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过于震撼,大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废掉太子,干系重大,涉及朝野方方面面。这一番动荡,必然有人崛起,有人被打压。
几位皇子,虽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心中已泛起波澜。姜成要是不被废,他们哪来的机会。
一些太子党的大臣,又惊又怒,表情不再淡定。为了支持姜成,他们早已得罪了其他皇子。以后新帝继位,他们别说荣华富贵了,性命或许都保不住。
柳知捷现在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陈晋刚才所说的一场好戏。
“一派胡言,荒谬至极!我身为大齐太子,怎会自降身份,勾结李昭,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姜成暴怒,瞪大眼珠,恶狠狠看向陶恒宇。
陈晋作为中书令,同时也是太子姜成的舅舅,太子明面上最大的支持者,不可能保持沉默。
陈晋一副愤怒的表情,拱手道:“启禀陛下,陶侍郎之言过于可笑。太子身为储君,怎会私通李昭。而且以常理分析,这对太子来讲无任何好处。如今大敌当前,陶侍郎不为陛下解忧,反而恶意攻讦太子,其心可诛。”
柳知捷见状,心中觉得好笑,明明是自导自演,看陈晋这番表现,竟想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不过这步棋下的好,若太子罪名真的成立,对皇帝来讲,也不是坏事。蜀地失守这样的大事,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姜宁贤肯定不会认错,太子身份尊贵,适合来当这个替罪羊。
姜宁贤面无表情道:“陶卿,你该明白,诬陷太子,是什么样的罪过。”
“微臣敢以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若臣有半句谎言,愿撞死在这大殿上。”陶恒宇信誓旦旦道。
姜成怒吼道:“你本就该死!本太子最近两年,从未离开过金陵,压根没见过李昭,怎会和他私通。你这厮尖嘴猴腮,满嘴谎话,一看就是奸臣。”又看向姜宁贤,道:“父皇明鉴,儿臣分得清利害,绝不会做出此等事。”
姜宁贤也觉得姜成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太子府一直有他的眼线,从未听过姜成有联络过李昭;但陶恒宇既然敢公开攻击太子,难道手上真有什么证据?
其他皇子,及一众大臣,迅速转动大脑,思考这陶恒宇到底是谁的人。印象中此人低调,二皇子姜岩成亲时,此人曾前去贺喜。户部尚书周召鹏小妾生子,此人还送过礼。难不成是二皇子姜岩,指使他这么干的。众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姜岩和周召鹏。
姜岩面色淡定,心中却大呼冤枉,今天这事和他没半点关系。如是舅舅周召鹏策划的,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提前和他商量。
陶恒宇没让众人等太久,从怀中拿出四、五封书信,在众人诧异目光中,道:“启禀陛下,这些书信,都是太子写给成都刺史陈冉的。太子在信中要求陈冉,不要出兵汉中,禁闭剑门关即可。甚至对陈冉说过,无论朝中如何弹劾他,太子府都可保陈冉安然无恙。敢问太子殿下,若当初陈冉及时出兵汉中,配合柳思宏剿灭了昭武军,李昭岂能像现在这么猖狂。”
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大殿内公开展示信件内容。
姜宁贤看过后,认出是太子的字迹,表情一冷。
姜成脸色苍白,额头已冒出了冷汗。
陈晋焦急道:“启禀陛下,陶侍郎丧心病狂,这些信件必是其伪造的,万万不可相信。”
陶恒宇厉声道:“陈大人,你要知道,你不仅仅是太子的舅舅,还是陛下的臣子,是朝廷的中书令。如此袒护太子,你不觉得不妥吗?至于信件来源,陈冉当年在金陵时,与微臣交好。成都沦陷前,将这些信件寄给了微臣。”
又看向太子,冷冷道:“太子殿下,你敢当着陛下的面,指天发誓,说这些信不是你写的?”
