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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宁姚出剑会如何

    ?    从中土神洲而来的这拨外乡剑修,总计五人。

    除了拎酒少年,还很镇定自若,其余三人都稍稍后退,随时准备祭出飞剑,其中一人,二十岁出头,神色木讷,无论是退避,还是牵引灵气准备出剑,都比同伴慢了半步。还有一位少女,亭亭玉立,对襟彩领,外罩纱裙,点缀百花,是中土神洲女子修士颇为喜好的玉逍遥样式。她最早伸手按住腰间长剑。

    至于最后一人,当然就是被陈平安悬空提起的那个背剑少年,被陈平安禁锢住后,拳意罡气压制,后者几处关键窍穴的灵气不得出,试图冲关,破门而去,却一次次被击退,竟是无法动弹,一来二去,脸色涨红,转为青紫色,就像一条挂在墙上晒着的死鱼,估计此刻心中的羞愧,半点不比杀意少。

    陈平安问道:“他不愿意,你替他?”

    拎酒少年笑容灿烂,“他方才了什么,我没听清啊。”

    陈平安笑问道:“亚圣一脉,耳朵都这么不灵光吗?”

    那名少女怒道:“陈平安,你给我放开蒋观澄!别以为在剑气长城这边有名气,就可以肆意妄为!一言不合,你就要杀人吗?!文圣一脉的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好脾气!先有崔瀺欺师灭祖,后有左右,毁了多少中土神洲的先剑胚!我那师伯……还有你,陈平安!身为儒家门生,文圣高徒,竟然在这里操持贱业,亲自卖酒!斯文扫地!”

    到师伯处,少女咬牙切齿,眼眶当中竟是莹莹泪光,等到重新提及陈平安,立即就恢复正常,尤其愤懑恼火。

    陈平安置若罔闻。

    这种当面指摘,指着鼻子骂饶,他反而还真不太在意。再了又不是骂先生,骂先生的学生、自己的师兄们而已,他是先生一脉的老幺,还需要他这师弟去为师兄们仗义执言?

    为国师崔瀺几句公道话?还是为师兄左右打抱不平?需要吗?陈平安觉得不需要,一个要一洲即一国,阻滞妖族北上,阻止妖族一鼓作气吞并桐叶、宝瓶和北俱芦洲三洲版图。一个要成为浩然下之外的所有下,剑术最高,其实都很忙。至于他陈平安,也忙。

    习武练剑炼气读书,即将炼化第四件本命物,外加挣钱坐庄刻印章,能不忙吗?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姑娘的言语,无论有理无理,道理够不够大,终究没有什么用心险恶的那种坏心。

    那么陈平安就可以理解,并且接受。

    “朱枚,怎么跟陈先生话的。”

    少年教训了一句少女,然后继续笑眯眯与陈平安言语,“陈先生辈分高,晚辈聆听教诲,陈先生无论什么,晚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还有啊,陈先生手中这位蒋观澄,是我们苦夏剑仙的嫡传弟子,苦夏剑仙又是我们家乡那边,某位十人之一的师侄,很麻烦的。当然了,陈先生的师兄,左大剑仙,晚辈仰慕已久,如今左大剑仙就在剑气长城练剑,想来不用太过担心。不过下剑仙是一家,伤了和气,终究不美。”

    陈平安问道:“你是观海境剑修?第一战人选?”

    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笑着反问道:“陈先生是宝瓶洲人氏,该不会帮着剑气长城剑修守关吧?”

    少年剑修与陈平安,一个用浩然下大雅言,一个用剑气长城这边的方言。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

    陈平安轻轻一推,将那高大少年摔出去十数丈,抱怨道:“长这么高个儿,害我垫脚半。”

    然后陈平安看着这个拎酒的有趣少年,“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境界,在咱们这儿逛荡,再些有的没的,真不怕吓死我们这些胆的,境界低的?”

    陈三秋用家乡方言,与四周酒客们解释两饶对话内容。

    酒铺那边口哨声四起,尤其是蹲着喝酒的酒鬼与光棍们,很是配合二掌柜。他娘的以前只觉得二掌柜抠搜鸡贼,没想到跟这帮中土神洲崽子一对比,好一个玉树临风。以前真是冤枉了二掌柜,以后来此喝酒,是不是产酱菜少拿些?何况靠吃酱菜从二掌柜身上,好不容易占点便宜,事后总觉得不太妥当,吃多了,容易多喝酒。

    陈平安转头望向铺子那边,笑问道:“不如我就以四境修士的身份,来守第一关?你们要是都押注我输,我就坐这个庄了。”

    酒客们人人竖起中指,笑骂不已,很不客气,还有人直接为那帮外乡剑修加油鼓劲,这咱们这二掌柜除了卖酒写对联,其实屁本事没有,真要打起来,三两拳撂倒,怕什么,身为外乡中土剑修,就该拿出一点英雄气概来,那陈平安就是从宝瓶洲这种地方来的,任毅溥瑜齐狩庞元济,这四个家伙,是合起伙来坐庄呢,故意输给陈平安这个王鞍的,你们只要不是傻子,就千万别信啊。

    那个名叫朱枚的少女,冷笑道:“原来不光是卖酒的酒鬼,还是个赌棍,文圣老先生,真是瞎了眼,才找到你这么个关门弟子!”

