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埋头处理一份公务的荀彧，听到下人的话，笔尖骤然一停。
荀彧疑惑抬头，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来者真是这么说的？”
荀彧从来不草率的下决定，一些家丁不明人家身份，拦住人家不让进来，又来他这里添油加醋也是有的。
家丁连忙保证“回大人的话，小的所言句句是真，来人就是这么说的，小人一个字也没有漏。”
“来人是何装束，多大年纪？”
“夜色之中看不太清，观其大概也倒是衣冠整洁，年纪不大。”
听了丁的话，荀彧在放下手中笔的一瞬，兀自一笑。
不让他，就让他去见他。
这么多年来，随着他官位的升高，曹操的器重，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一个年轻人，倒是有意思。
荀彧对家丁所说的年轻人起了兴趣，更对这个年轻人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来见他的目的感到好奇。
荀彧眼眸微转，随即向家丁吩咐道“你去让他进来吧，带他到这儿来见我。”
“是，大人”家丁随即下去。
家丁走后，荀彧也没有闲着，随即将案上的几份公文收在一边。
正当荀彧放好最后一份公文时，一阵稳健有力脚步声由远及近。
荀彧若有所感，一抬头，只见一年轻人站在堂下。
潇洒倜傥，气质超然让人无法忽视。特别是那沉稳而深邃的目光让荀彧一时间也感到深不可测！
荀彧一时间愣了愣。
来者正是前不久刚刚出现在荆襄，与庞统夜话的刘安。
刘安看了看荀彧，也看到了他手边还未完全放下的公文。
前世只闻其名，尚未亲眼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佐之才也！
“在下刘安，深夜前来拜访，还望荀大人不要见怪。”
刘安既没有对荀彧行礼，没有表示出更多的谦恭之意，依旧不卑不亢的站立在原地。
荀彧回神，没有出言责备刘安。从刚才的引荐之语便如此与众不同，现在的行事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荀彧没有责备刘安，也没有请刘安坐下的意思。
荀彧不好意思，这里是他办公的地方，没有更多的座位可以坐。
刘安轻笑一声，开口“时至深夜荀大人还在处理公务，当真是尽职尽责呀。”
“只不过，在下不知荀大人到底是在为哪家做事！”
听前一句荀彧心中还在暗笑，这年轻人还想恭维他一番，但这后一句话出来，荀彧当时脸色一僵。
荀彧看向刘安，发现刘安也毫不避让的看着他。
荀彧沉声道“年轻人，你这句话含义颇深呢。”
刘安依旧淡然“你不是我的这句话含义颇深，而是荀大人你不敢回答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荀彧微微沉默，随后抬眸正声道“我乃汉室之臣，领受天子俸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当然是在为大汉皇室效力！”
“呵呵呵”
荀彧眉头微蹙，诧异看着刘安，“你笑什么？”
荀彧眸子一横，刘安的笑声落入他的耳中，总感觉如此极具讽刺意味。
有些事情表面上确实是那样，可人行走于天地之间，怎能仅看表面呢？
就像他荀彧这个人，他所做的事情怎么能只看表面呢！
刘安笑罢，抬眸看向荀彧，开口道“荀大人口口声声自称是汉臣，可为什么一直都在替曹操做事呢？眼下曹操已经僭越称王，坐实了汉贼的罪名。封地虽然只是那么一块，可在他的统治之下，整个中原大地不都是他的封地吗？”
刘安抬手，眼底浮现玩味之色，做出了一个牢笼的手势。
“朝廷及天子只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笼中的鸟雀而已。在天下人眼中，一直是曹操股肱之臣的荀大人你，是曹氏之臣，而非汉臣！”
荀彧闻言咬牙切齿，涌现愤怒之色！
低吼道“我怎么不是汉臣！”
“我读圣贤书，世人称我王佐之才，我的志向便是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做一代忠臣，名臣！”
“曹操称王非我所愿。当初辅佐曹操，我为的也是拯救汉室，恢复朝廷之威望。曹操腹有良谋，胸有壮志，我借他之手复兴汉室，有何不可！”
荀彧慷慨激昂的说着，只是在一瞬间。他的眼眸又黯淡了下去。
刘安接着荀彧的话，说了下去。“只是荀大人你未曾想到，当初一心报国的曹操是在何时变了志向。由汉臣变为了想篡汉室神器的逆贼。更未曾料到时至今日，曹操平定河南，河北，一统中原。势力庞大之下，你无法阻止他做任何事情。”
刘安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都直达荀彧的内心。
刘安看着荀彧，开口道“曹操称了王，以后说不定是他，或许是他的后辈，总有一天会篡了汉室天下。依旧无法阻止，就像你今天无法阻止曹操称王！”
刘安的话语沉稳平静，如果换到前世，他可能会慷慨激昂的陈述其词，但现在没那个必要。
荀彧听着刘安的话，微微闭了下眼睛，无法反驳，因为刘安说的是对的！
就按照这一番话下来，让这堂上本就只有两人的静谧气氛变得更加死寂！
连荀彧自己都没有发现，竟然和刘安这个初次相见的人大谈起了自己的初衷和初心。还被刘安说的哑口无言了。
荀彧在沉默，而刘安也就这么淡然的看着他。
沉默了许久的荀彧抬眼看向刘安，“你说得对”荀彧突然开口认同了刘安。
荀彧目光一垂，缓缓开口道“我知道，我此时无法阻止曹操称王。日后，曹操或者他的后辈要篡汉室天下，我依旧无法阻止。”
荀彧的身上在这一刻透露出一股孤寂感，他在诉说着他的孤独和无奈。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手中的事情，为天下的百姓多谋一份福祉。等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天，我会为我选择的道路以身殉道！”
荀彧抬眸，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那个时候天下人就会明白，我荀彧是什么人，我荀彧到底是汉臣还是曹氏之臣？”这一刻，他的目光又转变的无比坚定。
刘安看着荀彧，两人的目光就在这空中交织良久。
“满堂汉臣却只有荀公一人愿为汉室殉葬，不知道是幸也不幸。”
荀彧听到刘安话，心中顿时涌现出一阵疑惑。
“你是皇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