姜成内心感到了恐惧,先前汉中刺史王景是姜宇的人,后来朝廷又派去姜岩的表兄。他本意只是想要打压其他两位皇子,完全没想到,竟然会便宜了李昭。
见姜成一直不说话,姜宁贤失去了耐心,说道: “太子,你告诉朕,这些信是你写的吗?”
在姜宁贤威压下,姜成不敢说谎,跪在地上,满头大汗,“这些信确实是儿臣写的,但儿臣真的没有勾结李昭。”
太子完了!众人脑海快速闪过这个念头。
姜成有没有勾结李昭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蜀地失陷,姜成确实脱不了干系。
姜宁贤瞬间震怒,狠狠一脚踹向姜成,大骂道:“你这个蠢货,你怎可干出这样的事?你对的起我大齐千万臣民吗?你对的起列祖列宗吗?朕万分悔恨,怎能生出你这样的败类。”
“儿臣本意,只是不想帮助姜岩、姜宇,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姜成痛哭流涕。
不少大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姜成。尤其是太子一党,面如死灰。太子明显已失了方寸,这种事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讲。
“姜成失德,乃我大齐的罪人,请陛下尽快废其太子之位。”陶恒宇乘胜追击,明显要将姜成打入深渊。
机会难得,姜岩和姜宇一党的大臣,纷纷站了出来,支持废掉太子。
姜成预感到情况不妙,眼睛通红,杀人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姜岩,声音无比阴森,“呵呵,不愧是我的好弟弟,时机把握的可真好。蜀地刚一失守,就迫不及待对我下手。这一天,恐怕你等了好久吧。”
旋即又看向户部尚书周召鹏,“周尚书,今天这一幕,想必花了你不少心血吧。现在终得偿所愿,是不是很高兴?”
周召鹏眉头微皱,淡淡道:“在下愚钝,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你这个老不死的,继续装下去吧。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哪怕我被废了,姜岩他也当不成太子。”。
姜成情绪已然失控,完全没停下来的意思,对姜宁贤道:“父皇,汉中失守确实和儿臣有关。但姜宇的舅舅王景,在汉中横征暴敛,所贪墨的财物,大部分都送给了姜宇。然后姜宇用它们来收买朝中大臣,培养己方势力。若不是王景,汉中哪来这么多山匪,李昭又如何能迅速崛起?我是有罪,但姜宇同样有罪,他才是汉中祸乱的罪魁祸首。”
所有人都能看出,太子疯了!开始四处咬人了!王景虽然是姜宇的舅舅,但他之所以能成为汉中刺史,是皇帝力排众议,强行任命的。太子这番话,攻击姜宇的同时,也把皇帝牵连进去。
果然,姜宁贤脸色阴沉。
姜宇原本心情大好,正在幻想美好的未来。忽然听到这番针对自己的激烈言论,面色大变,急忙辩解道:“儿臣冤枉,王景的所作所为,儿臣完全不知晓。当年王景去汉中之前,儿臣还特意对他说过,要求他善待汉中百姓。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背着儿臣做出这等恶事。”
“哈哈,你竟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你把这里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吗?”姜成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大哥还当慎言,既然做错了事,应该潜心悔过。”
“王景的账本在我手里,上面记载很清楚,光是前年二月,就送了你白银二十万两,要不要我让人取来给你看看。”
姜宇心中一沉,正要说话。
“够了!都给朕闭嘴!”姜宁贤突然呵斥道。
姜宁贤心中恼火,他既是皇帝,也是父亲。儿子犯了错,父亲自然脱不了干系。大殿里那些老狐狸,谁知道现在他们心里想的什么。
今天朝堂上所发生的事,已经称得上是丑闻了,撕破了皇室最后一层遮羞布。
大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是要讨论如何对付李昭吗?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陈晋站了出来,激动道:“启禀陛下,太子固然有错。但其身为储君,希望能再给他个机会。臣愿以性命担保,太子必能悔过自新。”
姜成感动不已,他都沦落到这般地步,陈晋仍然没有放弃他。
柳知捷瞥了眼陈晋,心中不由感叹,此等演技,可谓出神入化,都快超过他父亲了。哪怕姜宁贤也想不到,陈晋竟会对他的亲外甥下手。
“传旨,姜成失德,为一己之私,致使蜀地沦落敌手。朕若不将其严惩,对不起大齐千万臣民,也对不起列祖列宗。即日起,废除姜成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生圈进于宗府。”姜宁贤冷冷道。
姜成闻言,犹如晴天霹雳,瘫倒在地上。
姜成心中万分不甘,真的全都是他的错吗?绝不是这样!
