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沐夭霖就将对联贴上,就连院中那棵李子树,也系上了红绸。
往昔清寂的院子,顷刻间增添了诸多烟火气。
她心满意足地端详着自己的成果,忽地朝柳清泠大喊:
“师父,您快来瞧瞧,这对联有贴歪了没有?”
柳清泠微微仰头,仔细打量一番后,说道:“还算齐整。”
贴完对联,就要着手筹备年夜饭。
师徒二人望着堆在院中的米面鱼肉,面露难色。
他们两人一人辟谷,一个平日里所食皆是逍膳峰备好的现成饭食。这大半年来,他们逍清峰竟连个灶都没有。
沐夭霖眉头紧锁。
柳清泠沉思片刻,道:“先在院子外挖个小灶应应急。”
而后,他们又是四处寻觅柴火,又是淘米摘菜,忙碌了大半日,总算是在夜幕降临之前,吃上了这顿年夜饭。
吃完饭,洗完碗,逍清峰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逍遥派掌门陆淮春,另一位是贺兰月。
这两人不约而至,在半路上碰到,皆是满脸讶异。
相互问候了几句,便知晓了对方前往逍清峰的目的。
贺兰月是代表他们几个小伙伴来找沐夭霖的,而陆淮春则是来找柳清泠,或者说是来找柳清泠师徒二人,但两人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守岁。
年夜饭和年货虽是各峰长老弟子自行筹备,实在不想准备的也能去逍膳峰对付一顿,但守岁不同——按照历年惯例,守岁是全派弟子一起。
彼时,大殿外燃起篝火,不论是掌门、长老,还是弟子,都会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嬉戏玩闹。也会有弟子展示才艺为众人助兴,首当其冲的便是掌门和四位长老,好不热闹。到了子正,还会有焰火可赏。
“这么多人围聚一处,那该是何等的热闹啊!”沐夭霖听闻,忍不住感叹,随即连忙央求柳清泠,“师父……我想去。”
柳清泠沉思良久,他向来不喜凑此热闹,但今年不同……思索片刻,吩咐沐夭霖披上大氅,跟着陆淮春他们一同前往逍遥峰。
逍遥殿外,广场上篝火熊熊,噼啪之声不时响起,火花四溅。
广场上虽有凳子,但也并非要众人席地而坐,而是为他们准备了几堆干草。不愿席地而坐的弟子,便自行挽个稻草垫着。所有人皆是如此,掌门长老亦不例外。
四人到时,广场上已然围坐着众多弟子。楚玥他们三人也已给她们二人留好了位置,就连稻草也已备好。
一见沐夭霖和贺兰月,楚玥便挥起手,大喊道:
“我们在这里。”
“楚玥姐姐。”
沐夭霖激动地挥手回应,而后看向柳清泠,娇声道:“师父,我想和楚玥姐姐他们坐一起,可以吗?”
“去吧。”
两人奔向楚玥他们。
柳清泠与陆淮春则走向三位长老,几人端然而坐。
沐夭霖刚坐下,就听到身边的师兄议论道:。
“今年除夕有何特殊,柳长老竟然与我们一同守岁?”
另一弟子道:“确实奇怪,柳长老这么多年可是从未和我们一起守岁过,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沐夭霖心生疑惑,除夕年年皆有,她师父在逍遥派任执法长老之职多年,怎会未曾与弟子们一同守岁过?
便问了他们一句,一位师兄回答:“我们也不知。”
沐夭霖默默地听着,目光却飘忽不定,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柳清泠的方向。
他坐在司文长老陆文渊身旁,陆文渊用符咒在自己身边点起一簇火苗,静静地在那里看书。
而她师父呢,在那里默默地坐着,静静地听着掌门和两位长老谈笑,偶尔微笑着回应他们。他坐在几人身边,是那般与众不同,又是那般孤独。
师父似乎很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
没多久,又有许多弟子赶来坐下。
陆淮春站起身来,命人去殿中取了些果子瓜子过来,分给一众弟子,而后说道:“诸位无需拘谨,尽情玩乐便是。”
随后有弟子站起身,行了礼,面向众弟子,道:“诸位师兄弟,师姐师妹,除夕吉日,不如便同去年一般,玩个击鼓传花如何?”
众弟子:“切!”
“你们这一个个的,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虽已经玩过了,但今年不是有不少师弟师妹入门吗?”
众弟子:“……”
“那我便说说规则……鼓声响,“花”动,鼓声止,“花”落谁手谁便要受罚。”
那人侃侃说起规则。
惩罚的内容为何无人知晓,全看自己在装满惩戒条的竹筒里抽何种惩罚。
游戏既定,柳清泠主动请缨为他们击鼓。
那名弟子愣了片刻,便将准备好的白绫递给柳清冷。
柳清泠接过白绫,走向殿下的鼓前,蒙眼,执起鼓槌,手起槌落,鼓声阵阵响起。
鼓声大小恰到好处,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晰,却不震耳。
鼓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如此往复数次之后,稻草扎成的“花”落到了陆离手中。
那名弟子立即将装着纸条的竹筒递到陆离面前,嬉笑道:“抽一个吧,大师兄。”
陆离抽出一张纸条,盯着纸条发愣。
那名弟子朗声念出纸条上的内容。
“……”
沐夭霖几人因隔得太远,没听清纸条上的内容。只是忽然间,弟子们惊诧声四起。
坐得远的弟子皆面露疑惑。
“陆师兄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沐夭霖蹙眉问道。
她的疑问方才问出口,就听见身旁坐着的贺兰月呢喃:
“真是没想到,看着刻板沉闷的逍遥派大师兄竟然有个心仪之人?可真够令人震惊的。”
“什么是心仪之人?”沐夭霖扭头问道。
钟离义却道:“小孩子家家,别问这种问题?”
