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异用幻术制造出小茹和杨延拜堂成亲的假象,随后被扶进喜房,端坐在喜床上。
风听屿左右瞧了瞧,发现没有外人,一把掀开殷异的盖头,坐在他身边。
她问:“你能感觉到这太守府上都有些什么妖么?”
妖与妖相通或相斥,感知妖气的准度比捉妖人更高。
殷异蹙眉,冷声道:“黑狐狸,白狐狸,火狐狸,花狐狸……”
他说了一大堆,风听屿听得瞠目结舌。
这太守府是什么狐狸养殖场吗?
虽然都是狐狸,但不同的狐狸在气息和妖术上差别不小。
比如黑狐偏恶,妖术血腥残忍,火狐偏烈,妖术炽热如灼,白狐偏媚,妖术诡异淫靡。
风听屿了然。难怪她嗅到乱七八糟的妖气混在一起,混成不知道什么怪味。
她站起身,草草给殷异盖上盖头,说:“我要去探探杨延的底,你乖乖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
殷异淡淡点头。
风听屿走远几步,怕一只鲛对付不过来那么多只狐狸,转身靠近他。
“怎么了?”殷异问。
少女不说话,默默解开他身上的定妖诀,又运灵散去他身上古朴的繁封符符息。
殷异筋脉一轻,力量贯通周身。许是灵息太过纯净,连神台都清明了不少。
他垂眸,轻声问:“你不怕我逃跑么?”
风听屿耸耸肩,无所谓道:“你要跑早跑了。”
她语气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殷异在她面前,终于找到平等感。
就好像,他和她也可以像那个黑衣少年和她一样,心照不宣。
殷异眸光落在自己指节,疏冷之余,多了些蛛丝般粘稠的情绪。
风听屿想了想,绕到屏风后面褪去喜娘子的衣服,找了身新衣裳换上。
她出门直奔席位走,杨延正在挨桌给宾客们敬酒。
风听屿找准时机,端了一杯酒走到杨延面前,含笑打招呼:“老表人逢喜事精神爽,恭喜恭喜啊!”
打入敌军第一步,找一个翻遍祖籍也翻不出来的身份。
杨延看着少女俏生生的脸蛋,有些懵。
他有这么个漂亮表妹?
风听屿面不改色:“老表你忘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那时候你老爱哭了。”
打入敌军第二步,说些废话,以假乱真。
杨延恍然想起来:“难不成,你是马鞍山山头赵家的小表妹?”
风听屿点点头,热情地笑着讲几句方言,称赞对方一番。
打入敌军第三步,维持厚脸皮,面子上要过得去。
“原来是你啊!”杨延皮笑肉不笑。
风听屿欣慰极了,开始套话:“老表啊,听说你前阵子选了好一段时间的新娘,连娇小姐都来了,怎么最后选了个村姑呀?”
她瘪嘴皱眉摇摇头,赫然一副鄙夷不屑的模样。
杨延好面子,见状有些恼然,暗讽她狗眼看人低。
“表妹粗俗没读过多少书,怕是不知道美人在骨不在皮。”
风听屿大咧咧地挠挠头,悻悻然说:“老表说得对,可我瞧着那小茹也忒一般了,听说还死活不肯嫁,真是晦气。”
杨延闻言,心头的不喜加重一分:“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温柔善良,可惜早早——”
他话头戛然而止,风听屿赶忙追问:“可惜什么?”
杨延一顿,话锋急转,说:“可惜我没有早点遇到她。”
风听屿暗下眸子。
“既然老表如此喜爱表嫂,那是表妹我嘴碎了,祝你们夫妻俩恩爱不移,早生贵子。”
风听屿举起酒杯一口闷,辛辣入喉,险些破功。
杨延非常满意她的态度,敬了杯酒后往新坐满的席位走去。
风听屿放下酒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会有错,杨延本身不具妖气,但他身上沾染了各色狐妖的妖息。
听他那番话,再联系起李娘说的,无疑是他在借狐妖之手复活五年前已经去世的温婉!
与妖做交易,必得付出代价,那杨延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风听屿一时没有头绪。她绕开人多的庭道,悄悄溜进后院。
她来时观察过太守府的建筑特点,光天化日之下,前面几座主宅藏匿妖和姑娘的可能性不大,后院恰恰好。
风听屿步入后院,曲径通幽,忽然闻到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味。
妖气。
捉妖人的警觉沿着尾椎骨攀爬,风听屿沉下眉眼,祭出十渡。
风家标志性的十渡,十渡十重,化符为刃,相当于一把砍头大刀。
她缓缓往前走,重雪,枯井,木屋……统统扭曲了形态。
风听屿眼前一眩,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条华丽的廊道。
清风徐来,廊道外华灯初上,夜色绮丽,行人络绎不绝。
风听屿还没反应过来,被人使劲推了一把。
“你到底走不走啊?就这一条路,站在路上一动不动算怎么回事?”
风听屿赶忙让路:“不好意思。”
来人越过少女往前走,余光瞥见她清丽姝妍的容貌,骤然停下脚步。
风听屿走到廊缘,遥遥观望一番,发现周遭环境与民间街市大不相同。
暗夜之上一轮血月低垂,昏暗月光隐隐照在檀黑色的建筑之上,为本就深沉的世界描上一层暗调。
狐妖的幻境。
风听屿收回思绪,刚要抬步往前走,方才推她的人突然伸手来抓她。
风听屿弯腰一闪,旋即一脚横扫掀翻对方,敏捷地退身跃上围栏。
风扬起她的长发,裙摆肆意飞舞。身影在夜色中如鬼魅般模糊,悬在高阁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
“来人啊!尊主一直在找的姑娘在这儿!快来人啊!”
风听屿不明所以,余光瞥见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涌上来,她寒毛竖立,忙沿着围栏往前跑。
乌泱泱的一片追逐一个蓝衣少女,这画面委实有些怪诞。
风听屿来不及去思考这个幻境为何如此诡异,见围栏已至尽头,她撑手一跃,单膝跪地,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赤裸的足。
“你还好么?”是男子的嗓音,不够低磁,清润如玉。
风听屿看着眼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顿顿抬头,眼帘映入风华绝世的人。
白幕遮眼,唇色殷红,一头银丝及腰泼洒。风一刮,发梢擦过她眼尾,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战栗。
风听屿瞳孔紧缩,不敢相信前世深入她噩梦的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
国师,帝王,妖主。
是幻觉……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