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前,学校的食堂终于搬进了新餐厅。新的餐厅就是不一样,宽敞明亮,高大空旷,仍旧没有桌椅,一到开饭时,学生们照例围成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圈。嘈杂的嗡嗡声在空旷的穹顶里回荡。
食堂管理也进行了改革,改成了承包制。除了原来的过水面和水煮白菜,增加了大米饭,开设了特色窗口,有过油肉、炒肉丝什么的,有条件的学生可以自行选择。
吃午饭的时候,陆丽萍和杨妤婷打好饭回宿舍吃。杨妤婷看着陆丽萍饭盒里的饭说:“打这么多!又是那个“小眼睛”给你打的吧!”
陆丽萍的脸上娇羞里略带了些得意,说:“总是给我多打,饭票也少收,难道他知道我家贫困?”
杨妤婷压低声音说:“姿色比贫困生更容易写在脸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心他不怀好意。”
杨妤婷神秘兮兮地拽了拽陆丽萍,还硬是要趴在她耳朵上,用手掩住嘴巴,悄声道:“哎,我跟你说……”
杨妤婷一张嘴,一股湿热直冲进陆丽萍的耳朵里。她只觉得耳朵里一阵刺痒,不由得侧着头,却被杨妤婷一把拉回去。
“听说,那个小眼睛专爱骚扰女孩子!”
杨妤婷说完直了直身体,一边注视着陆丽萍的脸,一边把饭盒递到自己嘴边,往嘴里扒拉了两筷子饭。陆丽萍皱了皱眉,脸上泛出了一片红。她扭过脸看向杨妤婷问:“你听谁说的?”
“胡婉玲说的,他们是一个村的。”
陆丽萍再没心思吃饭了,将饭盒放在膝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
杨妤婷自顾自埋头吃饭,不经意看见陆丽萍的样子说:“你倒是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我饱了,不想吃了!”
“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也是给你提个醒!对了,”杨妤婷狠咽了两下,把嘴里碍事的饭咽下去,急急地说:“原来金顺没爸爸!”
学校申报省级重点高中,硬件很重要,软件也是必不可少的。
新盖的宿舍楼里,高低床是新的,硬件配套设施齐全。可是被褥问题不好解决。一个宿舍里红的蓝的色彩缤纷,实在太难看了。考虑到学生家庭条件的问题,毕竟大多学生来自农村,下岗职工家庭也不少。有些学生家庭确实困难,所以暂时不要求统一换被褥。为了实现宿舍管理整齐划一,学校决定先统一床单。但是还是不太好看,床单虽然统一了,可是那被子也是红的绿的,新的旧的,一床一个样,五花八门,摆在床位上高的矮的参差不齐。最后想了个办法,一人发一块白被单,一白遮百丑嘛!效果果然不错,宿舍面貌大为改观。
潘俊峰本来走读。不必住校,他爸妈也舍不得让他吃这份苦。可他就是想跟原野一起。好说歹说,冬天了,下了雪,晚上骑车回去也不安全。学习紧,住校的话在学校时间长,学习时间更充足。难得他这么上进,父母拗不过,便跟原野安排在一个宿舍,好歹有个照应。
住进宿舍的那天,潘俊峰不耐烦地送走他一脸担忧的妈妈,心中充满胜利的喜悦。
这两天,潘俊峰肚子总不舒服。原野说他是肉吃多了。
晚上潘俊峰肚子难受,拧得他睡不着觉。
室友们都进入了梦乡。此起彼伏的轻鼾,还有人磨牙,说梦话,潘俊峰忍不住笑。
门窗被风吹得震颤,时不时发出三两声“啪哒哒”的声响,惊得他一阵心悸。
熄灯后自己讲的鬼故事自觉地在潘俊峰脑子里回放。本来是吓唬别人的,却不想这会儿吓得他自己汗毛直竖。
肚子又一阵绞痛,疼得他冒了一身冷汗。不行,实在忍不住了。
男生宿舍楼,他也懒得穿衣服了,随手拉了白被单,披在身上,悄悄出了宿舍。
风挤进门窗的缝隙,发出凄冽的呜呜声,似女人低沉的呜咽,在走廊里时隐时现,时强时弱,似鬼魂在游走。毛骨悚然,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王继明睡觉轻,迷迷糊糊听见门有响动,一激灵醒了。他爬起来一看,门果然开着,被风刮得砰砰响。他心里很不爽,“谁最后回来的,也不关门!”嘴里一边抱怨,一边把门插上了。
潘俊峰蹲了好一阵子,腿也麻了,身上冷飕飕的。他把被单紧了紧,连头也蒙住了。
潘俊峰回宿舍推门,发现门关上了。他轻轻敲了两下没人理。他实在冷的不行,肚子又一阵拧巴。他蹲下身子,捂着肚子,裹紧自己,紧着又敲了两下门,心想,“这是谁呀!手这么快。睡觉也这么快吗?”
