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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家父魏征

    贞观二年,长安。

    春寒料峭,刚下过一场小雪。

    酒肆旁,一个面目清秀的青衣少年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寥寥几笔,一个身材火辣,媚态十足的女子便跃然纸上。

    在他身旁,类似的画卷已有十几张,上面的女子变换着不同姿势,耳鬓厮磨,搔首弄姿,让人眼花缭乱。

    “年少不知熟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这女人啊,果然还是要丰满点才带劲啊!”

    魏叔玉嘴角笑容玩味。

    直到现在,他依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来到了大唐,魂穿到魏征儿子的身上。

    是的,就是在魏征病重的时候,被李世民含泪赐婚公主冲喜,后来因为太子造反受到连累,结果又被取消婚约的那个倒霉蛋的身上。

    提起这个前身,也是蛮可怜的。

    玄武门之变时,便被送回了老家避难,直到魏征发达之后,才又接来长安。

    谁料路上生了一场大病,等醒来时,却是穿越而来的自己。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安心去吧,这一世,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魏叔玉轻轻叹了口气,既像是对那少年,也像是对自己作出的承诺。

    画完最后一笔,魏叔玉抬头张望,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便见一个小不点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

    来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脸上还甩着两条长鼻涕,仿佛随时会掉一般。

    鼻涕虫少年名叫魏书琬,乃是魏征家中幼子,排行老三。

    “东西带来了吗?”魏叔玉朝少年伸了伸手。

    魏书琬身子一僵,有些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印章,声音颤抖道:

    “兄长,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要是被阿爹知道我偷了他的印章,肯定会被打死的。”

    “这话说的,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魏叔玉咧嘴笑了笑,一把拿过印章,咔咔地就在纸上盖了起来。

    “更何况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替爹扬名不是,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要感谢你呢!”

    “用春宫画替阿爹扬名?”

    魏书琬嘴角一抽,看向自己这位“久别重逢”的兄长,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还记得对方刚到长安那日,便说要去见识见识这边的风土人情。

    结果却直奔烟花之地,听了好几天的小曲。

    后来又言之凿凿地说是要向当今皇后娘娘请教学问,结果竟然想当街拦驾,要不是及时阻拦,差点就酿成大祸。

    前几日,又说要去同辈的官宦子弟府上走动走动,结果刚遇到程知节将军,就抱着对方大腿,纳头便拜。

    口中还嚷嚷着什么“吾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吓得程将军靴子都掉了一只,翻墙上屋,说啥也不肯下来了。

    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魏书琬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这位兄长总是喜欢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这……这不是在坑爹吗?

    “我说兄长啊,阿爹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咱们大唐第一谏臣,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朝野上下,无不敬仰,就连陛下也是赞誉有加。

    你此番做派是陷阿爹于不义啊!”

    “卧槽!赞誉有加?还无不敬仰?”魏叔玉愣了愣神。

    “你该不会以为咱爹他人缘很好吧?”

    “啊?难道不是吗?”魏书琬一脸茫然。

    “是个屁!”

    魏叔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堂堂朝廷重臣,家里竟然连会客用的正堂都没有,整日只知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宅男!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在儿子被皇帝悔婚之后,那些往日受他恩惠的同僚们个个袖手旁观,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在死后还要被人出卖,惹得李世民龙颜大怒,连墓碑都给被推倒了!

    试问长安上下大小官员,哪个没有被老头子喷过?

    这样人缘能好就出怪事了!

    “嘶……对哦!难怪二哥每次去外面吃酒,从不说自己是魏家公子,而是随娘亲,说是裴家子弟,如此说来,莫非是怕自报家门……被人放黑枪……”魏书琬恍然大悟道。

    “唉……”魏叔玉一阵唏嘘。

    说到底,自家老头子还是活得太耿直了,也太孤傲了。

    这样的人,当个御史言官或许还行,可要是混官场,可就危险了。

    想到前世魏家那凄凉的下场,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裂开,落款依稀可见尚书右丞魏征启奏的字样。

    望着这一幕,魏书琬瞳孔猛地一缩,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这……这是阿爹前两天刚派人送回来的奏折,正要上报给朝廷呢,兄长怎么能私自拆开呢!”

