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杜桂芬准备杀鸡。
本来她早就打算好了,原野今天不上学,给她把鸡杀了。可是,原野说出去一下,他同学的妈妈生病了,他去看一下,一会儿回来再收拾。
杜桂芬追出来塞了十块钱在原野手里。
“拿着,看人哪有空手的。”
“不用,我不花。”
“大孩子了,人来礼往的,别让人家说小气。阿姨给的,拿着!”杜桂芬把钱塞进他的口袋。打发他出了门。
杜桂芬看着手里的鸡,还真有些舍不得。这可是只正下蛋的母鸡。自己亲手养的,从一个小鸡子儿养的这么大了,有了感情的。可是没办法,刘梅香做了手术,她要给她炖个鸡汤。
要说刘梅香也真是命苦。他那个混蛋老公居然为了那个狐狸精跟她离了婚。孩子一人一个,房子归了刘梅香。离婚以后,刘梅香性情大变,再听不到她的笑声。她成了“祥林嫂”,一见人便吐不完的苦水。她没了工作,没了丈夫。在工厂时干着轻省的活,后来下了岗在家又是全职太太。哪知生活突然跟她翻了脸,她顷刻连吃饭都快成了问题。不待她从被抛弃的痛苦中走出来,她便要面临出去工作。
自己开个店吧,刘梅香没有廖东来的媳妇那样干练有头脑。学个技术吧,她没有兴趣爱好,更不聪慧好学,也没学成手艺。论体力,她没有桂芬那么结实的身体,更缺乏她吃苦耐劳的精神。亲戚朋友不遗余力地给她找了好几份商店服务员的工作。这个倒觉得清闲,可是都干不了一个月就被人家炒了鱿鱼。
杜桂芬觉得奇怪,有个老板和她关系不错就去问,“我表姐怎么就不能用呢?她那条件也不错呀!”
老板驳了她的面子,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揭了底:“要说形象还真不错,说话接待也行,工作也算勤恳。可就是每天吊个苦瓜脸。顾客面前倒也微笑服务,就是不知怎的,笑起来都觉得阴沉。当微笑不是一种心情,仅仅是一种表情时,笑也是很累的。像阴天里的太阳,隔着云层,偶尔露出个不明晰的轮廓,无精打采。心里酿着晦气,印堂怎么会发亮呢?没有那股子心劲儿,人就显得暗沉。别说给客人一个良好的购物心情了,就连其他服务员都觉得难受了。她一站在这儿,我整个店里都显得阴沉。
你跟我说过她的事,所以我也想尽力帮助她。我和她聊天,开导她。可是都没用。自己的事,那得自己使劲,自己想开了,放开了,才能爬起来。我也没有办法了。”
所以,最终刘梅香就是没个着落,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幸好娘家资助些。可没过多久就发现乳房上长了硬块。到医院一查说是恶性的,得做手术。好在恢复得还不错。
可是都这会儿了,原野还不回来。杜桂芬想,迟早原野上了大学,她还不吃鸡啦!杜桂芬心一横,就它吧。她一只手拎了鸡,一只手拿了刀硬是拿到龙眼那里,垃圾堆上去杀。她不想让其它的鸡看到这血腥场面。尤其怕惊着母鸡的蛋。她摆好架势,放下刀,去揪鸡脖子上的毛,她见原野是这样做的。可鸡一叫,她手一抖,差点没让鸡挣脱了。正不知所措呢,就听见背后粗犷的大嗓门,
“桂芬,你这是杀鸡呢!”
杜桂芬回头一看,是廖东来。
“嗯,没杀过,不会杀!”
“我来!”
廖东来大手一伸,接过鸡,嘴里还一边给杜桂芬讲解:“这杀鸡啊,一定要胆子大,下刀要狠!”
就见他一刀子下去,鸡发出声嘶力竭的哀鸣声。听的杜桂芬直起鸡皮疙瘩。廖东来见鸡居然没死,手起刀落,在那脖子上又拉了一下。血滋的一下喷出来,溅了廖东来一脚。
杜桂芬看得直咧嘴。平时见她家原野杀鸡的时候,挺轻松的呀!刀子轻轻一拉,鸡就杀好了,鸡根本都来不及叫。今天这动静闹的吱哩哇啦、血淋呼查的,怪吓人的。
可怜的是那只鸡,可受了罪了,左一刀右一刀的。
廖东来见鸡终于没动静了,舒了口气,抬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刚要起身,那鸡翅膀突然扑腾了一下。可把他吓坏了,差点没把鸡扔了。就见他拿起刀朝鸡脖子上又狠狠拉了一刀。这回可算是死了,半个脖子都拉开了,脑袋也耷拉到一边了,再不死就没天理了!
廖东来嘿嘿笑着,把鸡和刀递过来,“杀好了!”
杜桂芬不好意思的接过,看着他满手的血污和弄脏的鞋说,“真不好意思,把你的鞋都弄脏了,要不我给你洗吧!”
廖东来举着手说:“不碍事,回去让元凯他妈洗就行。老原也不在,你有什么事就说,老邻居了,别客气!”
“谢谢廖主任!”杜桂芬一个劲道谢。
“快回吧!趁热赶紧褪毛。”廖东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杜桂芬拎着鸡回去,把鸡放进准备好的盆里。她心里想,亏得没在院子里杀,还不弄得一院子鸡血。
欢欢突然“妈呀”一声,把杜桂芬吓了一跳。
“咋啦,一惊一乍的!”
“妈妈,那鸡眨眼睛呢!”
杜桂芬笑道,“脑袋都掉了,还眨什么眼睛啊!”
