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武臣站起来拍了拍吴风远的肩膀说:“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门,这事有点麻烦,晚上八点你去我家,我让你婶子弄两个菜,我把羊孟那小子叫回来,你俩能玩到一起去,再跟你细聊别的。行了,先回去吧!跟你们那几个股东打个招呼,别让他们无头苍蝇一样上下打听了。”
说话间,两人一起下到了一楼。走到大院里,在旁边香樟树,旁边一排紧靠围墙整齐旺盛的毛竹林站住,又问后面错开三步的杨风远:“你来开的什么车?”。
让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吴风远眼珠子一转,嘬着牙花子笑嘻嘻的回道:“臣叔,我再不明白事理,也不会开那台奔驰G63来跟你显摆啊!开的公司王叔的老猎豹,那老小子跟宝贝疙瘩一样,让我小心开,送回去洗干净油加满。身家也快上百万的人还是扣扣索索,拿不出手!”
“车呢?”,“门口不是有个洗车的吗?扔在那里洗呢,又交代了那个愣小子洗完打蜡擦亮点,保管回去叫抠搜老王满意!”。
羊武臣听了瞟了他一眼,笑骂道:“别没大没小的,老王那个人我知道,是跟你爸退伍后吃苦过来的,你爸手指头缝大不说,喝酒海量又不爱计较。不是老王当年抠搜管账,一板一眼,别人不好糊弄。他吴黑龙成不了真龙!!!”。
“对对对,那是那是,我嘴臭掌嘴!”,做作的扬了扬手轻拍两下自己的脸。羊武臣接着说:“行了行了,走吧,我就不送你了。下次还开这个车来,跟门卫说找我的直接停大院里吧!”,说着背着手又上楼了。
吴风远从皮夹克口袋掏出宝龙眼镜戴上,哼着小曲,出了大门。心想:“还是老爸靠谱,指点的到位,有事直接找对人,关系还没的说,等晚上吃了饭,陪臣叔两杯酒下肚,他老人家一个电话,那十四个车又能匡匡挣钱了,嘿嘿。”
兴冲冲出了大门,走过黑色划有黄白线两边有楼房遮挡的沥青路通道,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站住了。
眼里看到他开来的猎豹车围满了人。他几步冲过去,拉开人群,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那个本该恭敬的把车钥匙送过来,对他说:“弄好了,老板,您请慢走”的小子稳如老狗坐在小板凳上发呆,猎豹车还是他开来的样子,因为走了工地,车子表面全是泥灰,银白色的五辐轮毂沾满了混凝土灰点,AT越野轮胎上粗犷的花纹和较大的胎牙间距裹上的厚厚黑泥让吴风远的脸更黑了。
而那被炮弹炸过一样碎着大洞的前挡风玻璃直接激怒了这个本来理智就不多的年轻人。
他踩着军靴一脚朝着没有任何防备的金鳞开的后背从小板凳上踹了过去,只听咚的一声,用力过猛产生的作用力让他往后退了两步。
金鳞开其实早就注意着看见那个讨厌的皮夹克了,只是就是硬气的坐着,等着他在身旁这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怎么打断自己的腿?心想他能拿我怎么样,顶多赔他玻璃钱就是了,一大块总不能要我一个月工资吧!要是敢动手,自己也不是泥捏的!!!然后就感觉被发了疯的牛用那虽然被锯掉一节,可还是露出一块圆滑凸起的残角狠狠的顶翻了。
金鳞开痛的气都喘不上来,仿佛呼吸进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头晕晕的,嘴巴里有一股子甜腥味让他的回忆一下蹦到那年冬天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那次因为嘴巴馋小学门口小卖部卖的一毛钱一片的散装辣片,他跟班里家境好,总是不缺零花钱的孙权利,那个瘦瘦却比同学都要高的总是有新衣服穿的男同学,张口借了五角钱。
跑去买了辣片,美美的吃的满嘴辣油沾满了白芝麻。过了几天,放学被孙权利,带着小跟班胖王勇,堵在出了学校五百米的水泥桥上,让他还钱,还五块钱!
他们看不起金鳞开,尽管没有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却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穿着大号的鞋子。背着洗的发灰的绿色单肩斜挎包,缝着一颗大大的五角星。口袋里从来没看到有零花钱买吃的玩的,学习用品。肯定是个好欺负的气包子。
金鳞开那时候一穷二白,虽然他妈妈很爱他,吃的喝的用的都尽力满足,但是实在再没什么钱支持他有别的花销了。
他害怕极了,看着比他高的孙权利,比他胖牛犊子一样的王勇,三年级的他抱头蹲下嘟囔:“孙权利,我妈没给我钱呢?要不你们先揍我一顿,出出气。等我从家里要来钱了再还你中不中?”。
低头的他没看到站着的二人对望一下,一脸坏笑。孙权利说:“金鳞开,我也不缺那五角钱,我前两天放学在这桥上玩,把我堂哥送我的上了发条就能卡塔卡塔一直往前蹦的,铁皮青蛙玩具不小心弄掉在这桥下洞里了。天冷我妈不让下水捞,弄脏了还得洗衣服。你跳下去帮我找回来,五角钱就不要了!不然的话,我们也不打你,我们跟你回家,找你爸妈要五块钱再买新的!”
寒冬腊月间,气温零上3℃—零下6℃之间。人们出门就会把棉袄靴子保暖衣,虎头帽,毛线帽,雷锋帽,还有各种围巾手套和正好能完全遮住两个耳朵的毛线织出来的耳套。穿戴整齐才敢出门。因为是活水,除了岸边薄薄的一层结冰,桥下依然是缓缓的流水。冰凉的河水站旁边看一眼就觉得冷飕飕的,更别说下水了!
可是相对于冰冷的河水,他幻想着:如果真把他俩领回家,想到家里那就像大亚罗斯国西伯利亚棕熊的般的男人。
在听到他们胖瘦俩比手画脚的知道真相以后,那满脸粗黑钢刷子一样的络腮胡,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贪吃借债,丢人现眼的儿子,慢慢举起蒲扇一般的大手捏起小脑袋,带着衣服裤子鞋书包一起丢进了长着42颗钢牙,两颗长达七厘米犬齿的血盆大口里,牙齿动了一下,整个吞了下去,滴下了红色的血液。
然后转头瞥向了非得跟我回家要钱,小小年纪放高利贷的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人。露出残忍饥饿麻木无情的哼哼,然后一声巨大的吼叫,声波把他俩的狗皮帽子都吹掉了,吓得他们连跪带爬,屁滚尿流的见鬼般的逃跑了。
想到这里,金鳞开得意的嘿嘿笑了一下。又打了冷战。因为自己已经被暴怒的老爸吃掉了。他放下了抱头的双手,站起来,扔下书包,一把跳进没过大腿的冰冷河水里,钻进有些光亮的桥洞地下弯腰摸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