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来到了锦绣酒店,毕业聚会地点在三楼,一般来说二三楼都是承包酒席的位置,他们包了六桌,一桌刚好差不多八个人。
林彦竹到得不早不晚,刚好踩着点来的,他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零零散散的有几个桌落座了,到的人还不算多,大家都是靠着和自己玩得好的朋友坐在一桌。观察到有一个空桌,在最边缘的角落,远离落地窗。
因为他是独桌,上菜的服务员都略过了他这桌,他就一个人坐着,看着那些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同学蹩脚的学着社会上的那套饭桌礼仪。
男生迟到了就罚啤酒,女生罚椰汁,偶有几个豪放的女生端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惹得周围的男生喊叫连连。
班主任来了,那个戴着眼镜胖胖的地中海大叔,顶着个大肚子,头发上空旷的地方在巨大的落地窗外太阳余晖的照射下格外的醒目。班长叫许明宇,人长得还挺帅的,他迎过去拉着班主任就往他那桌带过去。
“诶不用了,你们那边那么多人,我就坐这里吧。”班主任看见了缩在角落的林彦竹,笑嘻嘻的拒绝了许明宇的邀请,“小许你忙你的,我和林彦竹坐就好了。”
许明宇侧目看向了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林彦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边就他一个人,王老师选这里也没有什么问题。
王老师笑眯眯的看着林彦竹,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更是完全眯成了一条细缝,看起来像是见到漂亮姑娘露出谄媚笑容的猥琐地中海大叔,惹得林彦竹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不明白自己又是哪得罪了这个胖大叔,他能感觉到那个地中海胖大叔的眼神都对着他能拉丝了,像是在看穿着粉红色比基尼的Marilyn Monroe,加利福尼亚为那个漂亮的女人疯狂,胖大叔的眼神像在窥探他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因为这桌只有一个绷着脸衰衰的边缘人林彦竹和一个笑的有点猥琐的胖胖老班,大家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桌。
不知道谁把窗帘全部拉开了,大概是人慢慢多起来已经有点闷了,窗户被打开,有微微的风轻轻吹进来,今天运气很好,下了好多天的雨,这两日难得放晴。
残阳似血,火红的余晖直射进来,大家下意识的回头避开阳光。
“谁把窗帘拉”
有人喊到,但是很快就闭嘴了。
门被推开了,有人踏着夕阳西下缓步走入。
所有人的目光看着这个来访的天使,仿佛从天而降,Burberry的白色短裙,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el的短外套披在两肩,轻掩住些许令人遐想的风光,散发出淡淡的奢华气息。
她的步伐轻盈而自信,每一步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被称为奥斯卡颁奖礼御用高跟鞋的Manolo Bhnik的哒哒声在餐厅内回响。
Marilyn Monroe不止穿过粉红色比基尼,她还说过,虽然我不知道谁最先发明了高跟鞋,但所有女人都应该感谢他,高跟鞋对我的事业有极大的帮助。
男生也应该感谢他,它让人的身体自然地挺胸抬头,美好身材凸显出来,胸部与臀部更加突出。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见这位举世无双的超级班花甚至校花盛装出席,在学校这个女生恨不得把靓丽大长腿露出七分的地方,白嘉卉日复一日的不是运动装就是校服,单调得让校花评选一次次跳过她。
青春期的男生们虽然也喜欢这种禁欲系不显山水的漂亮美人,但是愿意摆着大长腿跨栏的女神显然更他们的值得关注。
白嘉卉白皙无瑕的皮肤映射出淡淡的余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耀眼的光芒直接碾压了他们这群学生,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碾压过来。
高贵的公主来到酒楼,就差来个太监在旁边说嗻。
大家伙看得罔然若失。
公主脸冷冰冰的,像个环视自己领地一圈的贵族,最终把目标投向了坐在角落看着巨大的吊灯发呆的男孩,剩没几根头发的王老师站起来,笑呵呵的摆着手。
“嘉卉这有空位。”
公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直直走向林彦竹。
其实白嘉卉踏进大门的那一刻林彦竹就注意到她了,他保证,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惊艳的女孩子,这个女孩闪闪发亮,就像沉落到水底的参宿七,那是猎户座最亮的星星,光度为太阳的12万倍,林彦竹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应该是很亮很亮的吧,亮到能覆盖他的整个世界,这是一颗β比α还亮的星星,如同过去他十八年的人生和这几天的经历。
美得像是童话走出来的公主,拉开椅子,用手轻轻挡住裙摆,挨着林彦竹坐下。
林彦竹受宠若惊,他算是对这个高贵的公主彻底没辙,敢情他憋着一口气打的那些字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班里面别的同学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飘在他的身上,和凌厉的刀锋一样。
班主任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在旁边点点头,林彦竹有些恼怒的想给这个总是讽刺他是吊车尾、屎壳郎的胖子两拳。
