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慢慢地把目光转移到眼前的病人,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病人周身的荧光已经变成宽大、散乱、躁动的幽光,而且还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膨胀挣脱,活脱脱一个失控的陀螺,暴躁的旋风。
周扬虽然心中一惊,汗毛都有些竖起来了,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因为他的眼前和脑海里突然呈现出很多经典术式,所有的呈现都像在放球幕电影,还是三维立体的现实版!
惊奇的电影式呈现并没有掩去眼前手术室发生的一切,周围的动静也在逐渐恢复,能够清晰真切地听到台上偶尔发出吸引器、电刀的声音和器械的撞击。体外循环泵持续发出的轻微“嗦”声也是清清楚楚。关键是,眼前和大脑浮现的各种术式,很多周扬也只是在院士大咖们远程教学视频上看过一、两次,既没有记住也没弄明白,现在却像一段段录像带一样,你只要动个念头,就能收放自如。
周扬心里一阵兴奋,自己这是撞了什么狗屎运,老天爷给自己装了个人工智能?不过最近身上发生的种种怪事说明自己似乎正在掌握某种超能力,所以今天这一突如其来的异象也不足为怪了,他很快便让自己恢复了镇定,一切异象也随之褪去,消失了。
今天的手术是王老主刀的,采用的术式也是目前医疗界比较常用的最新术式,刚才周扬只是稍动了个不同的念头就引发出他大脑里一系列惊人的异能,但今天他不能,也没有权利任意改变任何术式,他只是个二助,他负责好配合和协助主刀、一助就行,况且刚才他脑海里浮现的那些术式,很多都还是在院士大拿级别的首秀,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拿捏得了,更何况术中还会有太多的变数。
那些尚在临床验证阶段和连周扬自己都没见过的术式虽然也十分有道理,但真正应用到实际中,别说术后连医院和病人这边都通不过,就算是通过了,在场的三位没有一位能驾驭得了。
手术进展很快,周扬约莫开的那么几秒钟的小差,他们已经找到并清理好了坏死的心肌和腱索,开始做修补、缝合了。大家并没有注意到周扬眼神中的异样,也没注意到江璐此时站在摆放体外循环机的位置,正和负责本台手术体外循环机的当班技师小声交代了几句。
巡查了一下各种流动着鲜红血液的管子连通情况后,江璐的目光落在周扬身上,停了一会儿,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术台,全然没有移开的意思,江璐就迅速移开目光走出了房间。
江璐离开周扬所在的手术室后心里总萦绕着一丝疑团,她总觉得周扬这次回来后好像变了个样,整个人更精神了,眼睛也更有光了,腰板也挺得直了一些。当然这些也只是一念而过。她又巡视到了别处,今天心外也有几台,她的工作也不轻松。
心脏修复已经做好,必须立即复跳,否则时间上就会导致手术失败。开始复温,松开血管夹,汩汩血流开始流入心脏,药物也同时注入身体,能看到干瘪的血管微微鼓起,1秒,2秒,3秒…
“没反应,快电复律!”不知道是不是王老的声音,大家也没有时间去分辨,这是台上所有人潜意识里跳出的下一步预备方案,只是有人喊出来,大家立即付诸行动罢了。1次,2次…每一秒的时间都恨不得被掰成几份来用,时空再次交错,空灵之境浮现,万籁俱寂,只有周扬急促的呼吸声,病人周围带着幽光的暗物质已经渐行渐远,即将消散殆尽。
瞬间,周阳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念头,准确的说是一串似曾相识的影音传来:徒手按压心脏!
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心脏依然没有复跳,大家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就这样完了?失败了?病人回不来了?大家都有心不甘,但又能怎么样呢?绝望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突然,一只手从停滞的心脏下方摸上来,分立两边的两位主任正欲阻止,这只手的拇指已经不轻不重地在病人颜色晦暗、死气沉沉的心脏上捏按了一下,在场人再次惊愕在那儿!