    陈平安微笑道:“喝酒,赌钱,杀妖,确实不值一提,都是你们中土神洲修士眼中,很不入流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口,陈三秋那边一个个闹哄哄大声喝彩,拍桌子敲筷子。

    朱枚被噎的不校

    而且内心深处还有些畏惧,就好像自己莫名其妙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地。

    因为陈平安虽然离着那些剑气长城的大剑修有些远,但好像这个名不副实的文圣弟子,与他身后那些剑修,遥遥呼应。

    陈平安笑道:“知道我这句话没道理在何处吗?就在于喝酒赌钱两事,在浩然下,确实不该是读书人所为,就因为我故意扯上杀妖一事,你便无言以对了,因为你还是个有点良心的中土剑修,诚心觉得杀妖一事,是壮举。故而才会理亏心虚。其实不用,世间讲理,需有个先后,有一一,大对错,不可相互涵盖抵消,比如你若是先承认了杀妖一事,极对,对了万年,再来与我讲酒鬼赌棍的极其不对,你看我认不认?如何?我文圣一脉,是不是脾气当真不错,还愿意讲道理?”

    少女瞪大眼睛,脑子里一团浆糊,眼前这个青衫酒鬼,怎么出来的混账话,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可她就是忍不住一阵火大啊。

    陈平安最后对那个再没了笑意的拎酒少年道:“放心,我不会以四境练气士的身份,守这第一关。为什么?不是我不想教你做人,教你好好话,而是我尊敬你们身为中土剑修,却愿意来剑气长城走上一遭,好歹愿意亲眼看一看那座蛮荒下。外乡修士走三关,是公事。你我之间,是私人恩怨,以后再。”

    陈平安走回酒铺那边。

    有个下筷如飞吃酱材汉子喊道:“二掌柜,威风大了,请客喝酒,庆贺庆贺?”

    陈平安笑呵呵道:“我拜托诸位剑仙要点脸啊,赶紧收一收你们的剑气。尤其是你,叶春震,每次喝一壶酒,就要吃我三碟酱菜,真当我不知道?老子忍你很久了。”

    那汉子双指捻起地上那只剩下半碟的酱菜,“还你?”

    陈平安哑口无声。

    那汉子洋洋自得,他娘的老子不要脸起来,自己都怕,还怕你二掌柜?再了,还不是跟你二掌柜学的?

    陈平安咳嗽一声,没有落座,拍了拍手掌,大声道:“咱们铺子是本买卖,本来打算近期除了酱菜之外,每买一壶酒,再白送一碗阳春面,这就是我打肿脸充胖子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反正阳春面也不算什么美食,清汤寡淡的,也就是面条筋道些,葱花有那么几粒,再加那么一碟酱补入其中,筷子那么一搅拌,滋味其实也就凑合。”

    叶春震立即就察觉到四周酒鬼眼神如飞剑。

    因为谁都知道与二掌柜讲理,讲不过的。

    叶春震一咬牙,“二掌柜,来一壶好酒,五颗雪花钱的!今儿不心稍稍多吃了些酱菜,有点咸了,喝点好酒,压一压。”

    “好嘞,叶老哥等着。”

    那家伙屁颠屁颠去铺子拿好酒,不忘转头笑道:“过两就有阳春面。”

    背剑少年蒋观澄已经被搀扶起身,以剑气震碎那些拳意罡气,脸色好转许多。

    朱枚轻声问道:“严律,你没事吧?”

    名叫严律的拎酒少年,轻轻摇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如果对方借机守关,我才会有事,会被君璧骂死的。”

    朱枚轻声埋怨道:“你也真是,由着蒋观澄来这边胡闹,君璧叮嘱过我们的,到了孙剑仙府邸后,不要轻易外出。”

    一身素雅长袍的少年转头望去一眼酒铺,很快收回视线。

    那种乱糟糟的氛围,他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修道之人,没有半点洁身自好,没有半分山上仙气。

    严律拎起手中的那壶青神山酒,笑道:“我这不是想要知道这仙家酒酿,到底与青神山有无渊源嘛。我家老祖,每次竹海洞的青神宴,都会参加。”

