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耀祖和杜桂芬的事情定下来以后,原耀祖首先想到的是要见一下杜桂芬的父母。
杜桂芬却说还没跟家里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杜桂芬不敢去跟家里说。只好让刘梅香去透露个消息,顺便探探口风。
刘梅香回来直摇头,说:“你爹听了这事,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顿时火冒三丈,说没有你这个女儿,还说要和你断绝关系,还说以后不许踏进家门。”听得杜桂芬心里直哆嗦。
杜桂芬和原耀祖说:“我爹是说一不二的人,去了也没用,自讨苦吃。”可是原耀祖还是说女婿总要见老丈人的,总不能悄不吭地就拐跑人家女儿呀!他怎么做那是他的事,咱不能失了礼。他坚持去一趟,杜桂芬也就听了他的。
出来迎接的是杜桂芬的妈。杜桂芬给她妈介绍了原耀祖。眼瞅着这个女婿,丈母娘可乐开了花。看见原耀祖手里大包小包的,赶紧往里请。
刚要上正屋的台阶,就听门帘里面阴沉的声音,“还有脸回来!伤风败俗,丢人现眼!”杜桂芬抬起的脚又落回了地上,一脸委屈的低头抠手指。
丈母娘赶紧冲屋里喊,“老头子,是耀祖来啦!”转脸对原耀祖说,“你别见怪,他爹就这脾气,快进屋!”
原耀祖见杜桂芬耷拉着脸杵着不动,用手肘戳了戳她。哪知她甩了他的肘子不理。原耀祖把两手的东西给了丈母娘。丈母娘抱着东西先进屋了。
就听见丈母娘压着声说:“人家耀祖第一次登门,你就不能客气点嘛!”
她爹没吭声。杜桂芬反倒来劲了,“不进就不进,谁稀罕!”
他爹登时火了,连咳了几声,怒道:“刚收了人家的彩礼,还没两天,转脸就找别人了!别踏进我的门,站脏了我的地。”
杜桂芬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嘴里嘟哝着哭起来,“要不是你要那么多彩礼,事情能成这样吗!”杜桂芬直哭得哀哀婉婉,悲悲切切,咿咿呀呀,简直哭成了泪人。
忽然,门帘子一动,一大包东西冷不丁从门帘里飞出来。杜桂芬自顾着哭呢,哪注意到这个,亏得原耀祖眼疾手快,护了她一把。就听“咣”的一声,那包丈母娘刚刚拿进去的礼品被扔了出来,重重的砸在地上。随着哗啦啦的碎裂声,玻璃渣子飞溅。
杜桂芬被吓了一跳。眼见着原耀祖护着她的手臂上划破了一道口子,血珠子渗出来。杜桂芬顿时不依了,她瞪了瞪眼珠,“嗷呜”一嗓子直接上了两个八度,差点没把原耀祖的耳膜震碎了。就见杜桂芬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号啕不已。
屋里一阵静默。
她爹长叹一声,“哎~~家门不幸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紧接着,听到里头一阵杂乱,“他爹,你这是干啥呀!”
原耀祖怕又丢出什么东西来,忙把杜桂芬拽起来。就在这时,一个茶缸子带着一茶缸子茶水泼出来。
杜桂芬止住了哭,抹了脸上的泪,发狠道:“哼!断绝就断绝,反正你也不缺我这个女儿!”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趴下磕了三个头,爬起就往外走。
丈母娘一甩门帘追出来,送他们到门口,一路数落女儿,“你那个犟脾气能不能改改。你爹都不说了,你还故意撩他的火!”
杜桂芬把原耀祖的胳膊抬到她妈眼前,“这是什么脾气!第一次登门,就挂上彩啦!”
丈母娘慌忙说:“哎呀!这可怎么好呀!赶紧包一包吧!”
原耀祖忙说:“划破点皮,不碍事!”
丈母娘又和原耀祖说:“哎呀,耀祖啊,第一次登门让你见笑了,桂芬是家里的老小,从小她爹就最疼她的,都把她惯坏了!”
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嘀咕。
“欸!这个咋看着不像啊!”
“本来就不是!”
“这没还几天倒换人啦!”