又来了,这种感觉真让人无力啊,那种不真实感,那种仿若被命运笼罩戏弄的感觉,林彦竹低下头去,他想躲开这些让人不适到快要疯了的目光,他想给死胖子邦邦两拳,想对这群鹰瞵鹗视的目光发出怒吼,想去让小时候欺负自己的那群小子排好队一个一个踹屁股
他忽然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快要呼吸不上来,难过得他的头低到了地板,难过得悲伤到没有一滴泪能落下来。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他也就只是个无趣的人,一直想着反正人生也就那么一回事,得过且过的人生。
莫名其妙的好像在某个雨夜后什么都变了,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打开了鬼门关,孟婆把孟婆汤撒下奈何桥,脱下面具变成了别西卜。
一切都乱套了。
“回顾过去的时光,我们共同经历了许多难忘的瞬间。如今,看到你们站在毕业的门槛上,已经成熟、自信,作为你们的老师。
我为你们感到无比欣慰,毕业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又是老一套的文稿,王老师已经几年没换过了,反正每一届都能用,效果一样就可以了。但是这届有一个例外,他念完稿子后话锋一转。
“另外这次还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同学,他在高考结束后就直接被美国学院录取了。”至于那所学院王老师是真忘了,他胖胖的脸皱成一团,略显滑稽。
索性他就不想了,估计也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学校,但是人家有钱啊,他这里到手奖金就有五万块,遇到个考清华的也到不了这么多啊。
“这位同学就是林彦竹,大家掌声鼓励。”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有人起哄,让林彦竹上台讲两句,热烈的掌声顿时响起,仿佛整个场面都被点燃。
感觉到有人在晃自己的肩膀,林彦竹从失神的状态恢复过来,把目光投向晃自己的人,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一个女孩,紧致的小脸上画着淡妆,高窄的鼻梁,秀气中带着冷漠,睫毛长得林彦竹能在上面跳舞。
白嘉卉注意到了林彦竹盯着她看的眼睛,耷拉着眼皮,眼神里透露出一种衰到骨子里的情绪,眼里明明白白倒映出哀伤。
第一次在公主的神情里面看到了担心这种情绪,林彦竹吃了惊,他开口,安慰着说我没事。
语气低沉到他自己都觉得古怪。
记忆里第二次站上台讲话,第一次是小学,语文老师抽人上台背课文,抽到了他,站在台上他紧张的双手扣着裤袋,向下望去能看见每一个傻里傻气的小朋友对着他看,他又瞅见了那几个天天欺负他的小霸王,那几个男孩冲着他挥舞拳头,他一紧张尿意直窜,他低着头连报告都没有留下一句我要上厕所跑了出去,躲在卫生间里呆完了一节课。
再后来他就学聪明了,每次有这种活动他就装睡,反正装睡顶多就是被罚站一节课,对他来说总比要上台讲话来得好。
他上台,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上台,是看到美女同桌担心的表情不想让她失望吗,懒得细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同学们。
有人神情满是疑惑,有人的表情充满嫉妒,有人绷着脸等着他的笑话。最后他的眼神停留在白嘉卉的身上,她的表情像个骄傲的小公主,在炫耀自己的新宠物。
林彦竹突然想到了一句歌词,“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
老狼的歌。
小时候听不懂,爷爷倒是老听,他一放,林彦竹就觉得这歌好忧伤好忧伤。
“毕业就像是青春的葬礼。”林彦竹突然蹦出这句话,是啊,好像毕业之后,就是十八年前自己的葬礼,他莫名的有些释怀了,什么情绪都淡了下来。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的青春可能一塌糊涂吧,我没有对穿着超短裙的女孩吹过口哨,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课桌上幻想阿姆罗·雷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嘿,林桑你还愣着干什么,陪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啊。”
胖胖的班主任感觉到话题不对,刚想阻止,但是随即又想到这个他们已经毕业了,而且讲话的这个男孩给他带来了五万元的奖金,他笑嘻嘻的背着手在后面听着。
“Good end的故事好像从来都没属于过我,那还没走远的青春,突然也到了追忆的时候了。但是有人让我总得向前看,无论是千军万马还是孤军奋战,反正最后的结局都是自己的。有人不久前还告诉我这个世界是假的,我想其实管他真的假的,每个人的命运不都是向前冲吗?因为结局反正都是Dead end。”林彦竹说完这些感觉自己像只被拔光皮毛和脊梁的狗,难受得直不起来腰。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当成笑话看的人也不免受到气氛的感染,哀哀的,伤伤的。
毕业是青春的葬礼。
好安静啊,冷漠得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真实感吗?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缓缓张开眼睛,拿开爷爷压在自己身上的手,简单扒拉一下鸡窝头,窗外人群来来往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声哐哐的响,桌子上放着几个包子,他吃豆沙爷爷要酸菜,姐姐探出个头,说你还不赶快出门就迟到了,伸了个懒腰,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原来离开了姐姐和老爷子,真的会难过到孤独啊。