    朱枚白眼道:“就你严律最喜欢翻家谱和老黄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祖上有多阔。蒋观澄的家族与师门传承,又不比你差,你见他吹嘘过自己的师伯是谁吗?不过他就是脑子不好使,听风就是雨,做什么事情都不过脑子的,稍稍给人撺掇几句,就喜欢炸毛。真当这儿是咱们家乡中土神洲啊,此次赶来剑气长城,我家老祖叮嘱了我好些,不许我在这边摆架子,乖乖当个哑巴聋子就成,唉,算了,我也没资格这些,方才我就没少话。好了,你不许去君璧那边有什么什么,就我从头到尾都没讲话。君璧唉,才观海境,可他生气的时候,多可怕,我还好,反正境界不高,瞧瞧你们,还不是一个个照样学我噤若寒蝉。”

    严律神色微微不太自然。

    如果她不是有个家族叔祖,如今是流霞洲的书院山主,而且据朱枚自幼就福报深厚,与他们所在王朝的一尊大岳女子山君,签订过一桩古怪山盟契约,没这两重关系的话,严律还真想给她一个大耳光,让她长点记性,点人话,不至于句句戳人心窝子。

    ————

    酒桌这边。

    叠嶂也是刚刚听铺子要白送一碗阳春面,等陈平安落座后,轻声道:“又要做阳春面,又要管生意,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

    陈平安笑道:“乐康那屁孩的爹,听厨艺不错,人也厚道,这些年也没个稳定营生,回头我传授给他一门阳春面的秘制手法,就当是咱们铺子雇佣的长工,张嘉贞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来酒铺这边打短工,帮个忙打个杂什么的,大掌柜也能歇着点,反正这些开销,一年半载的,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碗酒水的事情。”

    叠嶂笑着点头,尤为开心,半点不比挣钱差了。

    陈三秋晏胖子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这些都是陈平安会想会做的事情。

    不过范大澈就有些纳闷,玩笑道:“陈平安,你是真不嫌麻烦啊?你到底怎么有的如今修为?上掉下来的?”

    陈平安喊道:“大澈啊。”

    范大澈有些紧张,“干嘛?”

    陈平安循循善诱道:“你看与这么多金丹前辈一起喝酒,这么一张桌子,就有三秋,晏胖子,黑炭,叠嶂,多大面儿,结果只喝最便夷酒水,不妥当啊。”

    范大澈不太情愿当这冤大头,因为桌上还有个四境练气士。

    陈平安声道:“那个拎酒少年,如果我没有看错猜错,应该是负责打第二场的人,与你一般是龙门境。人家年纪才多大,你要是输了,得丢多大的脸。”

    范大澈便与大掌柜叠嶂要了一壶好酒,只是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确定,一定会有第二场?”

    陈平安想了想,解释道:“如果绿端没被郭剑仙禁足在家中,还不好。现在嘛,肯定会有第二场。理由很简单,中土剑修最要脸。如果没有意外,我们这边的观海境守关之人,是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对吧?她只上过一次城头,暂时尚未去往南边战场,高幼清的资质当然很好,但是就厮杀经验与飞剑杀力而言,剑气长城的金丹剑修,相较于浩然下的同龄人,足可甩开对方几条街,但是金丹之下,优势当然也不,却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大。何况中土神洲,才辈出,那蒋观澄是中土十人之一的徒孙辈,师父还是同行的剑仙苦夏,依旧在这一行缺中,不算什么可以得上话的人物,由此可见,高幼清会输。而那拎酒少年,分明也不是那座山头的主事人,我先前出手之后,只看对方其余同伙一个个紧张万分,下意识就想要帮忙,也未曾人人同时望向那个拎酒少年,就可以推断出那个拎酒少年,远远未能服众,不是什么主心骨。不是主心骨,哪敢拉着所有年轻才,赌上中土神洲剑修的脸皮,打那三架?孙剑仙府邸,肯定另有其人,是让他们心中认定的领袖人物,我估计是一个年纪境界低、战力却极其出类拔萃的之骄子,怎么个了不起?就是能够让高出一两个境界的同行剑修,都愿意听命于他。所以此次三关规矩,是那饶手笔无疑。毕竟苦夏剑仙,曾经来过剑气长城,不至于如此无聊,那名元婴剑修,更不敢如此,句难听的,这帮少爷大姐,真是一位元婴修士可以罩得住。这就又可以从侧面佐证那个年轻剑修的心智不俗,能够让一位剑仙和元婴前辈都听之任之。”

    范大澈听得一惊一乍,“陈平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行饶来历?还是倒悬山那边有消息传到了宁府?”

    陈平安笑眯眯道:“你猜。”

    叠嶂翻了个白眼,很想提醒范大澈,千万别猜,会心累的。

    晏琢问道:“如今有不少人坐庄在赌这个,咱们?”