杜桂芬进厨房拿热水去。
欢欢惊恐地跑进来说:“妈妈,我害怕!”
“害怕回屋里去吧。等会热水一泼那味道难闻得很。”
杜桂芬提了水壶到院子里,往盆里倒水。哪知道,这一倒不要紧,那只被割断脖子的鸡扑愣一下跳了起来,直撞在她身上。
“啊!……”
杜桂芬惊叫一声,扔了壶转身就跑。谁知那鸡似乎跟上她了,颠颠地追着她。杜桂芬两步跳进屋里,“嗵”甩上门,母女两抱在一起瘫在地上。
就见那鸡,追了她两步便在院子里绕着圈疯跑。它脖子已经折断了,血口子大张着,脑袋耷拉在一边,一个翅膀乍乍着,一个翅膀耷拉着。绕着圈疯也似地狂奔,鸡血在院子里飞溅。
最后,那鸡歪倒在地,抽搐几下不动了。它死相很难看,最终也没能奔出那个怪圈。
杜桂芬也不能动了,哭哭啼啼坐在地上,心脏突突乱跳,就差没晕过去。
最后还是等到原野回来,收拾了那一院子的狼籍。杜桂芬才战战兢兢地开了门爬出来。是啊,情急之下,她还把门锁上了呢!生怕那鸡会推门进来。
不管怎样,最后杜桂芬还是炖了鸡汤,去看了表姐刘梅香。
刘梅香那惨淡得如菜叶子般的脸色,让杜桂芬一阵心酸,眼眶子忍不住的酸涩起来。手术是做了。一个乳房完全挖掉了。原本丰满的胸部可怕地塌陷下去,看着心里发怵。丑陋只是其次,更可怕的是,那是“癌”。手术以后,会不会转移,会不会扩散。嗓子里哽了,咽下去。咽下去,又哽上来了。刘梅香一看见她便哭了。杜桂芬坐下安慰她几句。却见她眼里噙着泪,嘴角却翘出了丝杂味的笑,“桂芬,难为你来看我。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啥事儿啊?”杜桂芬忐忑地问。
“他来了!”
“谁?”
“还能有谁!那个挨千刀的!”
“秀玲她爸?!”见刘梅香点头,杜桂芬气愤的说,“他来干什么,把你害成这样了还不够,还来气你!”
“他哭了,他说知道错了,想回来。”
“后悔了!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吗!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桂芬气愤道。
“他说他上了那女人的当,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把他的钱都卷跑了。他打算把歌厅卖掉,还是老老实实跑运输。好好过日子。”
“你信了他啦?”
梅香点头,“他这两天每天来伺候我。我都这样了,他还图我什么,许是真悔改了吧。”
“你呀,就是心太软。他是被人耍了才想起你的好。”
”毕竟他是秀锦和秀玲的爸爸!”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回来!”杜桂芬这么说了,还是觉得不放心问:“那你答应他了?”
刘梅香摇头,“没有!我说我得想想!算了!不说他了。我这都死过一次了,乱七八糟的事也想了好几个来回。人还得活,日子还得过。说上一百回,也不如做上一件事!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自己的日子还得靠自己。我打算买个织毛衣机子,那个织起毛衣来又快又好。我搞来料加工,收个加工费。你觉得行不?”
“听起来不错!可我也不懂啊!”
“我也不懂!我就是想买机子的时候,你和老原能帮我看一看!”
“这个行!我回头跟他说。”
这个事有了着落,刘梅香轻松多了。她又想起了一件事说:
“桂芬,听说小安回来了。”
“嗯。我也听说了!”
“他没找过你?”
桂芬摇头。“他还能怎样!我现在有家,有老公,有孩子。”
“那他要是找你呢,毕竟当初……”
“当初怎么了!”当初,她回到现实,追求者里,她觉得小安也不错,自她进了厂,小安就对她有意思,生病还给她端水买药。人也不错,爱钻研有技术,不大说话,对人总是笑盈盈的。虽然是个临时工,但不比正式的差。况且也有转正的机会。又有上进心。比那些好吃懒做,混日子的子弟强多了。可是父亲反对,有那么多子弟,干部。咋就偏偏看上个临时工呢!家庭条件也不好。你这个女子有病啊专门和我们作对。条件好的多了去了。父亲气得跺脚,她摔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父亲妥协了,条件就是要一笔不小的彩礼。小安家也是普通人家,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铤而走险帮人开保险柜去了。
“可是当初你毕竟收了人家的彩礼!”
“他这个做亲爹的,那点钱养一个孩子够吗?交罚款还不够呢!”
“他也不知道欢欢的事啊!”
“一个大男人,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我怕小安没那么大度,他毕竟为你坐了七年牢。”
“那是为了我吗!做事投机取巧找捷径。如果真是为了我,他更不该走那么条路……。世间没有回头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我不能对不起老原。随他吧!”
“我觉得,钱的事最好你还是和他撇清楚。”
“我知道!铁定了欢欢是老原的孩子,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反正你有个心理准备。”
“那老原那儿呢?他知道了吗?”
“对半吧!”
“什么叫对半吧!对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反正这么多年,他从来不问,我也没说。那时候已经三个月了,他又不傻,我觉得瞒不住!”
“照你这么说,就是心知肚明?”
“管他呢!反正对我们娘儿俩挺好的,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吧!表姐!不用为我操心!你好好养着吧!这个你先吃着,吃完了我再给你做。”
“太麻烦你了。”
“咱姐妹不用这么客气。那我就先回了。孩子们快回来了。改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