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年轻的主治医听了这些,心里开始是惊诧和震惊,后来这种惊诧和震惊逐渐变成对周扬的不屑和蔑视,最后这种不屑和蔑视又变成了不解和气愤。
他就不明白了,王老和张主任为什么火急火燎地要让这样一个十足的傻叉上手术呢,而且还把他和另一个年轻主治也蒙在鼓里,蒙在鼓里也就算了,还给他这么高的礼遇,把比这傻叉更有资格更有实力作一、二助的年轻主治们都排在这傻叉后面,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对病人的不重视还是对年轻的他们的蔑视。
周扬看到这年轻主治医生走神了,就拿他手中的持针钳轻轻地叩了叩年轻主治医的大弯,问道:“怎么了?”
年轻主治医连忙回答道:“额,没什么,没什么!”心里却把周扬操了一万遍:“臭傻叉,死傻叉,装什么大咖啊!不就是个当了二十年的臭住院医嘛!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东南医科大8年制本硕博,你连给老子当医助都不配!”
周扬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年轻主治医,看到他现在这一怔一怔的样子,心里也大概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十之八九了。像他们这些年轻得志的医生第一次见他,知道他的底细多半都是这个反应。不过周扬对这个小年轻的反应倒也不介意,他笑着问:“小兄弟,不错啊,能坚持到现在,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年轻主治医这时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手术,目前还得仰仗这位傻叉把这台手术做完,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回道:“哦,周老师,我姓蒋,是去年分到我们科的博士,您叫我小蒋就行!”小蒋医生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傲气,把“博士”两个字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一些。
周扬和骨科医生听了不约而同都抬头朝小蒋医生看了看。骨科医生有些好笑地又回头瞅了瞅周扬,心中动了要调教调教这雏儿的心思。
周扬自然明白骨科医生在想什么,用眼神回应他:“算了,年轻人傲一点很正常!”骨科医生却不打算放过教育下一代的好机会,因为他自己也还只是个硕士,还是在职的,他就看不惯现在这些动不动博士、硕士的雏儿,与临床一点不接轨不说,还不懂得虚心学习,整天只知道两泡,泡实验室和泡妞,临近毕业了东批西凑出一篇毫无新意、蹩脚拗口、对学术临床都毫无意义的论文,就一副鼻孔朝天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于是,骨科医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哎呀,小蒋博士应该还是直聘主治吧,失敬失敬,不像我们,这一年年熬得辛苦啊!”
小蒋医生已经飘飘然,更何况正缺一个在周扬这傻叉面前出出风头,排解心中这股恶气的机会,对即将面对的陷阱浑然不知,假意谦虚道:“杨主任您夸奖了!”
周扬自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心中替小蒋捏了把汗,但转念一想,小蒋医生刚才不是说他去年就来了吗,应付一点常规操作应该也不成问题吧,就当起了吃瓜群众。
骨科医生继续给小蒋医生戴高帽子:“小蒋博士啊,不是哥夸奖你啊,而是你是实打实的高材生啊,是咱们医院中的流砥柱,也是科室的栋梁之材,不是伟人那句话说得好嘛,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说到最后,骨科医生的语调有些夸张。
小蒋听了骨科医生浮夸的话一点都没有感觉不自在,而是更加飘飘然起来,嘴里却连忙假意谦虚了两句。
骨科医生被称作杨主任,也是一位副高级的高年资医生,老江湖了,突然话锋一转道:“小蒋博士,还是你厉害呀,既年轻又专业!我们还是不行啊,你看一把年纪了,体力和技术都到了终点咯!该退休了!”说着说着自个摇摇头唉声叹气起来。
小蒋根本没有意识到骨科医生的用意,心里更加洋洋自得。
骨科医师继续说道:“小蒋博士,那就这样,剩下的事儿也不多了,就交给你了!你看看,这年纪大了,想多站会儿,前列腺炎都不答应啊!”
小蒋不假思索立马回道:“没关系,杨主任、周老师,剩下的也就是关胸的最后一道收尾工作,缝合了,你们就放心交给我吧!”
骨科医生和周扬面面相觑,骨科医生走下手术台,还回头示意周扬也走,眼神里充满对周扬善意的劝导:“你何必这么认真,事必躬亲呢,毕竟人家只认可你是个扶不上墙的老住院医!”
周扬自然知道骨科医生的意思,但现他走了,台上只有小蒋一个人,虽然现在剩下的真的如小蒋医生所说只是关胸缝合的活儿,但是他有些不放心。
这时小蒋看见周扬并不相信他,心里那股自负的傲气更加膨胀得没边了,立马对周扬说:“哎呀周老师,放心吧,您还信不过我吗?这剩下的不是外科最基础的缝合了嘛!您就放一百个心下去休息吧,我年轻体力好,您也好歹给我个上手的机会!”他这声周老师心里别提多不情愿,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一丝克制。
这时靠墙坐着的张军也应和了一句:“没事儿老周,你就让他弄吧,我在呢,你也下去休息一下吧!”
周扬听了张军这话,他也就不再坚持了。心想,确实这个最后的步骤,一个优秀点儿的
实习生也能完成,于是他脱了手术衣,也离开了手术。
一般做完手术他都要回科室一趟,因为一台手术下来,还有很多资料和文书需要整理、
完善,手术后还有很多检查和治疗需要安排,但是今天这台手术他不是主管,和科里的值班医护简单报了一下手术进程和目前主刀医生就离开了医院。
等周扬离开医院,来到离医院不远新搬的小区门口,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周扬正准备从小区门口的人行通道走进去,一位保安穿着身材高大满脸严肃的中年男人突然从通道一边的玻璃房冲出来,如临大敌般横亘在周扬面前指着他鼻子大喝道:“干嘛的?怎么不刷门禁卡?”