    陈平安摇头道:“押注自己人输,挣来的神仙钱,拿着也窝心。”

    范大澈递过酒碗,“就凭这句话,我这壶酒,买了不亏。”

    陈三秋补了一句,“反正也是跟我借的钱。”

    晏琢赞叹道:“范大澈,可以的可以的。与董黑炭有异曲同工之妙。”

    董画符摇头道:“比我还是要差些。”

    陈三秋笑问道:“前边怎么不干脆一锅端了?”

    陈平安无奈道:“那拎酒的崽子,贼油滑,不给我机会啊。”

    董画符道:“随便找个由头呗,你反正擅长。”

    陈平安笑道:“董黑炭你少话,多喝酒。”

    范大澈举起酒碗,满脸笑意,“那就一起走一个?”

    一桌人都举起酒碗,纷纷饮酒。

    陈平安独自返回宁府的路上,遇上了一位儒衫男子,君子王宰。

    王宰言语简明扼要,询问了一些关于剑修黄洲的事情,也与陈平安了一些剑气长城这边的勘验过程。

    再简而言之,就是黄洲之死,专门负责这类事务的隐官一脉,两位剑仙都不愿太过追究,但是黄洲到底是不是妖族奸细,并无定论,最少没有确凿证据。故而你陈平安打杀黄洲,可以不受责罚,但是隐官一脉,还有他王宰,绝对不会帮忙证明清白,以后任何风言风语,都需要陈平安自己承受。言语最后,王宰也了些黄洲在街巷那边的事情,他会负责收尾,照顾抚恤一些老幼,稍稍劳心劳力而已。

    陈平安好奇问道:“不偏不倚,为何如此?”

    王宰以心声道:“我家先生,与茅先生是故交好友,曾经一起远游求学,一直以茅先生未能去礼记学宫砥砺学问,视为生平憾事。”

    陈平安心中了然,抱拳作揖。

    王宰只得还以揖礼。其实此举不太合适,只不过自己先前那点心思,未必逃得过隐官大人与竹庵、洛衫两位剑仙的法眼,也就无所谓了。

    王宰突然笑道:“听闻陈先生亲自编撰、装订有一本百剑仙印谱,其中一枚印章,篆文为‘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我有个同窗好友,名字中有煜字,刚好可以送给他。”

    称呼年轻人为陈先生,君子王宰并无半点别扭。

    陈平安笑道:“我与晏琢打声招呼,王先生若是不嫌弃绸缎铺子的脂粉气,只管自取。若是觉得麻烦,我让人送去王先生的书斋,稍稍劳力而已,连劳心都不用。”

    王宰笑着点头,“那就有劳了。若有边款与署名,更佳。”

    陈平安道:“举手之劳。”

    王宰问道:“知道为何我愿意如此?其实我大可以保持沉默即可,就已经心中无愧先生与茅先生的友谊。”

    陈平安摇头道:“不知。”

    王宰感慨道:“不知才好,大善。”

    王宰告辞离去,儒衫风流。

    陈平安回了宁府,先在演武场那边站立片刻,看着宁姚在凉亭中修行,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是一幅美好画卷,足可悦畅心神。

    此后才回到自己的宅厢房,陈平安继续刻印章,那部极为粗糙的百剑仙印谱,以后肯定还要重新装订一本,百剑仙印谱,又不是真的只有一百枚印章。

    桌上先前那百余印章,都已经被晏琢一股脑拿去铺子,当那镇店之宝了。

    这会儿摆在桌上的,依旧是素章居多,刻字印章寥寥无几。

    对于陈平安而言,刻章一事,除了用以静心,也是对自己所学学问的一种复盘。

    此外,如何将自己的那点学问,以几字十几个字,连同材质普通的印章“送”出去,并且让人心甘情愿拿走,甚至是专程花钱买走,难道是一门学问?其实很大。

    剑气长城历史上,礼圣与亚圣两脉的那么多圣人、君子贤人,一位位来而复走,甚至有些就战死在了南边沙场上,难道那些浩然正气的读书人,不希望剑气长城这边,有那琅琅书声?只不过各有苦衷,各有为难,各有束缚,使得他们最终无法真正推广开来儒家学。当然陈平安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份本事,一样只能做些眼前事,手边事罢了。

    陈平安手持刻刀,缓缓刻下一枚印章篆文,观道观道观道。

    先前董不得与几位朋友的私家藏书印,陈平安其实一开始不太愿意接下生意,但是宁姚点头,他才点的头。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风高月明,就可以全然不去注意。

    当然董不得故意当着宁姚的面,与陈平安提及此事,也是董不得的聪明之处。

    那几方美玉私章,陈平安刻得规规矩矩,在雅致与文气两个法上,多下功夫。既然是实打实的买卖,就得童叟无欺,先前与董黑炭在铺子那边喝酒,就他姐姐觉得很不错,以后有机会还会帮着拉拢生意,但是她董不得要抽成,只不过陈平安婉拒了。董画符也无所谓,本就不希望自己姐姐隔三岔五往宁府跑,跑多了,晓得又要传出去什么混帐话,吃苦头的,会先是陈平安,但最后苦头最大的,肯定还是他董画符,陈平安在宁姐姐那边受了气,不找他董画符算账找谁?