身为嫡长子,从小到大,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日后必会继承帝位。为了配得上那张龙椅,他也曾努力过,通宵达旦的读书,拼命的熟悉政务。为了体察民情,仅带少量随从,多次走访乡野间。
后来发现,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几乎毫无意义。
有一双大手,暗中操控着一切。
姜岩、姜宇的势力,在朝中迅速崛起,严重威胁到了姜成,姜宁贤视若无睹。
渐渐的,姜成明白了。他必须卷入朝中的明争暗斗,根本躲不了。一旦败了,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几名士兵走入大殿,打算把姜成拖下去。
姜成迅速起身,从怀中抽出短刀,将其放到自己脖子上。
变故发生太过突然,众人大吃一惊,包括陈晋、柳知捷。
“你想干什么?”姜宁贤瞳孔猛然放大,死死盯着姜成。
“哈哈。”姜成仰天大笑,状若疯癫,“父皇你猜啊?”
“把刀放下,朕饶你性命。”
用尽全身力气,姜成对着殿内所有人,愤然道:“尔等也是熟读百书,圣人曰,天子当有仁爱之心,体恤万民。在你们看来,眼前的这个皇帝,真的有仁爱之心吗?”
众人心中惊骇不已,姜成竟敢公然抨击皇帝,他疯了吗?
“胡言乱语,速速将他拿下!”姜宁贤厉声道。
“谁敢过来?”姜成毫不犹豫,用锋利刀刃划破左手腕,鲜红的血液洒落一地。
见血了!众人被吓了一跳。陈晋眉头紧皱,他一向自以为很了解姜成,没想到姜成性格竟如此刚烈。
“本太子马上要走了,有的话不吐不快。不是我不想当好这个太子,但我真的没办法。尔等皆非蠢人,皇帝这些年做了什么,尔等难道不清楚吗?”转头看向姜宁贤,姜成不屑道:“儿臣这条命是父皇给的,现在还给你。”
“赶紧拦住他!”姜宁贤急声道。
在众人诧异目光中,姜成快速用短刀刺穿脖子,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安静!大殿内死一般的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呆住了,姜成就这么死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姜岩、姜宇神色呆滞,心中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姜成不是不能死,但绝不该死在这里。
陈晋快步上前,将姜成尸体搂在怀中,泪流满面。
没有人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原本气势汹汹的陶恒宇,额头已冒出了冷汗。他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参与进来。皇帝死了儿子,怎么可能绕过他。
“退朝。”
姜宁贤声音很小,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见,身旁太监又喊了一遍。
众人心情沉重,没了议事的心情,行礼后缓缓退下。
姜岩即将出殿时,回头望了眼躺在地上的姜成,看到其周围暗红的血液,心情复杂。
陈晋和柳知捷走在队伍最后面,柳知捷淡淡道:“今日得偿所愿,可还开心?”
陈晋面色不悦,没有搭理他。
“姜成此举,你事先可有料到?”
“没有!”
陶恒宇回府后,去了新纳的小妾那里。
他现在心情忐忑不安,急需美人的安慰。
小妾见其神色慌张,询问发生了何事,陶恒宇简单讲了今天朝堂上的事。
小妾听完,微笑道:“这是我刚泡好的花茶,有安神之效,夫君尝一尝。”
陶恒宇接过杯子,慢慢饮下。
不一会,陶恒宇胸中感到剧痛,在地上来回翻滚,慢慢没了呼吸。
小妾冷笑一声,然后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