沐夭霖嗔道:“我不小了。”
贺兰月却是一声冷哼,“呦,昆仑派的花孔雀少主还知道小孩子家家听不得那些情情爱爱的肉麻话呢,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山门前巴巴地跑到夭霖面前献殷勤来着?”
提起钟离义的糗事,楚玥与萧恒不禁一笑。
钟离义脸色骤红,辩解道:“贺兰月,那事都过去许久了,你怎么还提?再说了,那不是因为这丫头生得太漂亮了吗,这才一时迷了眼。”
“钟离少主,请恕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楚玥接话,正色道:“每个人都有欣赏美的权利,你也不例外,你可以喜欢他人的美,但旁人的美不是你见色起意的理由,更不是为你开脱的借口。”
一片静默,钟离义怔愣许久,起身执扇行礼,恭敬道:“多谢楚姑娘指点,是在下糊涂了。”转而面向沐夭霖,歉声道:“沐师妹,先前在山门前是在下不懂事,在此给师妹赔罪了。”
沐夭霖连忙摆手,“你别这样,我从未在意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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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隆隆作响,不经意间,“花”已传到他们这边。
贺兰月接过“花”,犹如接了个烫手山芋,急忙丢给沐夭霖。
沐夭霖伸手欲将花传出去,却听鼓声戛然而止。
她怔愣地捧着手中的“花”,尚未抬眼,就见那个象征着处罚的竹筒递到了自己眼前。
那人笑嘻嘻道:“沐师妹,抽一个吧!”
沐夭霖心中叫苦,其实她很想拒绝,可惜不能。
沐夭霖心一横,便从中抽了一张纸条出来,打开一看,是个奇怪的问题:“心仪之人是谁?”
那人看了她纸条上的内容一眼,便同之前一样,高声念出纸条上的内容。
众人皆知,这位小师妹平素很少与男弟子有接触,断不可能有心仪之人。是以,她还未回答,众人就已经“切”出了声。
沐夭霖拿着纸条,茫然地问身边的贺兰月,“月姐姐,什么是心仪之人?”
那人又道:“沐师妹若是没有心仪之人,可以直接说,没关系的。”
贺兰月耐心解释:“心仪之人就是除了你的父母以外,你最想和他住在一起,共度一生的人。”
沐夭霖恍然,沉思片刻,高声道:“我心仪之人是我师父。”
楚玥:“……”
贺兰月:“……”
萧恒、钟离义:“……”
所有人:“……”
……
一片静默,而后笑声乍起。
柳清泠动作停滞,愕然许久,忽然一笑:“小孩子,就知道胡言乱语。”
众人也只当她年纪小,随口胡说,笑了几声便停了下来,接着吃果嗑瓜。
游戏继续。
亥时初,游戏已过三四轮,竹筒里的纸条也被来来回回抽了两三遍,没什么新意,便换成了才艺表演。
柳清泠放下鼓槌,扯下白绫,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呦,柳师兄,你这小徒弟可是心仪你呢?柳师兄可要当心些,万一哪天一不留神,就被人吃入腹中了呢!”
几人失笑。
柳清泠看向说话的人,冷冷道:“旁人看我笑话便罢了,怎么,木师妹也想看我笑话?”
陆淮春接话,“唉,别说木师妹了,就连你师兄我也很好奇你的想法。万一,你这小徒弟真喜欢你,你作何打算?”
陆氏两位长老也看向柳清泠,只听他语气平淡地说:“小孩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不过说到这个……”他看着陆淮春,“陆离那孩子既有了心仪的姑娘,师兄可要快些把婚事筹备起来,以免耽搁了孩子的终身大事。”
“唉,若不是他今夜抽中了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只怕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陆淮春叹息一声,“罢了,先不说这事,该我上场表演了。”
陆淮春站起身。
新弟子皆好奇地望向陆淮春,期待着和善的陆掌门的才艺。
入门早的弟子虽不期待什么才艺表演,却也翘首以盼着。
“老夫年纪大了,有才艺也使不出来,便表演个大家都熟悉的才艺吧……”
陆淮春停顿片刻,故意卖了个关子。
一众新弟子更是好奇。
楚玥好奇呢喃:“掌门到底要表演什么才艺,我实在太好奇了!”
沐夭霖也好奇地点头,“我也是。”
只听陆淮春朗朗道:“老夫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发红包吧!”
沐夭霖:“……”
好朴实无华的才艺!
瞬息之间,陆淮春已经取下别在腰间的乾坤袋,取出乾坤袋中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挨个儿发起来。
亥时末,从未熬过夜的沐夭霖已然熬不住,靠着贺兰月的肩膀打起了迷糊。
意识昏沉之际,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盖在自己身上,这下睡得更香甜了,随后,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砰”地炸开,眼前忽地大亮。
“嗯~~”
“师父,我好困啊……”
柳清泠悠悠道:“困了就睡儿。”
沐夭霖轻轻“嗯”了一声,就趴在一个温暖坚硬的东西上沉沉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