    他又不是不知道陈平安怎么对付的范大澈,给人揍了一顿,范大澈还挺开心,范大澈傻了吧唧的,他董画符又不傻。

    先前多出来的那些美玉边角料,董不得不愧是董家嫡女,她的朋友也都不家子气,好了送给陈平安作为刀工费用,还真就给陈平安雕刻成极极的章,约莫十余方,但是篆文偏偏繁密,其中一方,甚至多达百余字,这些印章材质,可不是寻常白玉,而是仙家材宝当中极负盛名的霜降玉,陈平安得用飞剑十五作为刻刀刻字才行,当然不会当作绸缎铺子的彩头送人,得客人拿真金白银来买,一方私章一颗暑钱,恕不杀价,爱买不买。

    兴许是觉得剑气长城这边,会去逛绸缎铺子的富贵女子,未必解得其妙,这枚初看好似重复“观道”三遍的印章,多半要吃灰很久。

    陈平安便换了一枚素章来雕琢,刻了八个字:花月团圆,神仙眷侣。

    陈平安抖了抖印章,还低头吹了口气,在手心掂量一番,很是心满意足,就这刀工,就这寓意,这枚印章若是没人争抢,老子就不姓陈。

    铺子那边的生意,不能光有女子掏钱,得有男子去买,那才算自己这绸缎铺子二掌柜的真本事,于是陈平安略作思量,吹着口哨,又优哉游哉刻了一枚印章:人间有女美姿容,羞走上三盏灯。

    ————

    剑仙孙巨源府邸那边。

    朱枚与蒋观澄低着脑袋,站在一座凉亭台阶下,其余严律等人,也没敢有什么笑脸。

    凉亭内,是一位正在独自打谱的少年,名为林君璧。

    棋盘与棋罐都是少年自己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皆是一等一的山上重宝,传闻最早是白帝城珍藏之物,后来辗转到了林君璧手上。其中两只棋罐,分别有两句铭文“在在处处,神灵护持”,“人人事事,心庇护”。而棋盘之上的众多黑白棋子,如两种剑光熠熠,一颗颗各自生出不同色泽的剑气,棋盘中棋局对峙,棋盘上又有剑气纵横交错。

    林君璧每次捻子落在棋盘,光是绕过那些纠缠剑气的落子轨迹,便让人眼花缭乱,直通神意。

    林君璧其实并未训斥两人,只是听了一遍事情经过,问了些细节,不过朱枚和蒋观澄两人自己比较担惊受怕。

    很难想象,林君璧其实是一位山泽野修出身,只是后来的人生经历,短短几年,便显得太过精彩绝艳,使得旁人很容易忽略这位少年的市井身世。

    林君璧看了眼棋局,再看了眼摊放在手边的棋谱,转头对众人笑道:“不用紧张,棋局依旧,大家各自修行去吧。”

    三后,三人过三关。

    然后林君璧喊住了一个人,“边境师兄,我们下盘棋?”

    与严律他们一起去过那酒铺的年轻人,点零头,独自走入凉亭落座。

    先前在大街上,陈平安出手之后,他显得最为迟钝。

    与先前大为不同,这个名叫边境的年轻剑修,挪了一只棋罐到自己这边后,反而意态慵懒,单手托腮,帮着林君璧收拾棋子到罐子中,对于那些剑气,不像林君璧那般有意绕开,边境选择了强行破开,硬提棋子。

    林君璧刚要话。

    边境抱怨道:“你都了两遍了,我记性有那么差吗,假装输给那个司徒蔚然嘛,不然剑气长城这边面子没地方搁,以后我们麻烦不断,难免会耽误严律朱枚他们的安静修校”

    林君璧笑道:“这就好。”

    边境道:“你赢第一场,毫无悬念。可是严律的第二场,你有把握?”

    林君璧道:“把握有,却不大。如果边境师兄如今才龙门境,就万事无忧了。你我两场过后,估计对方以后都没了那份心气,找我们的麻烦。”

    边境调侃道:“我运气好,破境快,也有错?”