大家惊诧的发现,经过这个莽撞的一捏按,心脏上的冠脉已经圆滚滚地鼓起,整个心脏突然变了个颜色,鲜如活物,动若脱兔,房间里顿时也嘈杂起来,像车间里突然通了电一样,所有的沉寂都被破,心电显示屏上各种红色、绿色的数字直线网上窜,引得大家热血沸腾。
此时周扬眼里病人周围类似暗黑物质的幽光再次凝聚,幽光流动中颜色也起了些变化,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手术已经持续了6个多小时,张军抬头使劲皱眉挤眼,旁边的巡回护士见状立即会意,十分小心地擦去张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对面的王老也放松地挺了挺腰,圆滚滚的肚子立刻恢复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就地抖抖双脚,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哎呀,还是张主任的腰好啊!”
这时正在一边低头做着记录,年龄与王老差不多的老麻醉师也开起玩笑:“王主任腰也不错啊!王主任比张主任站台站得早很多年啊!王主任才是真正的老当益壮,可谓是一站擎天啊!”
听老麻醉师这么一开口,大家心情都一下子轻松了下来,虽然在手术室里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下,大家开开车,讲讲段子是常有的事儿,但今天这场手术大家心里头都捏着把汗,主任和张军的压力就更不用说了,稍不留神手术就可能随时黄在台上,但这又是一台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手术,这个压力不仅来自于病人家属和领导关照,也因为这个手术是病人唯一获得一线生机的机会,如果放弃手术或者手术失败,病人都会没命,大家这是在和死神殊死搏命啊。这样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谁也不敢乱说话,因为谁也不想触这两个大佬的霉头,连张军这个带组的副高也得谨言慎行,因为王老的霉头他也触不起。但是这时王老开始开玩笑了,而且这位号称手术室老司机的老麻师也接话了,说明手术最惊险的一段已经过去了,病人的各项生命指标也已经平稳。
老麻师的话有些许奉承的意味,王老还是很受用的。今天因为手术太大,时间很长,护士长多配了一名巡回。当整个手术室的气氛轻松下来,几个被沉闷的气氛压抑得大气不敢喘的器械、巡回护士也不甘寂寞起来,毫不示弱地当起了小司机。站在王老后面的巡回小苏一边把接有吸管的葡萄糖水凑到王老脖颈后面,让王老撮了几口,一边抢先开口道:“哎呀老王主任,咋不夸夸我呢?我可是今天早点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你们喊过来了,一直陪着你们到现在了,肚子饿不说,腿都站酸了!”
老麻师立马笑到:“小苏,你可得站住啊,你倒下了王主任欠你的这顿饭可就没着落啦!”
“可不是嘛王主任,今天这顿饭你可不能像上次一样方便面加火腿肠就打发了啊!”手术室这些小护士可都是从整个医院精挑细选的,她们不仅技术超群、反应迅捷、干活利索,性格也是十分泼辣霸道,说起话来伶牙俐齿,快人快语。
大家听了他们对话,暗自感叹这姑娘厉害,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只有两个一直在台上辅助的新晋主治医生不敢太过放肆。这时又听张军身后的巡回小薛一手托着刚才擦汗的纱布,一手托着同样接上吸管的糖盐水凑过来对张军说:“张主任,是你的腰好还是我的服务好?”一只腿膝盖还轻轻地在张军身上摩挲,逗得张军脸上已经绽开了花。
器械护士小张也不落下风,朝老麻师努努嘴假装置气地说道:“黄药师啊,您可别说了倒下了,要说倒下的话应该是我第一个倒下!今天可是我的特殊日子,你和王老都得补偿我!”手里还“啪啪啪”不断清点、整理、接送着各种器械,眼睛滴溜溜只转,死死盯着台上那些主刀、助手们手里头的家伙什儿,一刻也不放过。她不管新老司机们怎么开车,手里的活儿可一点也不敢马虎,要是少一件器械,少了一块纱布那可都是手术里的大事故,一点也马虎大意不得。
就这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了一会儿车,手里的活儿一点也没耽搁。没多久,王老在巡回护士的搀扶下离开了手术台,张军和周扬恢复术台左右,这时骨科和普外的医生也进来串台。张军和周扬趁这个空档,赶紧脱了手术衣,就在手术室靠墙位置稍作休息,隙间有人送了些盒饭和零食,大家胡乱对付了一下,算是对中、晚两餐有所交代了。
骨科决定清理平整肋骨断端并部分采用合金钢板或髓内固定装置固定,锁骨手法复位,脊柱上的胸椎骨折择期手术。普外科决定暂不剖腹探查。这样以来,手术又过去了4个小时。
张军已经累得在手术室墙角打起盹来,一个年轻主治医生已经离开手术去病房处理一些手续和文书了,只有周扬和另一个年轻主治医生一直在台上。骨科串台医生也是副高,周扬他们也认识,骨科医生笑着对周扬说:“周大神,在哪儿走穴啊?”