周扬被这中年男人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时语塞。
中年男人见周扬支支吾吾的,气势更加咄咄逼人:“问你呢!干什么的?到里面干啥去?”
周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中年男人是把自己看成闯入小区的“入侵者”了,马上十分谦卑地解释道:“大哥,我住在里面儿,这不下班了准备回家里嘛!”
中年男人:“回家怎么不刷门禁卡?不刷门禁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这个小区的?”
周扬确实没刷门禁卡,而且分明看见前面的人也都没刷,关键是前段时间进小区门卫保安见人进来都是主动开门,这让周扬根本没有意识到进门还要刷门禁卡,所以压根就没去理会儿门禁卡的事儿,他压根没带,只能尴尬地对中年男人说:“大哥,不好意思啊,今天出门出的急,忘了带了,麻烦你通融一下,你可以查户主的名字或者我回去取了来!”
中年男人不屑地哼道:“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们这工作还干不干了!”
周扬连忙不住地道歉,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中年男人根本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瞪了周扬一眼,满脸的鄙夷对他说:“把你身份证拿来看一下!”
周扬此时已经无语了,只能谄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大哥,身份证也没带!”周扬此时真是郁闷到了极点,平时没事儿谁整天把身份证带在身上啊,反正周扬他自己是没这个习惯。
中年男人更加得理不饶人:“什么?身份证也没带?那我更不能让你进去了,要是把你们这种不三不四的人都放进来,出了事情怎么办?业主投诉怎么办?公司炒我们怎么办?”
周扬一脸愕然,他真不知道他这个问题原来可以带来这么多严重的问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时,小区门口又出现了几个牛高马大、流里流气的青年,为首的穿着打扮倒也有几分讲究,五官看起来也有几分英气,但难掩左脸颊上一道斜裂的伤疤和周围稍显萎缩的肌肉。这几个青年见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保安服一眼便看出他的身份,伤疤男身后一个从脖子到手臂全身密密麻麻纹身的家伙朝中年男人哎了一声道:“我们进去找个人!”
中年男人见来者不善,问都不问连忙为这些人把通道的门档打开,鞍前马后地把他们尽数请了进去。
周扬见状目瞪口呆,显然这些人也没有带门禁卡呀,而且一看那个情形中年男人保安以前也没见过,肯定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再瞧这些人那副模样,也不像善类,中年男人保安却把他们请了进去,周扬心里十分不爽,似有似无地嘀咕道:“这些人也没有门禁卡呀,他们怎么就可以进!”
中年男人保安正要冲周扬发作,已经过了门档的几个青年中,走在最末染了一头黄毛,身体有些瘦削的男子听到了周扬的话,斜睨了周扬一眼喊道:“说什么呢臭小子!”就嗖的一下又从即将关上的门档缝里风一样闪出来,站在周扬面前。中年男人保安见状急忙往后一退,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
周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这家伙是属猫的吧?心里也有些发怵,话说今天这是撞上什么狗屎运了,这接二连三的倒霉事情。那黄毛青年见周扬不敢说话,继续叫嚣道:“说什么呢小子,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一股令人作呕的口臭朝周扬扑面而来。
周扬正准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退一步告个饶,哪成想这股恶臭呛得他不敢张口说话。黄毛青年见周扬一副嫌弃的样儿,更是气不打一的处来,不依不饶道:“好小子,还挺清高啊!嫌老子是吧?”说罢就要抡起拳头往周扬身上伺候。
周扬平时行事中规中矩,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黄毛青年只是拳头一抡,还没怎么着呢,他已经下意识地连忙向后躲闪,黄毛青年见状也是一愣,心中暗自好笑,原来这家伙看着还人五人六的其实也是个孬种。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眼前冒出一个身材高挑,一身休闲装的年轻女子。女子见了周扬,全然对此时即将升级的冲突视而不见,一手拍到周扬肩膀没好气说道:“好啊周扬,你还有这手,在这儿玩时髦呢?说,这个潮哥在哪儿认识的,和你是怎么混在一块的?瞧你平时愣头愣脑的,还有这么新潮的哥们啊?”
顿时周扬和黄毛青年都被年轻女子的话雷得不轻,黄毛青年的三角眼在年轻女子身上直溜溜地转。周扬也认出了年轻女子,原来是手术室的小张,张靓。周扬此时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会儿又看见这黄毛青年那双在小张身上不断觑觎的眼神,心里顿感不祥。忙对小张喊道:“走,走开!”
小张这才意识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势和黄毛青年看自己那异样的眼神,正准备闪身到周扬这边,黄毛青年却一把抓住张靓的手一脸狞笑地说:“美女,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嘛!正好哥们儿也想认识认识你!”
张靓见状吓了一跳,立即甩手想要挣脱,厉声喊道:“放开!”
周扬也上前一步,一只手挡在黄毛青年前面,黄毛青年哪肯罢休,立刻绕过周扬,另一只手也伸向张靓。
张靓着实被黄毛青年这个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模样吓得不轻:“啊,你想干什么?”整个身子又往周扬身后逃闪。
黄毛青年眼见又不得逞,开始改变策略,正对周扬道:“小子,闪开!”
周扬着实被这家伙气得不行,一看就是个十七八九,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都快和自己上赶着差辈儿的年纪了还居然左一句右一句“小子”,更进一步道:“不闪又怎么样!”此时,那几个和黄毛青年一起的几个人儿也为了过来,把周扬和张靓围在中间,有些人已经对张靓动手动脚的了,张靓也已经全没了刚才李生对峙的勇气,一只手环抱着周扬的右臂,一只手使劲从黄毛手里挣脱出来不停地拍去不断伸向她的咸猪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