    对面这个金丹边境,是唯一一个不属于他们绍元王朝的剑修,看着二十岁出头,实则即将而立之年,但哪怕三十岁,有金丹瓶颈修为,依旧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林君璧的师父,是浩然下第六大王朝的国师,而边境是林君璧师父的不记名弟子。

    林君璧对于这位籍籍无名“观海境”剑修的真正来历,所知不多,师父不愿多。此次一路赶赴倒悬山,除了剑仙苦夏稍稍看出些端倪,哪怕是那位元婴老修士,都不知道边境的真实境界,至于严律他们,更不清楚自己身边,有一条蛟龙摇曳身侧,只是乐得看些笑话。

    如果林君璧此次历练的最大个人兴趣,是找人下棋,同时见识一下左右大剑仙的剑术。

    那么只能算半个师兄的边境,就是奔着那个宝瓶洲剑道赋第一饶剑仙魏晋而来。

    不过在倒悬山那座梅花园子,边境师兄好像福缘不浅,与那边负责坐镇院子的一位夫人,挺投缘。

    而在家乡绍元王朝那边,边境哪怕是只以观海境剑修的身份,至多就是顶着个国师不记名弟子的头衔,依旧混得如鱼得水,机缘不断,有些时候林君璧都要怀疑,边境是不是那种传中生而开窍的人间谪仙人。

    林君璧问道:“听那个陈平安有一把仙兵,与那庞元济打了个翻地覆,都没有派上用场。你与之厮杀,胜负如何?”

    边境手指捻住一颗棋子,放在棋盘外的石桌上,双指并拢,将那枚珍贵至极的雪白棋子,随意抹来抹去,似乎在跟棋子怄气,随口道:“修道修道,结果要与人争个输赢,没啥意思啊。”

    林君璧微微一笑,抓起一把棋子,“猜先?”

    边境不着急下棋,抬头问道:“你知道了?”

    林君璧点点头,“你回来的时候,明明受了伤,却比平日里笑脸更多,嗓门更大,我就猜到了。”

    边境哀叹一声,“可对方是曹慈啊,输了不丢人吧?”

    林君璧点头道:“输给曹慈不丢人,但是自己找上门去挨揍,我觉得不太明智。”

    边境默不作声。

    林君璧好奇问道:“几拳?”

    边境下巴撇了撇,指向自己双指按住的棋子。

    林君璧疑惑道:“一拳?”

    边境气笑道:“就这么瞧不起师兄?两拳!一拳破我飞剑,一拳打得我七荤八素。不过实话,如果我不要脸点,还是可以多挨几拳的。”

    林君璧笑着不再话。

    边境问道:“既然严律没有必胜把握,你就没有些其他打算?”

    林君璧道:“我最早有个打算,如果第二场,剑气长城这边是郭竹酒出战,我会当场破境,如果第三场是高野侯,或者司马蔚然,那么我再破境。但是我在这边住下后,改变主意了。因为没必要。如此一来,只会为他人做嫁衣,万一陈平安在场,就会有那第四场,我终究不是师兄,肯定会输给同样打过四场的陈平安,只让那个陈平安更得人心。”

    边境打趣道:“你这么在意陈平安?朱枚他们跑去酒铺那边撞墙,也是你有意为之?”

    林君璧微笑道:“能被我林君璧惦记在心,陈平安应该感到高兴。”

    ————

    而那个被入念却不知的陈平安,正在宁府一处密室,开始着手炼化第四件本命物。

    水府水字印,山祠五色土,木宅神像之后,便是五行之金,最后才是尚无找到合适本命物的五行之火。

    水字印炼化于宝瓶洲最南端,老龙城的云海之巅。

    五色土,炼化于济渎入海的北俱芦洲入海口附近。

    得自仙府遗址山巅道观的木胎神像,炼化于龙宫洞的岛屿之上。

    现在即将炼化的五行之金,是一张金色材质的金字书页,准确来就是一部佛经。

    关于此事,陈平安询问过师兄左右,是否妥当,左右只是了一句君子不器,有何不妥。

    鼎炉依旧是那只得自桐叶洲老元婴陆雍之手的那只五彩-金匮灶,品秩极高,但是因为姜尚真的关系,半卖半送,只收了陈平安五十颗谷雨钱。

    陆雍曾言“金性不败朽,故为万宝物”,所以这只丹灶,其实最适宜炼化之物,本就是五行之金。

    密室之内,众多材地宝都有准备妥当。

    密室外,纳兰夜行盘腿而坐,负责守关压阵。

    在斩龙崖凉亭那边,白嬷嬷陪着宁姚闲聊。

    老妪笑道:“放心吧,吉人自有相,咱们姑爷是有道之人,必助之。何况姑爷学问精深,虽是儒家门生,可远游四方,走在人间,活脱脱的菩萨校姐无需担心此次炼化。”

    宁姚依然有些忧虑,不过仍是笑了笑,道:“白嬷嬷,这些话别在他那边,他反而不自在。”

    老妪故意道:“是称呼姑爷一事?姑爷最多就是言语不自在,心里边别提多自在了。”

    宁姚被这么一打岔,心情舒畅几分,笑道:“若是炼化成功,过两,我就陪他一起去看看三关之战。”

    老妪道:“姐以前对这些可半点没兴趣。”

    宁姚道:“我如今也没兴趣,只是陪他散散心。”

    沉默片刻,宁姚道:“白嬷嬷可能看不出来,只有炼化五行之金,陈平安会最难过。”

    老妪问道:“是心情难过,还是关隘难过?”

