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王老办公室,周扬立马正襟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洗耳恭听的样子,无论王老说什么,周扬都准备以一句话结束话题,那就是:“好的主任,那我要去上手术了!”
王老并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周扬。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周扬等得有些着急了,两只手在膝盖上不停地搓着,几次想问问王老什么事儿,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好半天,王老才没好气地冒出一句话来:“听说你都不想干临床了?”
周扬目瞪口呆地望着王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哪个王八蛋假传消息,看我知道不扒了他的皮!”嘴里却只吐出一个字:“啊?”
周扬此时才看出王老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王老指着他的鼻子对他说:“好你个周扬,你个踩了狗屎运,又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家伙,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王老气得说话都是唾沫四溅、口水乱发,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屁股像是安装了弹簧一样从座椅上弹起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做手术吗!你现在不做手术了?你个千刀万剐的伪君子!你,骗子!小人!”
周扬看着王老的样子有些好笑,但又生怕王老一时气得岔过气去,毕竟王老的反应有些反常得周扬也拿不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生气,就连忙劝道:“王老,您别生气,您先别生气!您说什么不做手术,我根本不明白您说的事啊!”
王老看着周扬一脸无辜的样子,知道周扬可能真的并不完全知情,况且王老真正生气的对象并不是周扬,而是他自己,他气自己运气不好,也气没有早早把周扬牢牢收在自己麾下,这样不也不会轻易失去对他的掌控力,毕竟自己如果能在退休之前更进一步,就算到岸了也心甘情愿,可是想再进一步,自己现有手底下人的力量无论是和二区比,还是和刚分出去没多久的心外比,都还是单薄了许多。王老的气已经消了一些,双手扶着桌子慢慢坐下,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办公室里没有一丁点声响。
周扬心里还装着手术的事,双手双脚上的小动作开始多起来,但他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早点结束这个有些让人抓狂的沉默。
王老似乎很生气,虽然周扬坚信自己没有做什么值得王老如此生气的事,自己正经回来上班都还不满两天呢,但他不敢轻易再去触这老头的霉头。
王老细细地看着周扬那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非常知道,无论自己是生气、愤怒,还是其他任何表现,周扬这家伙都不会真正在意,因为这家伙就是个死猪不怕滚水烫的主儿。王老太了解周扬这家伙了,这家伙倒也不是对自己不屑,周扬他也没那么多心思,他一门心思就是手术,这会儿他一定是又要急着去站谁的台做手术去了!
王老也不惯着他,就想这样吊着他的胃口,就是不说话。
好一会儿,周扬实在是撇得难受,便无奈告饶道:“主任,都是我的错,我一定改,您看您还有事吗?”
王老又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还不耐烦啦?”
周扬:“不是不是主任,哪能呢?你不是日理万机嘛,我怕打扰你!”
王老被周扬的话堵得有气撒不出来,想笑又不能笑出来,只好又指着他骂:“周扬,周大神!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你小子也别油嘴滑舌的,你有这嘴皮子,你这十几年的工夫,不找那些机关老爷耍,在我面前耍什么耍!你只要耍那么一下,你起码也是个副高,起码也带个组了!”其实王老也清楚,让周扬去和那些人玩嘴皮子、斗心眼,周扬不是不能而是绝不会,别人说那老实,说他不会为人处世,说他木讷、呆、傻…其实都不是,他是倔脾气,是死犟驴!
王老真有些动气了,继续朝周扬骂道:“你倒好,你是脾气也耍了,犟也犟了,你成了大神,可这锅是我背的,人家背地里多少人骂我呢,说我处事不公,不愿为你争取!”
周扬早就听腻了王老这样的唠叨,依然无动于衷,只是一味地假意赔笑。
王老继续冲周扬喊,但这已经是无数个老生常谈了,王老道:“从今天起,老子再也不替你当这个背锅侠了,再也不当了!”
王老平时很少说“老子”,但今天他连着说了好几个,他也是真有些生气,但依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刚才连着接了院办和医务科的电话。从他们的话里听出,周扬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首先,周扬一直反反复复处在核查和复审的主治医师身份,已经被明确,那就是:周扬十年前就已经是胸心外科的主治医师了。其次,今天医务科已经下达了正式通知,医院正式聘任周为胸外科一病区副主任医师。另外,院办的电话更加玄乎,院办通知周扬同时被聘任为医务科兼职医务助理员,周扬可以根据工作需要,在兼顾胸外科工作同时,随时到医务科上班。
王老听到这些,先是意外,接着就是震惊,他已经有一种预感,周扬的境遇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很快,可能王老就会留不住这家伙了,要知道,这家伙可是眼下他手里一把手术的好手啊!
周扬听了王老的话也不不接话,就听着他把气撒完,看到王老不再说话了,才说:“主任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动气,我知道错了,我这样还不是知道您是对我好嘛!别生气,别生气啊!说吧,从现在起,您要我怎么我就怎么好吧?你可不敢再生气了,气坏身体可不好!”
王老见周扬也有几分诚恳,就打算不再为难他了,于是斜瞥了周扬一眼,自己也轻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你小子的出头之日要来了,是不是你心里也早有数了,现在正偷着乐的吧!”
周扬自然也知道王老话的意思,但他不希望王老有什么误会,忙回道:“我也是刚从行政楼回来才知道一些,还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呢,你知道那帮人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我现在还敢信他们吗?他们又玩我呢吧!”