其实王继明早就听见敲门声了。他起身看时就见一个白影在门上的小窗口一晃,不见了。心里一紧,他慢慢到门上向外看,什么也没有。赶紧钻进被窝,心突突跳得厉害。正在这时,“咚咚”,又是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王继明吓得一激灵头皮直发麻。壮着胆子朝小窗口望了一眼,霎时间,一个白影飘过去。他跳下床爬到原野的床上去了。
原野被他惊醒,睡眼惺忪的问,“你干嘛?”
“有有有有鬼!”
“什么鬼!”原野跳下床,打开门,楼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远处亮着的几盏声控灯,逐一熄灭了。
原野回来关上了,躺回床上。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原野刚刚迷糊着,又被王继明摇醒了。敲门声又响起来。
原野跳下床,小窗口上白影晃动。谁在装神弄鬼,他冲过去,开门,对着白影就是一脚。
就听“哎呦”一声,“白影”滚在地上,“哎哟,原野,你干嘛?”原来是潘俊峰。
原野尴尬地说:“潘俊峰,你不睡觉,装什么鬼呀!”
“我哪有装鬼,我这不是拉肚子吗,上了趟厕所,结果门就关上了。这么一会儿跑了两回了。你开门不等我说话,就把我踢出去了,出手也太重了,哎哟!”潘俊峰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了。
第二天上课,有两个人没来。一个被吓病了,一个被踢伤了。这回,潘俊峰倒没告诉他家里,他不想被他们带回家。
原野发现金顺这两天不太对劲,对他爱搭不理的。说话夹枪带棒,什么“两面三刀,背后做事”什么的。原野莫名其妙。好好的他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还不自知?他反省了半天,终理不出个头绪。
终于有一天,原野憋屈地不行,跟金顺挑明了说:“金顺,你别老这么讽刺挖苦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金顺说:“不用在我面前装好人!你有爸有妈你牛,不用在别人面前炫耀,背地里嘲笑我,揭别人的短那么有意思吗?”
原野明白了,原来金顺以为是他把他爸爸的事说出去的!
“炫耀!我炫耀!真可笑!”原野被金顺气笑了,他笑得很无奈,“好吧好吧!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原野觉得很无聊,这到底是谁在揭谁的短。他撂下一句话转身要走。
金顺像抓住了把柄,反倒不依不饶起来:“怎么,没话说了吧!”
潘俊峰听到这里,赶紧给金顺使眼色说:“金顺,别说了!”
“不行!话都说到这儿了,索性说清楚!我那么真心实意地待你,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对待朋友吗?专门在朋友伤口上插刀子?”
见原野根本无动于衷,没听见一样往前走了,金顺更来气了。他想追上去,被潘俊峰一把拦住了,“金顺你别追他,他已经恼了,你看不出来吗!”
“恼了咋啦!吓唬谁呢!我还怕他!”
“你别惹他,真惹恼了他,你会吃亏的!”
“是他理亏,做了没脸的事!这个事我只和他说过!别人怎么会知道。”
“你越说越过分了!没有人嘲笑你!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所有人都嘲笑你,原野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因为原野他是孤儿!他现在的父母只是他的养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