原身里什么都做不了，整天提心吊胆的，也没办法安心修炼，就这么又过了两日，黛媱竟然出现在天灵泉外。
因着黎渊的结界，黛媱无法靠近天灵泉，只能远远地看着泉中的青竹。
黛媱脸上带着面纱，段青一时认不出来，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缩在原身里不敢弄出一丝动静。这么多天了，除了黎渊，面前这个女子来看她了。
“阿青，我是姐姐啊。多年未见，忘记我了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段青一愣，终于认出她是黛媱，于是更加恐慌地缩起来，恨不得从这里逃出去。
没有得到回应，黛媱也不气恼，只微微一笑道：“阿青，我昨天去昆仑看了云姝，她的两个孩子真是俊俏又可爱啊，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
段青咬着下唇瑟瑟发抖，心里不住地祈祷黎渊快些出现。
黛媱又道：“阿青，云姝跟我说她能记起一切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的孩子把记忆还给她，她到现在还什么都不记得呢。”
段青一怔，反应了许久才理解黛媱说的话，她不可置信地打着冷颤，整个人贴在原身上看着黛媱。黛媱依旧自说自话道：“你也是真心对云姝好，肯牺牲自己孩子的记忆来让云姝记起一切，所以说阿青，你人真的很善良。”
末了，黛媱勾唇一笑，轻飘飘说出最后一句：“你对云姝都比对自己孩子好，她一定会铭记于心的，对吧？”
段青捂着嘴巴不停地干呕，她一直以为润泽失忆是因为之前显形过早，又常常头疼才会导致的；她也想过是不是西王母在帮助润泽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她万万想不到润泽失忆竟然会和云姝有关。
是黎渊，一定是黎渊做的——
是黎渊为了云姝而利用他们的孩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会这么做。
段青已然泪流满面，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扎了一刀，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竟然没有感受到疼痛，那刀子仿佛扎进了一个破麻袋一般，除了无尽的麻木，再无其他。
黛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等段青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因着哭得太久，她眼睛疼得厉害，稍稍一睁就酸涩到不行。
段青木讷地揉了一下双眼，歪靠在原身内望着虚空某处愣愣地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玄光闪过，黎渊来了。
段青迟缓地转了转眼珠，费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聚焦在黎渊身上，她呆呆地看着那一贯冷漠的男子，之前那股想要逃离的冲动又浮现出来。
黎渊扫过周围，没发现什么异样，正欲离去时忽觉不对，他之前来的时候段青都会在原身里疯狂敲打着内壁，可是今天原身却格外安静。
他皱了皱眉，抿唇走上前去，探究的视线在青竹上来来回回，片刻后，他抬手去了封印，淡然开口道：“出来。”
段青才不要出去，她不想面对黎渊了，此时此刻，她已经承受不了一丝一毫的伤心了。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疲惫不堪，她想躲起来，想一个人疗伤。
黎渊等了好一会儿，见面前的青竹始终没有反应，咬牙冷笑道：“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出来。”
段青低下头，双手捂着耳朵，咬着一缕长发发愣，任黎渊在外头发怒也好、讥讽也罢，她都不打算出去。
黎渊被气笑，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冷哼道：“行，不出来是吧？那你在里面好好待着，最好永远也别出来了。”说罢，黎渊气恼地瞪了青竹一眼，拂袖离去。
黎渊咬牙切齿地去了昆仑神界，他去接润泽过来，就不信段青见了润泽还不肯出来。
天灵泉又安静到只闻泉声，段青闭上眼听着，倏然一个激灵，她缓缓睁开眼睛，她记得刚才黎渊走的时候似乎没有重新施加封印……
段青犹豫一下，试探地抚上内壁，而后稍一用力，便从原身中出来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原身，又茫然地左顾右盼一番，很是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心头那股要离开的冲动又叫嚣起来，段青握了握拳，终于下定决心。
她合掌将原身收起与自己合二为一，真的要离开时脚步却又慢了下来，她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罢了，不管去哪里都好。
段青咬咬牙，虽不坚定，但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灵泉。
她什么都没有，就只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独自行走于世间。之前她多次灰心失望过，可每次她心底深处总会抱着一丝丝的期盼，想着“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是这本就微弱的期盼在一次次的打击中终于消失不见，这一次，是彻底没有了。
她再也不敢期盼，也没有力气去期盼，她是胆小怯弱的懦夫，只想逃避。
——
“爹爹，你不是说要带我见阿青吗？她在哪里？”润泽望着面前澄澈的泉水疑惑地仰着小脸问黎渊。黎渊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怒意，抱起润泽往外走：“爹爹先送你回家。”
“啊？我们不见阿青了吗？”润泽挠了挠小脸，很是困惑。
“爹爹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家。”黎渊牙都要咬碎了，天知道一刻钟前他带着润泽过来瞧见空空如也的天灵泉时有多生气，恨不得当下就把人抓回来扔进禁地。
放着好好的天灵泉不待，那就去跟黑沼池作伴吧。
黎渊把润泽送回万妖宫，立刻屏息凝神搜寻段青，那颗珠子果然起了大作用，很快，他就锁定了段青的位置。
黎渊切齿冷笑道：“让我好找。”
——
段青沿着一条小溪不知疲倦地走着，渴了就蹲下，双手捧着溪水喝，然后继续走路。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可她越走心里那种恐慌的感觉越浅，整个人逐渐淡然下来。
似乎将心头那些流脓生疮的伤口一气儿切去，虽然疼痛，可无比轻松。
段青停了停，又重新往前走去，就在此时，一个红衣女子凭空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
段青一愣，她认得此女子，是那天那个要在扶摇涧杀她的人。
红衣女上前一步，帷帽下传出古怪的笑声：“还记得我吗？”
段青后退两步，她自知不是红衣女的对手，可还是幻化出一柄绿剑护身。
这时，一阵黑风袭过，段青一僵，极不自在地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黎渊，又移开了视线。
黎渊有所察觉，磨了一下后槽牙，将怒意忍了下来，转脸看向红衣女，冷漠道：“你到底是谁？”
“真是让我伤心，旧人都不认得了吗？”红衣女叹息道。
随着话音，她玉手一抬，不计其数的鬼魅自地底咻然钻出，齐刷刷冲着黎渊和段青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