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天气渐暖。
年前，杜桂芬的妈妈瞒着她爹来看过她一次。杜桂芬能想象，妈妈回去后被爹骂得狗血淋头的狼狈样子。可是，隔了几天，她妈又来了。
杜桂芬急着问：“没被爹发现？”
她妈说：“咋能瞒得住！看他没说啥，我故意说，桂芬想喝玉米糊糊。你爹就拣了一条最干净的面口袋丢到我手里。还到地里砍了几颗包心菜剥得干干净净，拿袋子装好。放着自行车不放，就那么扛着把我送到村口。其实我知道，听说耀祖对你挺好的，他其实可高兴啦。我就说，要不一起去呗！谁知，这一下可不打紧，他脸子一拉，哼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这天下班，杜桂芬路过刘梅香家门口，看见门开着，就拐进去了。
杜桂芬有些日子没见刘梅香了。
听说她家买了商品楼，正忙着装修呢！一下班就去工地上。杜桂芬不由得感慨，还是人家表姐夫有远见，早早的就下了海，还不到一年，连房子都买上了。
一进门，一个乌漆嘛黑的东西猛然间从脚底下跳起来，“喵呜……”一声惨叫，窜到院里去了。可把杜桂芬吓坏了。“唉呀，我的妈呀！什么东西。”她惊叫着退了两步。
刘梅香忙一把扶住她，“没事，没事，是我们家旺财！”
杜桂芬一边轻拍着胸脯安抚着她差点异位了的小心脏，一边奇怪道：“旺财？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唉，你没事吧，这要把你吓出问题来，我可怎么向老原交待呀！”边说着，梅香掺着杜桂芬往屋里去，一边继续说道：“说来也可笑。天气冷了，旺财常爱卧在炉旁取暖，我怕碳火掉出来烧了它，每次添煤球时都要赶开它。可那天却没见它，我还以为它跑哪儿玩去了，我刚把煤球按下去，就听‘嗷’一声，火膛里窜出个火球来。可把我吓坏了。看它在地上打着滚，我才反应过来是旺财。最后它就成这样子了。”
看着趴在暖气上，被燎了毛的旺财，两个女人失笑得不行。
刘梅香让杜桂芬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又端出干果盒子，给她吃。杜桂芬不由叹了口气，看人家梅香家的果盒里，干果的品种足有五六种，好多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
工厂现在不景气，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杜桂芬这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原来以为双职工，有保障，哪想到也有这么一天。刘梅香那点工资发不发的无所谓。
“老原呢？”
“出差了，连老原都出差跑销售。”
“原野呢？”
“原野回来，不用我管。自己会回家做作业。”
“听你姐夫说，现在南方像老原这样的技术人才可吃香了，他有没有想法，也出去闯闯！那可不是这两个工资，你也不用整天发愁了。”
“他呀，没我姐夫的魄力。到有一个好处——安稳。”
“是啊，看你姐夫一个月也在家呆不了几天。再说了，老原都要当副厂长了，更不可能想这些事了。”刘梅香说。
杜桂芬忽然觉得肚子里一阵拧巴，皱了皱眉头。
刘梅香关心道：“咋啦？是不是要生了？”顺手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大肚子。
杜桂芬说：“没事，还有些日子呢。这两天老这样，动不动就拧巴两下。”
“那你也要当心啊，生孩子这事可说不准！”
“没事。过两天老原就回来了！”
那天夜里，原野从外面回来，就听见杜桂芬“哎呦哎呦的呻吟声。他凑到门前问：“阿姨，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原野，去找梅香阿姨赶紧来一下。”原野感到事情很严重性，赶紧奔出去，砸刘梅香家的门去了。
清晨，原野醒来的时候，听见杜桂芬屋里传出来猫叫般细嫩的声音。好奇地往门帘子望了望。
正好刘梅香端着盆出来，看见原野探头探脑的样子，笑着说，“原野起来啦！快进去看看小妹妹吧！”
杜桂芬破天荒地允许他进她的房间。原野站在门口犹豫，最后还是王奶奶过来，扳着他的肩把他拉进去。
杜桂芬半躺在床上，脸上挂着笑容。
“来，过来，看看小妹妹！以后啊，你就是哥哥了。”
原野趴在床沿上，看见杜桂芬床上的小娃娃。巴掌大的小脸庞，说实话，有点丑。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了触她的小脸蛋，绵绵的软软的。原野的脸上不由得绽开了笑容。他对这个突然来临的小娃娃如此喜爱。
原野说：“她叫什么呀？”
杜桂芬说：“你爸爸说了男孩叫原誉，女孩叫原欢。小妹妹就叫欢欢好啦！”
原耀祖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王奶奶问原野：“会熬米汤不？”
原野点头说：“会！“
交代了一些禁忌，王奶奶和刘梅香就回去了