周扬有些不知所云,还以为是手上的活哪里不对,用弯钳背面朝创面翻了翻:“什么走穴,在哪儿呢?”
骨科医生依然笑盈盈地望着他,将信将疑地说:“你别告诉我你没做过骨科的手术啊,看看你这几个髓内钉的手法,和我十几年的修炼也不相上下啊!”
周扬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谦虚道:“杨主任,你可别埋汰我了,就这几个胸骨、肋骨啥的,不也是我们胸科的活儿嘛!只不过现在大家都讲一个专科专治,哪像过去,只要到了你手,不违反原则、专科性不太强的,谁管你!落到你手里你就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什么会诊,什么专科,没人搭理你不是?”其实周扬话只说了一半原因,另外一半原因是在他脑海里已经呈现出了这种固定术最优手法的影像,这个原因即便他说了也没人信。
骨科医生根本不相信周扬的鬼话,但周扬的话听着也没什么破绽就不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说:“老周啊,说真的,就你这手术水平,就算在全院也是挂的上号的,评个副高就更不在话下了,哎!这回回来能更进一步了吧,到时我们聚聚,庆祝一下啊!”骨科医生显然已经认真起来了,站在一旁的一直默默不语的年轻主治医心思却活泛起来了,心想:“嗨,闹了半天还不是副高啊?难为我这么敬他,他却只与我同级,罢了罢了,看看他一把年纪的样,敬敬他又何妨!”其实周扬虽然年过40,除了工作累点,因为啥也不操心,倒也没有那么显年纪。
周扬不以为然地回道:“嗨,说是主治都还不一定有着落呢!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有手术上就行!”年轻主治医听了直接惊掉下巴,手里的大弯差点失手,骨科医生听了也有些惊讶,但看看眼前这位,他也觉得不足为怪了。眼前这位是谁?眼前这位可是号称“住院医界的扛把子”,二十年住院神话保持者周大神啊!有人说他是得罪了某位大领导,又有人说他曾经犯下过某种不能公开的大错误,还有人说他啥也不会啥也不行,是那种混吃等死型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当然有些话也偶尔传到周扬耳里,大多数情况下别人怎么议论的他也不清楚。传到他耳里的话,他也不解释,最后真的变成了假的,假的也变成了真的。可能真正清楚真实情况的不超过3人,真实的情况就是,他不关心这个,刚开始是材料忘了交,后来又是手续没去办,有些年又说是过期了,办不了了,再后来他也懒得过问,总之这个事情就是一拖再拖,最后拖到了现在,既没得罪谁,也没犯过啥错。当然有些人说的职场潜规则就是你不得罪人,就是得罪人;你没犯错就是你的错。至于说这样的潜规则的人,首先他也承认这种说法本身只是一种传说,真实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去验证,也没法验证。所以,周扬评主治医这事儿就是这么玄乎又诡异的搁置了多年,一直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