杜桂芬进门的时候,在圪洞院里掀起轩然大波。
看来,一直对原耀祖和秦伊凡离婚的“谣言”坐实了。人们都对这对模范夫妻的离异唏嘘不已。
更不可思议的是,原耀祖转身就迎娶了杜桂芬,杜桂芬真的攀上了原耀祖。
“真看不出来呀。平时一本正经的原耀祖,原来一肚子的花。”
“杜桂芬水性杨花,不是和安大庆热恋吗?这刚被抓了,转脸就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听说判了七年呢!有这么好的高枝,谁还会等那个。”
杜桂芬和原耀祖结婚没有摆酒席。原耀祖是二婚。杜桂芬虽然是头婚,没有娘家人登门。他们就在厂子里散了散喜糖,圪洞院里邻居们过来坐了坐。
潘富贵一家倒是来得早。
一进大门,迎面就是一个大红的双喜。院里花栏上摆满了花。一进屋,对面墙上也贴了喜字,房顶上扯了拉花,玻璃窗上贴了窗花,布帘换成了珠帘,墙上挂上了“四美图”,高低柜上摆了花瓶,茶几上铺了蕾丝花边的桌布,上面还放了大红的糖盒,果盘。
张彩娥把杜桂芬拉到一边,“桂芬啊,原野这孩子你可得小心呀,那可不是省油的灯,关键是那孩子……”她附在杜桂芬耳朵上说悄悄话。杜桂芬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蹙起了眉头。
杜桂芬看着一脸阴沉,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原野心里直发怵。
这两天原耀祖出差不在。杜桂芬没事到刘梅香家串门。
“表姐,听人说我姐夫要停薪留职。去搞个体运输,是真的吗?”
刘梅香点点头。
“那能行吗?”
“他有门道,认识了个开运输公司的大老板!便起了这个念。我也不知道,就由他吧!”杜桂芬知道刘梅香不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况且在她眼里丈夫那就是天,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这个后妈当的怎么样?”
提起这个事,杜桂芬的脸立刻垮了,“哎~别提了,我都快神经了!”
“咋啦!”
“原野根本就不接受我当他妈妈这个事!”
“你咋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嘛!刚开始,老原和原野说改口的事,原野就是闭着嘴不答理。”
“那他叫你什么?”
“后来就叫我阿姨!我心里就不高兴!”
“嗨!人家一个孩子,一年认两个妈,你总得给人家点时间适应适应!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那老原什么态度?“
“不提他还好, 他说那话,更让人生气!”
“他说啥啦?”
“他说:不错啦,已经从姐姐晋升成阿姨啦!你多给他做点好吃的,还有机会!”
逗得刘梅香差点没笑喷。
“表姐,你还笑!”杜桂芬羞恼地晃着身子。“这是一个简单称呼的问题吗!人家心里压根就不接受我,我根本无法取代秦伊凡的地位。我甚至觉得,他敌视我!”
“为什么?”
“他觉得秦伊凡的离开是我害的!我就老有一种感觉,他在伺机报复我!”
“不至于吧!他一个孩子哪儿有那么多心眼!”
“要是以前,我也会这么想。可是,真的表姐,原野的心机深着呢!想想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这样,我后脊梁就飕飕地冒凉气。”杜桂芬居然真的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
刘梅香咂着嘴说,“呦呦呦!看把我们家阿姨吓成啥啦!这当个阿姨容易吗!”她顿了一下,想起了点事说,“桂芬,你不会是听谁说了啥吧?”
说起这个,杜桂芬突然表情神秘起来,她往刘梅香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欸,表姐,听说原野还有溜门撬锁的毛病,你知道不?”
“你听谁说的?”
杜桂芬捂住自己的嘴巴摇头。
刘梅香看着她打死不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就是张彩娥吗!”
“你怎么知道?”杜桂芬一脸地惊奇。
“那回事她也跟我说过。她还说不要告诉别人,不能毁了孩子的一辈子,让别人对他有偏见。”
杜桂芬连连点头,“对对,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还挺感激她的,这么上心地来提醒我。”
“她跟圪洞院儿里的所有人都这么偷偷地说过,谁会信,都是她一个人说的。原野来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第二个人说有这样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可我还是不放心,不溜门撬锁不代表不拿家里的呀,家贼难防!”
“那我就不知道了,觉得那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把家里的锁全换了,能上锁的都上了锁!”
“至于吗?别听人瞎说,有些人存心挑拨,见不得别人好!”
“你都不知道!他现在看我的眼神,跟看仇人一样!那天,他回来晚了,就说了他几句,老原还动手打了他。”
刘梅香说:“没事,谁家还难免打孩子!”
