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岭卷着纸人从皇子府后院走。
“主人在府邸设了禁制,你快从这儿走!”他指着一个新鲜的狗洞说。
纸人听屿歪歪头,不解地看着黑袍男子脏兮兮的脸蛋。
墨岭着急:“你快点钻啊!”
他今天早早就来刨狗洞了,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刨好呢!
纸人没有接收到钻狗洞的指示,嗅到墨岭身上沾染的雪妖气息,双手攀在他肩头乱嗅。
墨岭低眸看到小动物一样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的姑娘,老脸红爆了。
“你,你干嘛?!”黑蛇险些炸鳞。
纸人用力推倒他,跨坐在他腰腹上,机械而执着地喊道:“妖怪,妖怪,你是大妖怪……”
墨岭听到稚子一样清脆悦耳的嗓音,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智障了吧!
“你先起来,等会儿主人来了,你就走不……”
墨岭推开纸人,竖瞳倒映出狂肆蹁跹的银发,瞳孔缩成针芒,一动不敢动。
他急转话锋道:“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殷异面色冷戾阴沉:“背叛我?”
“不是的!”墨岭一把锁紧纸人的咽喉,将她砸在狗洞旁,恰恰好挡住了空隙。
“属下是来捉拿她的!”墨岭坚定地仿佛要入宫为妃。
殷异不语,银瞳转向跌坐在墙角的纸人。
少女滴溜滴溜转动眼珠子,一抹姜黄颜色在苍茫的白雪中明艳仿若即将绽放的花骨朵。
黄色衣裙,记忆犹新。
他攥紧五指,骨节咔嗒作响。瞳眸积攒起深沉的残暴之色,沉眠许久的恨意隐隐复苏。
墨岭觉察到杀气,悄悄踢了纸人两脚,示意她赶紧钻狗洞。
而纸人嗅到更浓重的雪妖气息,猛然蹦起来朝殷异跑去。
嘭——
还没碰到他一片衣角,一阵剧烈的气波炸开来,纸人硬生生砸在墙上。
力道之大,若是凡人,不死也得残。
纸人要哭了。
“妖怪,妖怪,我要喊主人打死你!”它双手捂住脸蛋哭哭,蜷缩成一团好不可怜。
墨岭看懵了。
殷异一步一步走近纸人,盯着那一双属于风听屿的眼睛,情绪复杂晦暗。
纸人无助极了。
“大妖怪,大妖怪,主人打死你!打死你!”
殷异冷眼睥睨着“风听屿”,缓缓抬手从纸人身体里剥离出一滴血,下一刻姜黄色锦裙落地,纸人变成干巴巴一张符。
他指尖夹住那张黄符,目光阴森森然落在一套衣裙上。
“原来是个假货!”墨岭瞪大眼睛。
殷异面不改色。
风听屿,化成了灰烬他也认得出来。搞一个假人来陪他玩儿,那他就奉陪到底,看谁玩儿死谁。
墨岭松了口气,弯腰去捡那套雪纺棉裙。
一只手先他一步抓走衣裙,张牙舞爪地将其撕得稀碎。
墨岭:“……”
这,这也没必要“毁尸灭迹”吧!
殷异冷哼一声,一把丢开碎布,顺道踩了一脚。
墨岭悻悻然摸了摸鼻子。
幼稚鬼。
*
风听屿感知到纸人已经阵亡。
她顾不得去寻找纸人,飞身闪进一间沉冷的空阁。
“殿下及冠的生辰,皇上无比看重,若懈怠了搞错了,当心你们的脑袋!”
“是,是,奴婢这就去寻扎伊小姐。”
风听屿压低头,听到门外的动静,沉下眉眼。
她提起繁重的裙摆,悄无声息地走进内阁。
袅袅檀香,清净宜人。
风听屿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尊主的九重楼楼顶,暗调素影,沉香萦绕,与这儿如出一辙。
她垂眸,执起檀木桌上一杯冷透的茶水,抿了一口。
下一刻痛苦地皱起小脸。
好难喝呀!
风听屿咬咬苦麻了的舌尖,心里对茶的阴影更重一筹。
“谁在里面?”怪异的声音,像刮过一阵阴风,渗人得很。
风听屿左右瞧了瞧,往房梁掠去。
雪女飘进来,面无人色,连眼珠都是全白的,看上去悚然骇人。
风听屿屏住呼吸,竭力遮掩气息。
雪女飘了一圈,走过的地方降下一路霜雪,星星点点竟有些好看。
风听屿抽出黄符,想将雪女禁锢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击飞出去。
风听屿调整好角度,借力稳稳落地。
“是你!”
雪女二话不说,冰菱一样的五指直往风听屿面门刺来。
哗——
大门洞开,霜雪疯狂地灌进来,营造出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风听屿往后一仰,躲过雪女的攻击,冰雪霎时化作牢笼将她团团围困在其中。
刺骨的寒意透过布料扎进每一寸毛孔,雪妖的主场,每一片雪花都在帮雪女虐杀她。
风听屿发丝和睫毛瞬间凝结上冰霜,视线被雪花遮掩了看不清晰。
她颤着指尖抽出十渡,刹那化作一把大刀,一举砍断冰牢,猛然朝雪女砍去。
倏尔,一道玄黑身影闪过,指尖弹开符刃,朝风听屿打去一道术,下一刻带走雪女。
狂风刮来,风听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使劲将刀刃刺进地板堪堪稳住身体。
不过喘息之息,断裂的冰雪重铸成更为强劲坚硬的牢笼,将她围在其中。
风听屿冷麻了,手脚刺痛不已。
她垂眸静静然盯着地上几片纹理分明的雪花,半晌,忽然提起符刃不要命地乱砍。
冰牢被砍成了一堆冰碴子,刺伤了她的脸颊和双手,血滴在冰雪上,迅速凝上一层霜。
风听屿没看一眼,径直往外走。
风听屿走出那间屋子没多久,扎伊尔威寻来。
“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皇帝派来的女官在找你?!你现在是尔雅,再这样不识好歹,别怪我对你……”
扎伊尔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视线掠过少女头纱下乱糟糟的头发,泛红的眼眶,落到鲜血直流的双手,即将跳出口的责骂噎在喉头。
“你怎么了?”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风听屿往后退一步,低头盖上头纱。
“没什么。”她的声音清冷,沉稳中带了丝别的情绪。
“你放心,我既然用了尔雅的身份,就会好好保护她的名誉。”
扎伊尔威唇瓣翕合,终究没说话。
美人这样落寞,铁血男儿也得化作绕指柔。
“教习女官在找你,你处理一下伤口,换一套端庄的衣裙再去。”
风听屿点点头。
扎伊尔威褪下宽大的毛斗罩在她身上:“若让外人看到了,指不定说我扎伊家的小姐失了清白。”
风听屿明白,尔雅的清誉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