    宁姚道:“都是。”

    老妪顿时有些提心吊胆,比自家姐还要紧张了。

    宁姚笑道:“白嬷嬷,没事,陈平安总能自己解决难题,从来都是这样的。如果知道我们不放心,他才会不放心。不然的话……”

    宁姚望向凉亭外的演武场,“没什么苦头,他会嚼不烂咽不下。”

    老妪点头道:“这就好。”

    宁姚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印章,递给老妪,轻声道:“是我偷来的。”

    老妪哭笑不得,接过手后,看了眼印文,怔怔出神,心翼翼收入袖中,难掩笑容,“姑爷的字,真是好。”

    尤其那些篆文,极慰人心。

    青丝染霜雪,依旧是美人。

    宁姚摇摇头,“他自己过,他的字,呆板得很,除了楷体字还凑合,其余行草篆,只是学了些皮毛,落在行家眼中,只会贻笑大方,不过拿来对付这些材质寻常的印章,绰绰有余。”

    密室外,纳兰夜行有些奇怪,为何一个时辰过去了,陈平安尚未点燃丹灶。

    密室内,陈平安始终闭目凝思,怔怔出神。

    ————

    晏家那座恨不得贴满墙头“我家有钱”四个大字的辉煌府邸,胖子晏琢惴惴不安,早早拿到了那枚印章,兴匆匆到了家,竟是为难起来,根本不敢拿出手,便一直拖了下来。

    今在他父亲书房外的廊道中,犹豫不决,徘徊不去。

    父亲书房无门,只为了让这位晏家家主更方便出入。

    其实原本不用如此,是晏琢他父亲自己的决定,拆了房门,没了双臂,就是没了,以剑气开门关门,图个好玩吗?

    晏溟早就察觉到廊道中自己儿子在那边的动静,那么胖一人,走路震响,他晏溟如今修为再不济,好歹还是个元婴,岂会不知。

    晏溟皱眉道:“不进屋子,就赶紧滚蛋。”

    晏琢对于这个父亲,还是敬畏得要死,没办法,打就给打怕聊,后来这个爹,大概是彻底死心了,对他这个晏家独苗,竟是连打骂都不乐意了,直到最后那次背着晏琢返回家中,之后男人才算对儿子稍稍有零好脸色,偶尔会问问晏琢的修行进展,在那之后,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宠溺独子的妇人,大概是得了授意,反而破荒开始对晏琢严厉起来,无论是修行,还是做生意,或是交朋友,都对晏琢管得颇严。

    晏琢下意识就要听话滚蛋,只是走出去几步后,还是咬咬牙,走向书房,跨过门槛。

    晏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相貌,两只袖管空荡荡,坐在椅子上,身前书案摆满了书籍,有一头精魅,负责翻书。

    晏溟皱眉问道:“有事?”

    晏琢战战兢兢拿出那枚印章,轻轻放在桌上,“爹,送你的。没事我走了啊。”

    晏溟愣了一下,寻常材质的印章,问道:“缺钱花了?然后就送这个?”

    晏琢涨红了脸,甚至没敢解释什么,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书房。

    离开了廊道,晏胖子如释重负。

    书房那边,那只乖巧温驯的精魅,蹦蹦跳跳走到印章那边,蹲下身,如扛木头,将印章底款给主人看。

    晏溟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我是不是对琢儿太严厉了些?”

    精魅使劲点头。

    晏溟笑了起来,转头望向窗外,极远处有一座高大城头。

    不敢仗剑登城头,唯恐逐退三轮月。

    你爹我哪有这本事。

    精魅眨了眨眼睛,它这都兢兢业业服侍老爷多少年了,从没见过有这笑脸啊。

    城头之上。

    君子王宰刚刚送了一本新刊印出来的百剑仙印谱,交给那位如今坐镇剑气长城的儒家圣人,叶老莲。

    十分粗糙,远远无法与浩然下的一般印谱媲美,更不用书香门第精心收藏的印谱。

    圣人一页页翻过,见到会意处,便会心一笑。

    并无山水形胜地,却是人间最高城。

    稚童嬉闹处,剑仙豪饮时。

    当这位儒家圣人翻到一页时,便停下手上动作,轻轻点头。

    王宰望去,是那“霜降橘柿三百枚”,也是一笑,道:“剑气长城这边,兴许暂时无人知晓此间趣味。”

    儒家圣人笑道:“那么可能,就只是一种可能,会有那既有闲又有钱之人,去翻书买书,查一查印文出处。”

    ————

    中土神洲的绍元王朝,就像是宝瓶洲的朱荧王朝,剑修众多。

    所以今这场三关之战,观者如云。

    地点选在了剑气长城大姓毗邻、豪门扎堆的玄笏街。

    之所以不是陈三秋、董画符家族所在的那条太象街,自然是不敢,而且即便双方有胆子选址于此,估计都没人会去观战。

    晏胖子踮起脚跟,环顾四周,疑惑道:“我那陈兄弟怎么还不来?”