“你不知道,表姐,他咬着牙,连吭都没吭一声,更别说哭了!他所有的怒气都憋在眼睛里,直定定地看着我,你说吓人不?!其实那天我是真的着急了,你说我也没给他钥匙,要是真的因为这害他走丢了,我这罪过可就大了!我现在是真的怕了他了,他越是不声不响,我心里越紧张!我老觉得原野看我的眼神带着邪恶。他嘴角那神秘的笑都会把我半夜吓醒,吓出一身冷汗。最严重的一次,我居然梦见原野拿了把刀子要杀我,我转身要逃,却哪儿逃得掉,被他刺中了倒在血泊里。
尤其老原不在的时候,一到晚上,我早早的就回房间插好门。我把收录机开得很响。一则解闷,更重要的是壮胆。”
正聊着,大门上有人进来,两人一看,是秀锦。
杜桂芬起身说:“秀锦回来啦!我也该回啦!我们家的也该回来啦!”
杜桂芬喜欢听戏,声音总是开得很响。可是对于原野简直就是噪音。
杜桂芬的音乐,让原野想起“钢铁交响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工厂不再加班了,原野也不用再受“钢铁交响曲”的困扰了。
杜桂芬太吵了!她要么放音乐,要么自己唱,尤其晚上,吵得原野没法看书。于是,原野出了家门,直奔工厂操场上去。花亭子旁边有路灯,原野可以坐在亭子里看书学习。
冬夜的冷风飕飕地直往衣服里钻。原野不由打了个寒战。他缩了缩脖子,抱紧了手臂。
树叶都已落尽。干枯的树枝在冷风里哗啦哗啦响 。原野觉得有点冷,便放下书,打一趟拳。顿觉身上热乎起来。
“谁?半夜三更在这干啥?”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原野吓了一跳。原野猛回头,眼睛被黑暗里射过来的手电光照得睁不开。
“是原野啊!”原野也听出是韩秉仁,“你半夜不回家,在这做甚呢?”韩秉仁收了手电筒问。
“没什么,出来凉快凉快!”原野说。
“这天气,出来凉快!走吧,跟我进屋里去暖和暖和暖和吧!”
“不用,这儿挺好的,又清静,空气又好!”
“唉,这孩子。是不是桂芬对你不好啊!赶你出来的?”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想呆在家里。”
“对了,原野呀,你刚才练的拳,在哪儿学的?”见原野不答,韩秉仁笑着说,“其实,我已经看了有一会儿啦。俗话说,内行看门道,我这一看不要紧,原野呀,我们是同门!”
见原野怀疑,韩秉仁叫上他走,“来,跟我来。”他们到亭子外面宽敞平整的地方,韩秉仁便拉开架势打了一趟拳。原野一看笑了,原来韩秉仁打的拳和他练的一样。
收了架势,韩秉仁笑着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原野红着脸说:“是紫金山里的一位老师父,他见我体弱,便教了我几招说是强身健体。”
“哦”韩秉仁一惊,心中不由暗忖着,难不成就是父亲常说起的那位师爷爷!他可是位传奇人物。年少时跟着镖队走过镖。自己可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解放后一直在家务农,后来住进山里,守护寺院。可是听说他为人低调,从不显山露水,争强好胜,更不收徒弟。便又问,“你真是他老人家的徒弟!”
“嗯!磕了头,敬了茶的!”韩秉仁说,门里有门规“宁失传、勿滥传只传本门,不传外家”。
“怪不得师父爷爷说,犯了戒。”
“要说犯戒,也不止这一次。他老人家,抗日战争时期,参加独立营打过鬼子,还教游击队员们练拳,提高队伍的战斗力。虽不算收徒,但也是外传啦。”
“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里?”
“因为,当初那里曾是八路军的临时指挥部。有人说他出家当了和尚,其实不是,那是他和他的战友们徒弟们战斗过的地方,他们在那里流血牺牲,他要守护他们,那种深情厚谊别人无法体会。”
“师父爷爷他还好吗?”
“他老人家去年已经去世了,就葬在庙后的土坡上,坟前立了木牌。清清楚楚写着走的时间,应该是山里的村民给葬的吧!”
原野难免难过了一回。
“那您教我拳法吧,我拜您为师吧!”
“不行不行!”
“您是不想教我?”
“那不乱了辈分了。这样吧,以后,我们每晚来这里练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