    对于魏书琬的话,魏叔玉置若罔闻,只是将信纸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把玩着。

    没错,这封书信确实是他截留的。

    上面的内容并不复杂,无非是当今陛下想纳一个郑姓女子入宫,魏征却以女子早已许人为由,对着皇帝一顿猛喷。

    起初,在看到内容的那一刻,魏叔玉也是有些惊讶。

    因为这封奏折,正是魏征后世鼎鼎有名的那篇文章——《谏聘郑仁基女为充华》里面讲的内容。

    “……今郑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而无顾问,播之四海,岂为人父母之义乎……”

    按照记载,太宗皇帝最后自然是采纳了魏征的劝谏,放弃了召那女子入宫的想法。

    可在魏叔玉看来,这件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纳妃选人这件事情,是由长孙皇后一手操办的。

    其次,房玄龄、温彦博等一众大臣全都站出来证明,那女子并没有真的许配人家。

    甚至,连女子家里人都亲自出来解释,女子确实没有婚约。

    也就是说,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魏征依然选择了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凭一己之力,不仅道德绑架了皇帝,而且还得罪了皇后和数位重臣,甚至连带着内涵了一把太上皇。

    说你李世民要是不想落个和太上皇一样抢夺人妻的名声,就该放弃纳妃。

    这奏折要是真递上去了,岂不是要把人得罪光了?

    那些大人物眼下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定然会心生芥蒂。

    长此以往,可就真没朋友了。

    不过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魏叔玉淡淡一笑。

    下一刻,那篇流传后世的美文就在他手里成了一团废纸。

    眼见魏叔玉若无其事地将那些画有美人的纸张装进之前的信封,魏书琬吓得亡魂直冒,大惊失色。

    “兄长,咱爹他老人家最看重的就是这些奏折了,昨日还来信吩咐,要把这些文章抄录几份,给几个好友送去品评呢?阿爹要是知道你……”

    “啥?老爹不但喜欢得罪皇帝,还要把得罪皇帝的事情,到处张扬?他脑子进水了吗?”

    带不动,真带不动啊!

    这老爹,真是无敌了……

    魏叔玉心中一阵无语。

    这才突然想起来,老头子好像还真有这个爱好。

    历史上,正是因为魏征经常把劝谏皇帝的奏折,拿给别人看,这才引起了李世民的强烈不满,被秋后算账。

    “合着忠臣的名声你来赚,得罪人的后果我来担,等你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是吧?”

    呵,是该换个活法了。

    看了眼已经懵逼的弟弟,魏叔玉语重心长道:

    “你呀,还是太年轻,没遭受过社会毒打,有道是身在舔中不知舔,回首已是犬中犬。”

    大唐盛世,千古名君。

    明明身边有这么粗的大腿不抱,偏要硬拗人设做直臣?

    不累吗?

    “舔?兄长的意思是要做……二哥那什么舔狗吗?”魏书琬神色古怪道。

    二哥魏书瑾变着法地追求房家的姑娘,大哥魏叔玉就说他是只可怜的舔狗。

    还说他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难道大哥也要做舔狗吗?

    魏叔玉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所谓,不怕舔狗心态差,就怕舔狗有文化,这舔狗与舔狗……呸……这人与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有些时候,方法比努力更重要。”

    “这封奏折,就当作给你上的第一课吧……”

    将那封满含春色的“奏折”,塞到魏书琬手里,魏叔玉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忙了一上午了,走起,回家吃肉去!”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少年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在他身后,魏书琬手里捧着奏折,等到大哥走出老远,才惊醒过来。

    看了眼手里的奏折,又想了想对方说的美食。

    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兄长,等等我啊!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能吃独食啊!”

    魏书琬咽了咽口水,连忙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一支十几人的车队正在缓缓逼近。

    在车队正前方的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魏”字。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