。原野把熬好的米汤端进杜桂芬屋里。杜桂芬脸上的迟疑，原野看见了，勾起嘴角冷哼了一声，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放心，没下毒！”转身挑帘出去了。
杜桂芬尴尬的结巴着,“我……我……我是看着有点儿烫，晾一会儿再喝。”
刘梅香给送来一只大公鸡。说是炖汤喝下奶的。听着公鸡挨刀子前声嘶力竭的两声哀鸣，杜桂芬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凉。就跟原野拿刀拉她的脖子似的。果真，这小子够心狠手辣，一刀下去稳准狠，该解脱的都解脱了。原野拾掇起鸡来更是娴熟，不大一会儿，鸡汤的香味就飘散开来，哪像个十来岁的孩子。大人也没他干净利落。
杜桂芬奶水少。晚上孩子总哭。原野晚上在客厅里打地铺，听见欢欢哭，起来给她冲奶粉，送进去。后来，他也摸着规律了。约摸两个小时哭一回。到点儿，他也就醒了。
早起熬米汤，洗尿布。安顿好了杜桂芬他再去上学。日子就这么捱着。
中午放学，原野是跑着回家的。他不能不急，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他呢！奔进家门，抬头看见一院子的尿布。早上他也没洗这么多呀！提鼻子闻着一股诱人的饭菜的香味。饥肠辘辘的他差点没流出口水来。
原野进了屋，听见刘梅香和一个陌生的声音。
刘梅香说：“大姨，您可算是来了！”
“得亏你去家里说了这事。你那个姨父别看面子上犟。心里最疼桂芬了。我看他那劲儿，我故意说，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得去伺候桂芬的月子，哪听说过半大小子伺候月子的。就凭这一点，原野那孩子我是认了。你拜年的酒也喝了，烟也抽了，到头来又反悔啦！外孙女现在都躺炕上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明天就过去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第二天，他背了半袋子小米送我到村口。我说你放车子上吧。他不，就要背着。你说犟不犟！”
原耀祖回到家时，看着满院的尿布是心花怒放，早就忘了旅途的劳累，冲进屋去。
满月宴开了三桌，圪洞院的婆姨们坐了一桌。
张彩娥故意说：“你们说原工家女儿长得像谁呀？”
廖东来媳妇说：“当然像原工啦，女儿像爸！”
张彩娥斜着眼，嘴角一丝狡黠的笑，说：“我看不像！”
“那像谁呀？”有人接茬说。
“像那个安……”张彩娥说了一半不说了，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廖东来媳妇说：“你别有的没的瞎说！”
张彩娥说：“我说了吗？我什么也没说！”她转向老王嫂说：“老王嫂，您见识广，你觉得像谁？”
老王嫂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张彩娥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那还用看吗，活脱一个小原野！”
大家哑然失笑，看着咬牙的张彩娥。
刘梅香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快吃，快吃吧，菜都凉了。月娃娃长得都一样！”
这天，原耀祖被王厂长叫到办公室。
“耀祖啊，今天找你来，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王厂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难以启齿的样子。他打了“哎”声说，“你提拔的事上面没批！”他又呷了一口，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才又说，“原因是有人匿名举报。举报的问题很多，重点有两个。上面也找我调查了。一个是说你有生活作风问题，我一听就火了，’谁他娘的胡说八道！’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还被领导批评语言不文明。另一个是说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生二胎的问题。我说：全厂的人都知道，那个孩子是收养的。人家说：户口上白纸黑字写着呢，跟他的关系就是’父子关系’，再生一个那就是超生。我说已经交过罚款了，人家说，那也不行，等待调查处理吧！你说我还能说啥！”
王厂长看了一眼原耀祖，见他低头不语，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想法说说！”
“能把我调到销售吗？”
王厂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