王老听了周扬的话,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玩不玩你,我不知道!是玩你还是玩我也还不一定!总之通知我也收到了!”
两人又相视无言,沉默了一会儿,王老问:“你决定了?”
周扬满脸疑问:“决定什么?”
王老:“放弃临床,去当你那什么医务助理!”
周扬惊得站起来:“放弃临床?怎么可能!主任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王老见周扬的反应心里也了然了,这才是周扬嘛,却脸色一沉道:“你急什么!不是你要去医务科的嘛!”
周扬真急了:“我还以为欧主任就那么一说,他们真要我去?我不去!我赶紧再找欧主任去!”说完周扬就要转身朝门外走。
王老见状立即制止道:“站住!你给我回来!这事你也不用去找他们说了,说了也没用,通知下到我这儿了,你以为他们开玩笑?”
“那怎么办?我还真去干那什么助理?”周扬忧心忡忡地望着王老。
王老见周扬有些焦急忙安慰道:“那不是说了兼职助理嘛!兼职什么意思,兼职就是偶尔兼顾嘛!你的主业还是临床的嘛!”王老看似安慰周扬,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周扬这才放下心来又坐回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周扬又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对王老说:“主任,那没其他什么事了吧?我得走了,要不张军那边得等急了!”
王老见周扬在乎的还是他的手术,也是摇摇头,心里倒是反而宽慰了许多道:“那从明天开始,你就上二线班吧,到时还是哪里有手术,需要你帮帮的,你主动帮帮他们!本来既然副高解决了,你就可以带组,但是带组你还是先等等看,等等医务科后面的工作怎么安排再说,到时我也再去帮你了解了解具体情况!”
周扬如释重负地向王老道过谢了后就马上出了主任办公室,快步向医生办走去,他要去看看张军他们上手术了没。
张军还在办公室,见周扬进来了,忙把手中抽了一半的烟按到旁边的花盆里,对周扬说:“哥,你可来了!走,可以上吗?”张军虽然已经等得着急,但其实周扬回来的时间还是刚好,而且张军今天也听说不少周扬的传闻,最后还是小心地问道,他也怕周扬工作已经有了变动,不方便上手术干“杂活”了。
周扬对手术依然是十二分的热情,知道张军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他呢,忙催道:“可以上啊,咋不可以!走!”
两人一块出了胸外一区,向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到了手术室,昨天和小蒋一起的另一个年轻主治医正在给病人摆体位、消毒,麻师已经开始给药了。
周扬远远地观察了一下病人,病人是一位中年男性,身体也很健壮张军给周扬提供的病例资料及影像信息显示病人的肿瘤在右下肺,大小已经超过3m,在5m左右,虽然是单发,而且也没有明显淋巴结肿大,但位置还是比较居中,离胸腔内其他重要脏器还是比较接近,PET-CT还显示一组淋巴结疑似转移,如此看来病人体质还是很不错的,肿瘤对病人全身的影响还不是很明显,这台手术要进行右下肺整个肺叶的切除和周围淋巴结清扫。手术难度就在肺叶切除前的血管、气管、淋巴管等组织游离和淋巴结清扫。
因为是胸腔镜下手术,周扬和张军看到病人后,再次就手术切口位置和开孔数问题进行了仔细的讨论,最后决定采用较保守的三孔开孔方式,年轻主治医马上做好标记,重新消毒,周扬和张军立马去洗手、穿手术衣,准备开始手术。
今天的麻师已经不是昨天那位老麻师,换了一位不苟言笑,长相清瘦的年轻医生。张靓今天是巡回,刚进手术室,周扬没看到张靓,巡回护士虽然穿得少一些,是那种短衣短袖的洗手服,但手术帽和口罩依然把她包得难以辨认,况且周扬本来的注意力也在病人身上,很少像有的外科医生,也很关注台上每一个人,尤其是人俊嘴甜干活麻利的护士很受他们欢迎,手术质效也能提高一些。
张靓见周扬面无表情,傻眉楞眼的样,小性子就上来了,在给周扬系手术衣带时,用两指夹皮带肉来了个360度大旋转,狠狠拧了一下周扬的脊背,疼得周扬全身酸爽,冷汗直冒,双脚跺地,嘴里却只敢小声“嗷嗷”。
众人看见周扬眉头紧锁,一脸扭曲,苦不堪言的表情,双手虽然平举,人却活像只受惊的袋鼠。再看看他身后的张靓,蓝色的大口罩虽然已经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也难掩脖颈和腮帮处突然浮起的一片红云。
众人明白周扬这是受刑了,张军道:“周老师,我的周主任,犯错误了吧!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地感叹:“连周扬都学会和这些小护士们打情骂俏了!”转身和已经洗手穿好手术衣的年轻主治医一起先上了台。
张军对年轻主治医说:“小吴啊,看你的了啊,你努力点,让你周老师在下面多玩会儿,说不定周老师女朋友就谈妥啦!”
一旁正在清点器械的小苏,今天应该是和张靓轮班替换成了器械,头并没有转向周扬他们,说道:“周主任,您这刚坐上主任宝座就要欺负人啊!我们大张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啊,欺负她你就得对她负责!”
张军一边指点小吴医生开孔,一边嘴也不闲着:“负责就是娶她回家吗?这样不好吧,要知道大张美女的粉丝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