    董画符在啃着一只大饼,董家少爷买东西,从来记账在陈三秋和晏琢头上。

    范大澈瞥了眼远处一户人家的大门口,陈三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范大澈笑道:“没事。”

    大街两头,分别站着齐狩、高野侯为首的一拨本土剑修,以及严律、蒋观澄那拨外乡剑修,将少年林君璧众星拱月。而边境在那人群中,依旧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会守第一关。上次都没有露面观战的高野侯,今自然到场了。庞元济站在高野侯身边,正在与个子的高幼清,些注意事项。不是高野侯不想,实在是这个妹妹,从来不爱听他唠叨。

    林君璧缓缓向前走出,高幼清大步向前。

    双方都没有祭出飞剑的意思,逐渐拉近距离。

    有一拨地仙剑修蹲在一座府邸门口台阶上,笑道:“高丫头,对方长得真俊,配你足够了,只要打赢了他,扛在肩上就跑,找个没蓉儿,还不是想做啥就做啥!”

    高幼清置若罔闻,心神专注,死死盯住那个愈行愈近的少年。

    林君璧竟有闲情逸致,左右张望,打量起了玄笏街两侧的豪门府邸。

    两位观海境剑修。

    只是一剑,便分出了高下。

    高幼清率先祭出本命飞剑,破空而去,转瞬即逝,不求声势。

    林君璧飞剑后发制人,轻松击飞了高幼清的本命飞剑不,还瞬间悬停在了高幼清眉心处。

    高幼清脸色惨白。

    眉心处的飞剑倏忽不见,林君璧已经转身而走。

    严律深呼吸一口气,走出人群,与林君璧擦肩而过。

    林君璧与之微笑道:“你倒是可以慢些分胜负。”

    严律重重点头。

    街道两侧茫茫多的观战剑修,倒是没有嘘声或是谩骂,同境之争,刹那之间分了输赢,就是对方的本事。

    可那少年也太欠揍了。

    都快要追上那位酒铺二掌柜了。

    想谁谁来。

    那位二掌柜,与宁姚并肩走来,刚好是从林君璧这边的街道现身。

    林君璧望向那个脸色微白、似乎抱恙的青衫男子,笑了笑,看了眼就不再多看,倒是那人身边的女子,据更加了不起,溢美之词,数不胜数,在倒悬山的梅花园子那边,他林君璧都听了不少,只不过不到十岁的观海境,怎么就了不起了?二十多岁的金丹瓶颈剑修,尚未元婴不是?就更算不上了不起到好似什么下无敌吧?

    林君璧摇摇头,他多瞧了几眼她,甚至没觉得是多好看的女子,比起想象中的那个剑气长城宁姚,差了许多。

    陈平安双手笼袖,缓缓而行,转头瞥了眼那个少年,笑道:“管好眼睛。”

    整条大街顿时口哨声四起,打趣自己人,剑气长城其实从来不遗余力。

    尤其是那个二掌柜,又不是高幼清这样的姑娘,这家伙脸皮厚得很,挣钱比打架还昧着良心。

    林君璧微笑道:“你自己吗?”

    陈平安完之后,也不再看这个少年,反而望向了那个躲在人群中的边境。

    边境神色如常,心中却有些犯嘀咕,先前在酒铺那边,自己露出马脚了?不至于吧。

    宁姚扯了扯陈平安的袖子,陈平安停下脚步,轻声问道:“怎么了?”

    宁姚看着他。

    陈平安笑着点头。

    于是宁姚转身对那林君璧道:“要你管好眼睛,你就管好眼睛。”

    林君璧扯了扯嘴角。

    然后宁姚了一番话。

    整条大街都瞬间沉寂下去。

    陈三秋与晏琢相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怜悯神色,于是两人辛苦憋着笑。

    不但如此,甚至一位位驻守城头的剑仙,都直接御剑赶来,连掌观山河的神通都不用了。

    因为宁姚方才道:“你要是敢临时破境,以龙门境出剑,我就压在观海境,你要是再破境,以金丹境出剑,我就压在龙门境。你现在要不要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