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位盲眼的阿婆,她听着话音猜测是一位母亲来向她求助,便用手杖探索着敲了敲地面,和蔼地说道:“跟我进来吧。”
段青千恩万谢地起身跟阿婆进去,进了屋子里见里头漆黑一片,刚要开口询问,便听阿婆说道:“我眼睛不好,油灯在桌上,你自己点了油灯照亮吧。”
段青怔了一下,点了油灯后才发现阿婆双目一片雾白,连瞳仁都没有。
段青抱着润泽站在阿婆面前,有些内疚地说道:“阿婆,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的是很抱歉……”
“要不是为了孩子,谁家娘子会大半夜出门呢?”阿婆伸出枯槁的手顺着声音摸索过去,碰到段青的胳膊后又向下摸过去。段青把润泽往阿婆手边抱了抱,好让阿婆碰到孩子。
阿婆摸到润泽软乎乎的小脸,又赶紧收回手,笑着说道:“这孩子真乖,不哭不闹的。”
段青一阵苦笑,有些难以启齿,润泽跟着她挨了几天饿,哪还有力气哭。
“你坐着稍等等,我去给你们弄些米粥。”阿婆拄着拐杖去了一旁的柴房,段青本想着跟上去帮忙,可润泽又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裳不让她离开,段青只好坐下等着。
不一会儿阿婆便端着一大海碗米粥出来,段青又是一阵言谢才接过海碗,润泽闻到米粥清淡的香气眼睛一亮,立刻指着嘴巴啊啊叫。
段青连忙吹凉米粥,一勺一勺喂润泽吃粥,很快,一大碗米粥就见了底。可小润泽没吃饱,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阿婆听见了,忙说道:“是不是还饿着?我再去盛一碗。”
很快,阿婆又端来一碗米粥,段青除了感谢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红着眼眶喂润泽,见润泽吃得很香的模样心里更是内疚,明明她的孩子很容易满足,可是她却连一碗米粥都不会煮。
两碗米粥下肚,润泽才心满意足地弯着眼睛咿呀咿呀地笑,阿婆听见了,含笑道:“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阿婆稍稍一顿,才犹犹豫豫地问道:“姑娘,孩子父亲呢?”
段青搁下海碗,抱着润泽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阿婆,她不想骗人,可又无法照实相告。犹豫了一会儿,她含含糊糊地说道:“孩子的父亲不在。”
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阿婆以为段青的相公没了,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顿时心生怜悯,一个劲儿地叹气。
段青心里也跟着难过不已,她抱着孩子又向阿婆再三道谢,想要起身告辞。阿婆叫住她,劝道:“天亮了再回去吧。”
段青看了眼窗外,抿唇问道:“不会打扰您吗?”
“不会,”阿婆和善地说道,“等天亮了我孙子回来,让他送你回去,不然这山路不好走,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容易遇上危险。”
段青谢过阿婆,跟着阿婆去到里间,润泽已经打起了哈欠,段青把他放在床上,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润泽很快睡着了,可段青却难以入睡,一想到润泽因为饿肚子而嚎啕大哭的样子她就心里难受,明明是那么乖巧的孩子,却要跟着她受苦,真是让人心疼。
段青搂着润泽,在心里一个劲儿地跟他道歉,睡梦中的婴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双小手摸上了段青的脸,不轻不重地捏着。
段青失笑,任由睡着的润泽在她脸上捏来捏去,她一点儿都不气恼,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段青听见外头有动静,她赶紧爬起来抱着孩子出门看,见阿婆正拄着拐杖慢腾腾地去开门。
听见动静,阿婆头也不回地说道:“应该是我孙子回来了。”
段青应了一声,在原地等着。
门开了,一个俊朗健硕的男子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子。
段青看清女子样貌的瞬间顿时吃惊不已,下意识唤道:“云姝?”
“你怎么认识我?”云姝疑惑地看去,连那男子和阿婆也都一脸困惑。段青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便含糊着说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段青话音刚落,院中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几人站都站不稳。几人慌慌忙忙地进了屋,男子正要关门时,院子里赫然多出了几个人。
本就不算结实的木门被暴力踹开,一股风沙猛烈地灌进了屋内,须臾风平浪静后,段青才睁眼看清楚黎渊和柏俊竟然出现在此。
黎渊和柏俊气势凌人,一个冷冰冰的,一个满面怒气,都很让人畏惧。
段青莫名心慌,她下意识抱紧润泽,将孩子往身后藏。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她隐约能猜到黎渊和柏俊出现大概是跟云姝有关。
果然,云姝丝毫不怕他们,她双手叉腰、拧着柳叶眉质问道:“你们怎么又跟来了?!”
柏俊强忍着怒意,努力平心静气的和云姝说话:“谁让你偷跑出来的?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天界规矩很多,待着没意思。”
“那跟我回万妖宫,那儿没规矩。”黎渊趁机说道。
“更不可能,我才不会去什么万妖之地呢。”云姝语气里隐隐有些嫌弃的意思,可黎渊一点儿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他平静地看着云姝,沉声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云姝有些心烦了,她跺了两下脚,扬声抱怨道:“你们别管我去哪里,能不能别烦我了?!”
如此直接的排斥,段青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可那份惊惧过后一丝微不可察的羡慕冒上心头,她孤独太久,无法不羡慕这份关爱与容忍。
她抱着孩子的手微微发颤,润泽还在睡着,不管周围多大的动静他都睡得很安稳,这让段青很是欣慰。
屋内从刚才就冷了下来,阿婆年纪大有些受不住,再加上她眼睛不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一直在哆嗦。
段青伸出手握住阿婆,默默地往她体内输入灵力,想让她好受一点。
云姝还在和黎渊、柏俊僵持着,她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跟他们回去。阿婆的孙儿虽然知道来者不是凡人,可他没办法对不公之事袖手旁观,在他看来,黎渊和柏俊就是欺凌云姝的恶人,他必须得站出来帮助云姝摆脱他们。
可他区区一凡人,如何跟黎渊、柏俊抗衡?就在他开口斥责他们时,黎渊只是轻轻一甩手,他便被甩到屋外。
段青和云姝都很吃惊,阿婆听到了声响,也担忧地握住段青的手腕,颤着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段青畏缩地瞥了一眼阴沉着一张脸的黎渊,虽然强装镇定但还是难以自控地有些发抖,她小声地安抚着阿婆,同样也安抚着自己。
云姝已经着急地去到屋外查看情况了,柏俊也跟了出去,黎渊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走到段青身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冷哼道:“这就是那个崽种?真是不怎么样。”
段青咽了咽唾沫,把孩子抱得更紧,她生怕黎渊会对孩子怎么样,一迭声地乞求道:“你别伤害他,你别伤害他,我求求你……”
黎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段青心里发慌,他才拂袖离去。
段青吓得双腿一软,抱着孩子缓慢地坐下,下一秒她又心急如焚地起身,把润泽塞给阿婆就踉跄地冲了出去。
阿婆的孙儿昏倒在地、不知死活,身前一个不小的窟窿,血水正汩汩外涌,在身下积成了一个小血洼。
云姝试图去救,可一阵狂风过后,她便被黎渊、柏俊强行带走了。
段青扑过去,双手凝聚出一道绿色柔光覆盖住血窟窿,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终于止住了。
段青松了一口气,她跪坐在阿婆孙儿身边,茫然地抬头看天。天空一片晴朗,偶有几片云彩也无法遮住耀眼的日光。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受伤的男子,段青还以为刚才之事只是一场虚幻,一切并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